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拳的三元结构

张秉山

太极拳作为中华武术的代表性拳种，为什么具有良好的强身健体、修身养性、愉悦身心的作用，并被公认为“世界第一大健身品牌”呢？本文从哲学整体论的角度来解析太极拳的三元结构内涵，试图来揭示和回答这一问题。

一、整体性是宇宙的普遍规律

1？郾整体论要义

整体论（亦称整体观）是阐述宇宙万物存在形式特征的理论，着重论述事物整体特性及其各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它包括宇宙整体观、人天整体观、人体整体观三部分。

整体论认为：宇宙是一个以系统形式存在的有机整体。系统内部是由不同层次构成的，同一层次的内容构成上一层次的要素，也可以成为下一层次的系统。辩证整体论认为，客观存在和精神存在是两个存在着复杂内外关系和交互作用的系统整体。

通俗地说，世界是一个整体，世界上任何一种物质、任何一种事物都具有两重性，它既是组成上一层次系统整体的要素（内容），又是集合下一层次要素（内容）而构成的系统整体。所以大到宇宙，小到微观粒子，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都有自己的内在结构、内在的组成要素。

2？郾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整体观

中国是哲学的主要发源地之一，整体论也是中国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是中华民族传统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我们的祖先在商周之际就开始了对天人关系的探讨和阐释。注重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统一和协调，此即“天人合一”观念。宏观上认识和整体上把握世界，注重局部与整体的内在统一，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观念，这就是朴素的整体观。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人们在处理和解决问题时尤为重视秉持整体观的思想。古代中国把宇宙时空归结为道（无极）、太极、阴阳、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等要素和参量，并进行整体推演，这就形成了中国传统哲学注重整体性的方法论。最有代表性的是中医学，中医学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整体观：把人作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在自然界的大环境中对人进行综合考察和研究（天人合一），同时把人自身作为一个小宇宙、一个系统整体（五脏六腑、精、气、血、津液、百骸、神、智）进行全方位的综合研究。二是辩证观：体现在中医临床上就是“辨证施治”，通过望、闻、问、切、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四诊八纲原则将生命机体置于整体的大框架中，探讨机体元素及其与各种外界条件之间的内在关系和联系，以此指导中医学的诊断治疗。而中药的方剂就是把不同药效的饮片，按药理和治疗原则进行配伍组方，使若干味中药达到最佳组合，发挥整体效能，达到最佳疗效。

可以说，整体观作为中国的传统世界观和方法论，渗透于政治、经济、军事、科学、技术等中华文明的各个领域。

二、太极拳系统整体的构成要素——“形”、“意”、“气”

和宇宙中一切事物一样，太极拳作为一个系统整体也有构成整体的内在要素。那就是“形”、“意”、“气”，所以我们也把太极拳的内涵称为“形、意、气三元结构”。

太极拳是大脑支配下的形、意、气三位一体的综合运动，是肢体运动配合意念（意识）、调息（呼吸）调动和强化气来完成的。形、意、气的有机组合才是完整的太极拳，如果缺失了任何一个要素都不是真正意义的太极拳。

“形”的含义：

“形”是指物质的形态结构，客观实体在三维空间中的表现形式。太极拳的“形”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指习练太极拳的主体“人”的生理组织构成的整体（身体、形体、躯体、肉体），二是人的身体在三维空间的物理运动（太极拳基本功、套路、推手）亦称人的形体运动。

“意”的含义：

“意”是指意识、意念、思维，是精神、意志、知觉，它还包括魂、魄、思、虑、神、智等活动，是人的大脑的机能，是支配和指挥人的行为的中枢，是生命活动的最高形式

“气”的含义：

“气”是中国人耳熟能详又很难理解认知的，比较抽象、比较模糊、比较玄妙的概念。

“气”是中国古典哲学、中医学、武术、气功以及宗教、世俗文化等等中华文化中的哲学范畴和名词概念，是先人认知世界的一个途径，它是一种特有的东方文化现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气”被当做与其他自然物质元素和自然事物截然不同的特殊物质，是作为融合和包含一切事物的内在的哲学本源范畴。

