草到安国方成药 药经祁州始生香

茅海波

安国曾称祁州，是举世闻名的中药材集散地，素有“药都”、“药州”和“天下第一药市”之称。

这片古老的土地不仅养育了这里的儿女，诞生了世界文化名人、伟大戏剧家关汉卿，在过去的一千年里，安国人靠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凭借着药王庙会和药市，创造了中华药业发展史上独特的历史人文环境，谱写了“千年药都”壮丽的诗篇。1995年7月，安国药市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药王庙香火会中孕育

安国药市是由药王庙香火会、药王庙会演变而来的。药王庙始建于东汉初年，史称“皮王神阁”。据清乾隆二十年《祁州志》载，“汉邳彤王墓在南门外”，“汉邳彤王庙俗呼皮场王庙”。邳彤，字伟君，生于汉元帝初元四年（公元前45年），卒于东汉光武帝建武六年（公元30年），汉信都（今河北冀州）人，出身世家，自幼拜名医为师，青年时即行走于乡间里巷为百姓消灾祛病，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医。后为救民于水火而从军，光武帝刘秀二十八宿将之一，为建立东汉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官至左曹侍中。卒后葬于此，尊为“本州土神”，常年祭祀，香火不断。据传，北宋赵匡胤之子秦王赵德芳身患重病，诸名医均束手无策，遂张皇榜寻医救治。一俚医自称“祁州南门外人也”，揭榜前往，用自制药丸治愈了秦王的病即飘然而去。为谢救命之恩，皇室差人到祁州南门外寻访，未见此人，仅有邳王神阁一座。于是，敕修庙宇，彰神之德，感神之恩，药王显灵之说日盛。北宋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宋徽宗追封为“灵贶侯”，旋封“灵贶公”，“土神”即跃升为医药界的“官神”。南宋咸淳六年（公元1270年），宋度宗赵禥敕封邳彤为“明灵昭惠显佑王”，自此，皇封药王名扬天下。到元、明、清各时期，药王庙几经修葺扩建，药王邳彤成为祛病消灾保佑众生的医神，“草到安国方成药，药经祁州始生香”传为佳话，安国也就成了中医药界的圣地。

药王庙位于城南药王庙南大街东侧，占地10000余平方米，建筑风格集宋、元、明、清于一体，为国内独具中医药文化特色的古建筑群。黄色绿剪边琉璃瓦屋顶，吻兽装饰，两扇朱红大门上镶嵌的每排9枚共72枚铜钉，显示着这座古庙宇与其它地方药王庙的不同。这“皇封”的药王在北方地区百姓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在中医药界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力。

庙会延绵千年，明清为全盛时期。据明朝万历年间药王庙内碑文记载，每年“清明寒食”举办一次药材庙会。清雍正年间祁州人刁显祖《祁阳赋》记述，已是“年年两会，冬初春季，百货辐辏，商贾云集，药材极山海之产，布帛尽东南之美，皮服来岛夷而贩口西，名驹竭秦晋而空冀北。”清道光初年，安国药市至鼎盛时期，会期发展到“春五秋七”，即春庙五个月，秋庙七个月，全年不断。春庙以农历四月二十八日（传说为药王的生日）为正期，秋庙以农历十月十五日（传说为药王的忌日）为正期，这两天为药材交易的高峰期。

每年药市的开市是安国药王庙会的重要活动，其中的酬神、参拜仪式更占据着突出的位置。酬神除献鼎、树伞、塑金身、挂匾、献袍、捐香火地等，一项主要内容是“十三帮”轮流主持献戏。每帮献戏三天或五天，主持者为彰显本帮实力，同时请来三、四个戏班，在药王庙戏楼和南关大、小药市献戏，昼夜不歇。各帮第一天献戏时，于药王庙殿前摆供、上香。献戏日不做生意，最后一天在戏台前聚餐，谓之“乐宴”。献戏日，各帮均大事铺张，药王庙前和城内主要街道及药店、客栈、娱乐场所悬灯结彩，挂旗张幔，争奇斗胜，热闹非凡。历届庙会以京通卫帮最为富丽豪华，就如《大宅门》等影视剧所再现的，北京同仁堂乐氏父子每年必自备京剧行头，粉墨登场，亲酬药王。庙会期间，城内的娱乐活动更是琳琅满目，丰富多彩。耍猴卖艺，跑马戏，变魔术，说鼓书的遍布安国街头，给这“天下第一药市”增添了繁荣的景象。

