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大学中文学术研习营综述

为发挥两岸四校中文系之间的优势，加强学术交流，深化合作，创建高水平的中文学科研究生培养交流机制，7月20至27日，来自北京大学中文系、台湾大学中文系、香港大学中文学院和澳门大学中文系的近二十位资深学者与三十多位中文系研究生，汇聚澳门大学新校区，参加为期一周的首届中文学术研习营。这次研习营采取学者学术报告与研究生论文发表会的形式进行。共举办8场讲座、5场论文发表会，内容涉及文学研究领域里诸多重要问题，兹就活动交流的成果择要作一介绍。

澳门大学杨义讲座教授作了《先秦与古代文化》的首场报告。杨教授首先简要介绍了自己从现代文学研究“跨界”进入古典文学研究领域的学术历程；接着谈到孔子问道于老子，厘清包括孔子及南宫敬叔的生命信息，鲁国政治中之鲁君流亡和周室动乱平息的信息，古代天文学信息，及周人丧礼信息，最终加以编年学定位，廓清先秦诸子开幕期的老孔会面这个千古之谜。又谈到还原《论语》的编纂过程，关键在于对本有生命的复原性缀合，对战国秦汉书籍制度的过程性辨析，对大量材料碎片进行全息性的梳理整合，强调以史解经，以礼解经，以生命解经。在与同学们分享做学问的心得时杨义教授说，做学问须推求原始，走近历史现场，进入文本脉络，将文本看作人之精神活动的痕迹，对文本进行生命分析。

北京大学陈跃红教授《从游于艺到求打通——通过多文本细读看钱钟书的文艺研究方法论》一文从细读钱钟书著述入手，通过分析“隐于针锋粟粒”的细节，推究发掘出“放而成山河大地”的学术方法论，指导当下学术研究者进行课题研究。陈教授略举钱著中对文艺现象认知的同异关系辩证法和“求打通”的学术论述逻辑，呈现钱氏治学的内在严谨逻辑和自觉超越二元对立的方法论思想。钱志熙教授在《陶渊明〈形影神〉的哲学内蕴与思想史位置》中首论形、影、神三个概念的哲学内涵，着重分析了这种哲学中所体现的陶渊明对人的生命本体、存在本质的自觉。他认为在整个中国古代的思想史脉络中，渊明的形影神的生命哲学带有承上启下的性质；是渊明凭自力解决生命问题的成果，也可称为渊明心学。邵燕君教授的文章《网络时代：“新文学”传统的断裂与“主流文学”的重建》指出，当下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的网络文学、“体制内文学”都不能算作“主流文学”；并提出构建精英与草根互动的“文学金字塔”设想；以学院派为代表的精英批评力量，应继承五四“新文学”传统，以文化担当的责任意识积极参与这个建构过程。

香港大学詹杭伦教授《中日韩的科举与辞赋》一文从中国科举与“杂文试”、韩国科举与“六言科赋”、日本科举与《本朝文粹》三重视野，通过回顾中日韩三国科举与辞赋文学关系的历史，阐明三个事实和道理：中日韩三国在历史上共处于汉字文化圈，中日韩三国处在同一文化共同体中，既有总体的文化同一性，又有个别的独特性，彼此应该互相包容，而不能互相否定；要充分尊重历史，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和教训，要发掘文化史中各国水乳交融的历史遗产，共同发展，作好邻居。港大中文学院余文章助理教授作《再论〈平妖传〉的超自然观》报告，余教授首先梳理了《平妖传》的版本信息和不同回本的先后问题；以狐妖为例，对比超自然力在《搜神记》《水浒传》《平妖传》等文本中的不同叙述，梳理出狐妖叙述从妖术到灵怪的转变。

台湾大学李隆献教授《先秦汉初文献中的“孔子形象”》一文从叙事学的角度，以“孔子形象”的塑造与演变为焦点，将先秦至汉初的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中涉及孔子重要事迹、言行的篇章进行比较、分析，诠释不同文献在“孔子”人物形象及其叙述策略、主题与价值观的异同与意义。省察“孔子形象”诸面相的不同定位、评价与嬗变；及背后隐含不同时空情境、学派立场、论述策略与价值观之下，形塑“孔子形象”的特色，及其学术意图。透过这一命题纵观先秦汉初学术场域的多元风貌，及变化与意义。蔡祝青教授《文学观念的现代化进程——以近代英华、华英辞典编纂文学相关词条为中心》围绕十九世纪以来，文学观念在双语词典中标准化历程，文学的现代意义在何时开始，何时开始从传统向现代意义转移和替换，使得文学观念不证自明地成为指涉西方文学观念的内涵展开。英华、华英辞典编纂者身份发生变化，藉由英华和辞典的历时发展，梳理近代英华和辞典中“文学”观念的演变。