在古代“气”字的写法为“”，人吸收五谷精微之，是精液化成的和细胞代谢生成的信息，是指人体内的特殊能量，“气”是指人体外的所有的气，现代都通用“气”字。

因为传统文化的哲学认知路线是整体观，注重宏观研究、整体概况，缺乏内在微观的逻辑思维和推演，所以对气的表述方式上的模糊、含混，导致了“气”的内涵外延难以确定，在不同的学科领域有不同的诠释，气可以理解为自然界、生命、精神、道德、伦理等诸多认知对象的起源与本质。

“气”是一种客观存在，用现代科学原理来解释，很难找到满意的答案，因为它与现代科学分属两种文化体系、两种认知方式。

太极拳中的“气”可以理解为，它是维系生命活动的能量、动力，对于生命的存在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它有两种含义：一是运行于体内的特殊物质，二是人体各个器官的生理功能。所以，气既是物质的又是功能的，它既有先天存在的部分，也有后天产生的部分。通过食物、水、阳光等能量的摄取以及身心修炼（锻炼）就能产生“气”，太极拳所产生的气就是后天之气。当一个人的“气”充足旺盛时，他就精力充沛，身体就健康，而且往往能力（智力）超常。所以，习练太极拳的目的就是通过锻炼（修炼），使人体内在的气充足旺盛从而达到养生健身效果。

三、太极拳三元结构的辩证关系

1？郾太极拳的三要素具有三种不同的运动形式

形：是太极拳的套路、推手和基本功等肢体运动，是人的客观实体在三维空间中的表现形式，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理运动。

意：是人大脑的思维活动，是意识形态领域里的运动。意识运动是宇宙中最高级的运动，它可以跨越时间、空间，在多维宇宙时空中运动。

气：是作为生物体的人，其自身内部的生命运动，是生理性的气机运行变化，如脏腑的功能、气血的输布、经络的流注等，是一种特殊的生理运动。

所以太极拳包含三种不同形态的运动，即：客观世界的物理运动，主观世界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思维（意识）运动，生命机体内部的特殊生理运动。这三种运动的有机结合构成了太极拳运动，它跨越了主观世界、客观世界以及物理的、心理的、生理的多个领域。

2？郾三要素相互依存、相互作用，构成了太极拳的系统整体

辩证整体论认为：客观世界和精神领域是一种存在着复杂交互作用和内外关系的系统整体。……这种系统整体所关注的是把“矛盾”、“系统”和“过程”统一起来加以研究和优化处置的过程。……当杂乱的事物（要素）实现有序的结合构成了系统整体，这个整体就高于和大于局部的总和。

形、意、气三要素既相对独立存在，又相互依存、相互作用，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三者不可割裂并统一于太极拳这个系统整体。图1所示太极拳系统整体组成要素，图2所示为太极拳系统整体要素结构（三元结构）

图1：太极拳的三元素

图2：太极拳整体结构

形是太极拳的客观表现形式，是太极拳的基础，是人们认知太极拳的第一客体。

意是太极拳的灵魂和统帅，是太极拳主体结构。

气是太极拳的内在动力、效应、结果。

三者之间的关系：形是太极拳存在基础，没有形就没有太极拳了，太极拳的意和气就无从谈起，正应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那句话。脱离了形，单独的意、气结合，那就是另一种运动——气功。意是太极拳的灵魂和统帅，套路的形体运动、气的调动强化都是意起作用，如果缺失了意太极拳就失去了灵魂，那就与健身操、跑步等普通的力量技巧型运动无区别了。气是太极拳的形和意的内在动力，是形和意的载体，也是形和意结合的溶剂，大脑思维、意识指令的下达以及形体的运动都需要气的参与，因为气是维系生命活动的能量、动力，它既是运行于体内的特殊物质和能量，又是人体各个器官的生理功能。

形、意、气三要素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们相互依存、相互交叉、互为条件、相互作用，每一要素都包含另外两个要素的因子。形、意、气三要素有机的结合，应是太极拳的最佳状态和境界。如图3所示，图中心小圈为形、意、气结合部分。

图3：太极拳内在结构

3？郾形、意、气的有机结合是太极拳的本质属性

在形式逻辑中，人们把事物的性质和关系统称为事物的属性。任何事物都有许多的属性，在事物的诸多属性中，有些属性是某个或某类事物所特有的，决定该事物本质，使某一事物之所以成为它自己的最低限度，根据事物的属性，人们得以把这种事物与其他事物区别开来。这种最低限度所包含的性质就是事物的本质属性，它是事物本质的规定性。