对药王的祭祀，自夏商以来就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据考证，对药王庙的修建和扩充最昌盛的是在明代。各地药王庙祭祀的药王不尽相同，不论是孙思邈还是李时珍，无论是黄帝还是神农，都是救世济民，对百姓却病延年、身体健康，对中华民族发展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物。“药王庙宇今犹在，后世永裕药王恩”，今天，药王是谁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体现了人们对健康的追求和美好生活的愿望，已然成为一种文化，一种象征，一种精神的寄托。

安国药王庙已经成为安国中药材经营的标志，是药商竞争与凝聚的物化对象。安国药王庙是华夏医药文化的瑰宝，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安国药市兴衰的见证，中医药从业者朝圣的地方。

武安药商与安国药市

历史上的武安药商，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在祁州药市也有着很大的影响，是祁州药市“十三帮”中重要的帮口。

武安药商什么时间进入的祁州药市？应当是在十八世纪的乾隆中叶以前。民国版《武安县志》记载，“乾隆中，民殷国富，到处升平，内地商业已成供过于求之疲弱现象，遂有聪明人士，思向关外发展，以浚利源。时龙泉武公者，首创‘临泰于奉天，经营药材，是为武安商人在关东贸易之起点。”这里讲的“内地”是包括祁州药市在内的，足以说明武安的药商们在祁州经营药材也已经很久了，到此时市场竞争激烈供大于求，他们便把眼光投向关外了。

武安药商最初进入祁州药市，带去的也是当地药材，武安历史上曾经盛产中药材。武安西倚太行山，东望大平原，丘陵地带居多，这正是出产草药的地方。一位老药商告诉我，至少到解放后，武安还产药材三百多种，武荆芥，武柴胡，都是有名的好药。在历史上，武安西部山区人烟稀少，更是适合采药种药。现在到摩天岭下的长寿村，还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连翘树，还随处可以看到有人兜售何首乌和连翘茶。素有经商传统的武安人，推着小车把当地的药材运到祁州药市上出售。

到后来，武安药商便不再满足于运销本地药材，他们推着小车，往返于药材产地和祁州药市之间，做起贩运来。比方河南怀庆府是个盛产药材的地方，那里的土质气候适合种植中药材，农民也有种植中药材的习惯，是“四大怀药”的产地。武安的药材商人便来这里收购农民手里的药材，带到祁州药市上出售以赚取差价。endprint

武安帮的特点是：第一、人数众多，以县立帮。仅仅1865年武安帮在祁州药市合帮时，就有300多个商户捐钱，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怪不得区区一个县就可以成立一个帮，与其他十三帮齐肩并立。其实这还不是最高潮时的数字，武安药商最多的时候是光绪末年到1931年“九一八”之前这30多年，据民国版《武安县志》统计，当时全县共有药商2万有余，他们垄断了东北的药业。这些药庄、药栈、药店，成规模的都直接到祁州药市办货。据祁州人回忆，当年祁州药市开市，声势最大的是两大帮，一是东北帮，一是武安帮，东北人进祁州都是赶大车，几十辆上百辆排队进市，非常威风；武安人进祁州多是推小车，上千辆小车排队进市，要好半天。第二，也买也卖，经营灵活。武安药商分布长江以北大半个中国，他们把经营地的药材带到祁州，又采购他们需要的其他地方的“道地药材”。比方武安在东北的“五大药庄”之一“积盛和”，其老柜在通化，后来总柜才设到沈阳，起初，尹懿堂在长白山一带及高丽收购山参、蜂蜡等去祁州出售，利润颇丰，后来他看到长白山的鹿茸利润高，又在抚松县开办养鹿场，把自产的鹿茸带到祁州药市出售。龙泉村人武承宽在恒山脚下的山西省浑源县开办“和成恒”药店，开始只是售药，后来便插手当地黄芪的收购、加工、外销，逐渐垄断了当地的市场，也成为祁州药市上举足轻重的大卖家。第三、心灵手巧，善于加工。武安人的许多药店都是前店后厂，其利润的获取不只是批零差价，还有加工炮制和制作丸散膏丹的加工环节。在祁州药市上有武安人开的片子房专事药材的加工，类似小型加工厂或者制药厂，药材通过加工以后便升值许多。第四、诚信经营，和气生财。都知道武安人会说话，会推销，当时流传着“三大硬”的说法：德庆家的嘴硬，和发家的货硬，兴顺诚的钱硬。