参加是次研习营的研究生论文发表会按照研究方向大致划分为四大主题：古代文学专场、近现代文学专场、现当代文学专场及文学与文化专场。

古代文学专场中，张晓伟《吴声与南朝诗歌的审美转型》，从审美的三方面论证吴声歌词对南朝诗歌之转型影响，其新型审美对应吴声出现并在南朝延续的新型情感。吴洁盈《欧阳修对韩愈的学习及其异化——以〈蓝田县丞厅壁记〉、〈陈氏荣乡亭记〉为例》通过文本细读分析韩、欧之文风异同，从细处展示欧之文章习于韩文又能自出新意。莫崇毅《“师法唐贤”与“自出体格”——琴台赋家的创作价值与赋学启示》探讨琴台赋家以唐赋为典范，融汇崇尚“切实”的潮流，形成诠题完备、用典灵活、格律严谨的风格。蒋金珅《嘉会和离群：唐代游宴序和赠序的文体演进》关注古代文体演进问题，文章论证唐代游宴序中的饯别序是向赠序演进的母体，其中私饯序的序文与诗歌分离标志着赠序文体体制和规范成型。近年出土文献研究成果丰富，孙思雅《〈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八）之〈子道饿〉〉考释》从考释文字展开论述，务求从学界纷纭众论中恢复竹简本有意义。“温李”齐名已是的论，李博昊《“温李齐名”探溯辨释》翻陈出新，从五代宋初作家对“温李”的接受与整合、“温李”对宋诗风格形成与宋词格调雅化功不可没，深化了这一概念的内蕴。不同文体对同体异作主旨的差异化理解一直是古典文学研究关注所在，蔡雅萍《〈长恨歌〉与〈长恨歌传〉之叙事特质探析》以叙事学的目光锁定这两篇作品，探讨叙事的区别对读者理解主题内涵造成的迥异效果。陈一帆《儒生的游戏：对男风活动的再认识》，将三篇文言小说整合，讨论偏安于小说一隅的男风问题。

近现代文学专场，卢启聪《郭沫若〈卷耳集〉对〈诗经〉的译述及其相关问题探讨》通过考察郭氏译述《诗经》之著《卷耳集》及造成的社会反响，比较《卷耳集》两种译本，审视上世纪白话文之发展。傅凯瑄《刘师培“文章流别”论探析》探析刘氏“文章流别”论与章学诚立说异同，刘氏受章氏影响，后自成一家之言。其“诗赋根源，本于纵横”，从历史角度追溯文体之起源，与章氏大异其趣。郑良宏《焦虑的现代人：论施蛰存小说中的“幻想视觉”描写——以〈梅雨之夕〉和〈善女人行品〉两部小说集为主》运用文化心理学方法，分析施蛰存小说都市人病态心理及城郊下层民众的生活样态，是如何在城乡想象的碰撞中产生幻想视觉书写。金鑫《杨荫杭对杨绛的生命启示——亲情之爱、文化之爱和去选择》从十九世纪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生命哲学的视角，理解杨绛在其父杨荫杭的指引下，确立绝对选择的信念，形成自己的普遍伦理担当，使得生命气质得以连贯和统一。熊兰祺《裘可桴的语文观念》探讨清末明初语文改革中，裘可桴的坐标意义，将他的语文观念概括为注重话语实用价值、面向一般读者、作为普及国学启蒙手段三方面。