在太极拳这个系统整体的框架内，形、意、气具有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属性，物理（形体）运动、思维（意识）运动、生理（气化）运动等不同性质的运动，这些运动有机地结合起来，达到了最佳的组合，实现了功能互补，从而使太极拳具备了其他体育运动所不具备的特殊效果。从这个意义上讲，形、意、气三元结构就是太极拳的本质属性，是太极拳区别于其它事物本质的规定性。

4？郾三要素的差异性及主要矛盾

虽然形意气三要素构成了太极拳的系统整体，但是它们性质、功能不是相同的，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存在很大差别，有主次之分，有互为条件的因果关系。

唯物辩证法认为：在一复杂事物中包含多个矛盾，其地位和作用是不平衡的，其中必有一个矛盾居于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起着决定作用，这个矛盾就是主要矛盾，反之，不处于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不起决定作用的矛盾就是次要矛盾；一个矛盾体的两个方面的地位和作用不平衡，其中居于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起主导作用的矛盾方面叫做矛盾的主要方面，反之，处于被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不起主导作用的矛盾方面，就叫做矛盾的次要方面。我们把形、意、气三要素作为复杂事物中的多个矛盾来看待，那么居于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起着决定作用的就是“意”。如果把太极拳作为一个矛盾体的话，其中居于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起主导作用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也是意。太极拳中的形、气二要素是居于从属地位的次要矛盾或矛盾的次要方面。

因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大脑（意识）的支配下进行的，意与形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也是因果关系。很多拳友认为，拳打熟了就不用想（意识）了，动作自然就出来了。其实这是一种错误认识。人的任何一种形体动作经过反复演练，都有可能变为“潜意识”（或称下意识）动作，这种潜意识都是人在长期的意识运动中的经验、心理作用、本能反应以及心理和情感的暗示等不同的精神状态在客观行为上的反映。潜意识行为（运动）与意识行为（运动）都是意识支配下的行为，只是意识的支配力度大小、强弱不同罢了。气也如此，与意仍然是从属关系，“以意领气”、“意到气到”，就是很好的说明。

意是太极拳的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太极拳的第一要素，是太极拳的灵魂、本质、核心、关键、重点、重中之重。古人对这一观点早就有充分的认识和论述，如“心（意）为令，气为旗”、“先在心，后在身”、“心行意、意行气、气运身”、“意气君来骨肉臣”、“用意不用力、重意不重形”等等，只不过没有用现代哲学理论的语言来阐述罢了。

四、太极拳三要素结构序列

1？郾混化态是太极拳的结构性状

构成有机整体的同一层次要素都有结构序列，由于太极拳的形、意、气三要素是属于不同的时空界面和时空序列的不同性质的运动，它们的结构序列就既不是线性序列也不是平面序列（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哲学问题），我们就把它理解为互相穿越、互相包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超越三维空间的混化的结构序列，我们称之为混化态形状。为了便于理解，我们从认知路线的角度排列形、意、气的结构序列。

2？郾形、意、气的结构序列

形为太极拳的第一结构序列。

形即太极拳形体运动，它包括基本功运动，拳、械套路运动，对抗性格斗运动（散打、推手），是肢体在三维空间的位移运动，属于物理运动范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客观实在，是太极拳的“标的”和存在基础，是人们接触和习练太极拳的第一感觉，是太极拳的实体。如果把太极拳比作人的生命体的话，形就是人的身体（肌体）。

意为太极拳的第二结构序列。

意即是太极拳习练者大脑的主动意识（第一意识）、潜意识、下意识的思维活动，是意识形态领域的运动，是他人感知不到的无形的运动，是太极拳的核心、统帅。如果把太极拳比作人的生命体的话，意就是人的灵魂。

气为太极拳的第三结构序列。

气是太极拳习练者生理的气化运动，是“生命之火”，是太极拳的动力、能量。如果把太极拳比作人的生命体的话，气就是人的身体机能、生命力。

气作为相对独立的元素，其自身内部也存在着“否定之否定”的变化过程。气的存在是肯定状态——气为形、意提供了能量使气的自身得以消耗是否定状态——经过形、意结合的引领和运作又吸纳了新的气，使气更加充实、强化、旺盛是否定之否定状态。所以气在太极拳运动中，既是付出又是获得，而且是获得大于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