武安药商以其实力在祁州药市上占有重要地位。据记载，每年祁州大会之会首，武安“梁双兴”（东家梁家沿平村）占据一席，颇为同业所敬重。进入二十世纪，“积盛和”尹懿堂在祁州药市崭露头角，成为每年两次大会的核心人物之一。尹懿堂的第二个妻子便是祁州人，她比尹懿堂小三四十岁，据说是尹懿堂帮助一个姓吴的本地人摆平了一场官司，这个人为报答尹懿堂，亲自把女儿送给尹懿堂的。这也算是武安药商的一段佳话。

“十三帮”与“五大会”

安国药市鼎盛时期的重要标志是清中叶“十三帮”、“五大会”的出现和招待客商、管理市场的组织“安客堂”的建立。

“帮”是一个区域性的松散的管理组织，也是一个垄断型的经营组织，其目的是保护本区域内药商的利益，以利与其他地区竞争。安国药市的"帮"以清乾隆四十四年（公元1779年）怀庆（今河南沁阳）一带的药商集资对药王庙进行了一次修葺为标志，出现“帮”的雏形，清道光年间逐渐形成。据药王庙内清同治四年《河南彰德府武安县合帮新立碑》记载，“凡客商载货来售者各分以省，省自立为帮，各省共得十三帮。”碑文所记十三帮是：关东帮、京通卫帮、山东帮、山西帮、西北口帮、古北口帮、陕西帮、怀帮、彰武帮、亳州帮、川帮、宁波帮、江西帮。各帮都有自己的帮首，还有一定的规约与习惯。各帮形成的时间有早有晚，帮数也由少到多。除“十三帮”外，随着药市的发展，又增加了广帮、禹州帮和安国本地以加工产品为主的黄芪帮等，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前还有新的帮会成立。帮的规模有大有小，实力也有强有弱，其中最大的是关东帮，它不仅包括了我国东北各省，还有高丽（今朝鲜）、俄罗斯的药商，总计不下四、五百户，每次庙会来的镖车延绵数里，浩浩荡荡，络绎不绝，安国人称之为“关东大军”。实力最强的是京通卫邦，包括北京、通州、天津一带的药商，每逢庙会来安国的药商在310户左右，来货主要是北京同仁堂、同济堂的丸、散、膏、丹，天津转运香港来的广货木香、犀角、丁香等。通州来货较少，庙会期间主要是来采购生药。安国城内经营药材的店堂商号更是鳞次栉比，药材店堂的类别较多，有生药行、熟药行、拆货棚、片子棚、成药行，贩运商、批发商、零售商等。

“五大会”是安国本地药商及药市服务行业组成的行会组织，即：南大会（亦称小药市）、北大会（亦称大药市）、皮货估衣会、杂货会和值得特别一提的银钱号会。安国药市鼎盛时期有大小钱庄100多家，其中较大的有40多家，各家资本二、三十万元，小型的也有四、五万元。经营者多为山西人，著名的有庆昌号、复盛号、复亨公等。一些较大的银号在北京、天津、沈阳、张家口等重要城市均有联号，有的还在香港设有联号。发达的金融业为各地药商调节资金、往来贸易提供了重要的资金保障，为方便交易、活跃市场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安客堂”是安国当地富有声望的士绅和药商组织成立的招待客商、解决市场有关问题的群众性管理组织。它有很高的权威，“确是威风凛凛，睥睨一切”。主要任务是解决客商纠纷、代管经纪人员，只有遇到实在不能解决的问题才送交官方，官方一般也要按照它的意志去办理。堂内设有“公平秤”，专门解决为称量而发生的争执。货款纠纷也由“安客堂”调解，如买客方不能偿还货款，“安客堂”有权变卖经纪人的产业，照数偿还卖主。如果经纪人产业不抵债，则由"安客堂"筹垫；经纪人如有吃称吃价行为，“安客堂”予以处罚，以示儆戒。经纪人必须是安国人，长期以来，一支业务精通、尊重客商、诚实热情的经纪人队伍为安国药市的繁荣发展着重要的作用。当买卖双方因称量不符或药价高低争执不决时，经纪人宁愿牺牲自己的佣金也要把买卖做成，这种做法叫“赔称”或“赔佣”。恪守信用是经纪人的“天职”。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郑合成1932年在探讨经纪人与安国药市发展的关系时写到：“这都是经纪人素常诚实可靠所致。……这又是各地药市不能将安国药市替代的原因了。”“安客堂”还明文规定，如本地药商同外地客商发生纠纷，无论本地人有无道理，均要先向客商赔礼道歉，以示对客商的尊敬。良好的市场经营环境为安国赢得了“仁义水甜”的赞誉。1915年，“安客堂”改组为“安国县商会”，实行会员选举制。

药市的药材种植

在药市兴旺的同时，药材种植也得到了长足发展，在我国药业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明朝末年，安国地产药材有28种 ，清朝乾隆二十年增加到48种。安国地产药材品质优良，堪称地道品种，被医药界冠以“祁”字。著名的“八大祁药”有祁薏米、祁薄荷、祁菊花、祁紫菀、祁白芷、祁大黄、祁木香、祁艾。安国地产黄芩中的有效含量为全国之首，薏米也是全国最著名的。1958年周恩来总理视察安国时，自己掏出钱点名买了两毛钱的“祁薏米”。《祁州志》一篇文章这样称赞安国地产药材：“薏米胜雕菰之饭，土豆冠环蓣之肴，蟾酥记于简册，胶栆制以熏烧，红花蓝靛，烟叶秦椒，皆堪远贩，牙客相招”。endprint

安国的中药材加工炮制更有许多独到之处，形成了当地特色，显著的疗效精湛的加工技术赢得了“草到安国方成药，药经祁州始生香”的美誉。“百刀槟榔”、“蝉翼清夏”、“云片鹿茸”、“镑制犀角”，形成了独特的技艺，刀法为全国之冠。在安国，凡加工炮制药材的地方都写有“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警句，以此为自我约束、监督的律条，并代代相传。同一药材，因其形状不同所用的钱币标准亦有区异：如当归原片（产地切片）用毛银，自切片（安国药行切片）用白银。由此可见当时安国饮片加工的质量和信誉。

药市的岁月与未来

安国药市的鼎盛期持续了100年，北洋军阀统治时盛况开始下降。1921年，军阀曹锟督直隶，其弟曹锐任省长，禁止安国开庙，企图将庙会迁往保定，遭药商反对未遂。曹锐变换手法，在安国设牙纪局抽取牙纪税，以此盘剥药商，中饱私囊。庙会期间设卡盘查，敲诈勒索，因此，外来药商开始减少。1937年七七事变，日军烧杀抢掠，安国药业凋零，药市萧条。1938年以后，很多安国的药商和经纪人员迁往天津，在针市街、估衣街、西关弯子、河北关上、北门里一带，开铺设店各自经营谋生，当地称之为“安国药市街”。据有关资料记载，天津药行中有80%是安国人，影响较大的有“许源长药材庄”、“通济元药材栈”、“同合公药材栈”等。与此同时，安国的拆货棚、零整批发商、黄芪庄、大小片子棚等大部迁往了天津。1956年为支援边远地区医药事业发展，国家从天津抽调的几百名中药经营和加工技术人员中，相当一部分是安国人。1945年8月安国解放后，药业得到恢复。“文革”期间，每年两次的药交会中断，安国药业仅存中药材种植，农民“自留地”里所产的药材由供销社统一收购。

1978年以后，历尽沧桑的安国药市如枯木逢春，再现往日生机。改革开放以来，安国药业得到了迅速恢复和发展，药王庙在全国医药界人士和广大民众的捐助下，于1985年重修，传统的庙会文化活动也随之恢复，并日益活跃发展。参与庙会的人员，除周边地区的各界人士和善男信女外，还有全国各地及东南亚、日本、朝鲜、俄罗斯等邻国药商。2005年，安国药市及药王庙会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安国药王庙会及药市历史悠久，影响广泛，在中医药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它不仅是安国药业的发源地，也直接孕育了一个全国最大的药材集散地——安国药市，在促进全国医药交流，弘扬中华医药文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