刊物研究是现代文学研究回归文学发生现场的钥匙，王立峰《审美趣味与历史抉择间的游移——论〈天下〉的文学观》通过梳爬原始材料，发现《天下》杂志体现出当时重实用、担当、进步的乐观精神和重个人、审美、反思的怀疑态度两种文学观念间的相互角力，折射了当时知识分子在面对大时代时充满困惑的精神状态。与鲁迅研究相关的文章有路杨《“积习”：鲁迅的言说方式之一种》与张丽凤《针砭麻木及疗救途径的探索——论鲁迅前后期启蒙思想的一致性》。前者以鲁迅文章中“积习”修辞为中心，考察鲁迅文章现实态度与表达策略间的张力，从方法论层面提出关注“言说”的意义之所在。后者考察鲁迅前后期启蒙思想的一贯坚持，在展示底层民众不幸、哀其不争后，尝试提高底层民众话语能力、实现话语权力及情感思想感知能力。袁婵《文学场中的画家凌叔华》透过研究女作家凌叔华以画家身份在现代中国和英国文学场实现发展并确立其文学地位这一个案，讨论非文学因素在作家成长中的作用与对文学场的影响。戎琦《1949年废名的思想问题》通过分析1949年废名的两部作品，展示废名这样一位坚持道德自省和诗性人生的修身主义者复杂的蜕变，蜕变中的坚执与溃败。探讨电影与文学之关系的有三篇文章：邵栋《“影戏小说”的冲突性：小说新旧范式以及图文转换》截取现代影像技术初入中国孕育出的新文学物种——影戏小说，考察这类作品中外小说范式与技巧杂糅、伦理观念冲突及影像到文字扭曲的现象，追溯文学理念与形态演变的轨迹。陈欣瑶《“新人”的失落——新世纪青春叙事中的主体方案》从小说到电影的叙事变化入手，讨论文本改编背后青年主体方案的变化与意义。林品《反恐意识形态与粉飞客文化的耦合——以BBC迷你剧〈神探夏洛克〉为例》分析经典文本重新搬上荧幕遭遇新世纪话语情境，尝试实现反恐意识形态的自疗；通过与“粉飞客文化”的微妙耦合，反恐意识形态的表达获得叙事自洽性和情感召唤力。庄园《澳洲华裔的“游离与漂浮”——评女作家兰子的长篇小说〈楚歌〉》将小说《楚歌》讲述华人移民从经济贫穷落后的地域拥挤到资本主义国家谋生的故事，与大陆社会中从乡土向都市过度的人群作类比，发现他们的困境相似，都是面临物质层面的匮乏和生存压力，并用“游离与漂浮”概括这种生存困境。张斯翔《南洋化与中国化：从〈知食分子〉论马华饮食及书写的多元性》将研究目光投向了马来文学，考察林金城这位既是作家、也是饕客及文化人三重身份下饮食文学书写的多元性特征。李冰雁《从〈大话西游〉看香港人的现代意识》以延续近二十年的“周氏喜剧”经典切入香港“无厘头”喜剧片折射出的港人批判精神，影片内涵与中国当代文化思潮不谋而合，又在当下文化语境中被终结。肖映萱、王珺瓅《她们的“独自沉迷”——从〈协奏、交响与独自沉迷〉看女性在耽美同人中的性别认知》通过对耽美同人爱好者群体及具体文本的分析，探求女性与耽美同人的关系、尤其是女性在耽美同人创作与阅读中体现出的性别认知，从而为进一步研究打下基础。袁愫《〈日光流年〉的日光意象》从意象入手分析小说题目之妙与内容之妙，日光作为时间标记暗示时间概念，随环境、情节改变以塑造人物形象，在修辞使用中营造故事氛围，以象征手法渗透小说家的世界观。

〓〓文学与文化专场，赵海燕《在多方对话中建构中国的叙事文学理论——重读鲁迅〈中国小说史略〉》认为重读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研究者才能坚守中国小说叙事的传统，在世界叙事理论的参照下，对中国传统叙事进行全面系统的整理和论述，完成未来中国现代叙事文学理论的真正构建。陈刚《明万历笔记与谈话之关系说略》论析明万历笔记中四种笔记与谈话的关系，分别是谈话记录作为笔记成书的基本方式、口述传闻作为笔记的一种信息来源、作者在与友人谈话而不得的情况下“以笔代谈”、著述为了备谈或助谈。朱先敏《从真实与虚构的交涉论六朝志怪异类孕产与养育情节——以搜神记为中心》将志怪小说中“产育异类”情节放到暗喻人世的脉络中探讨，产生于六朝人对女性产孕过程充满未知和想象，以及男性期冀顺利繁衍子嗣的深切焦虑；异类产孕情节既承担了“揭露”的叙事特性，同时在叙事的真实性和虚构性两个面向，都举足轻重。荒林《西方女性主义话语的传播与大陆本土女性主义的生产》探讨当代中国大陆的女性主义文学思潮的话语际遇，正是外来女性主义理论和本土经验需求表达的相遇，诞生出崭新的当代中国女性主义思想主体。侯晓晨将生活中实地考察之地设置为唐传奇故事发生的地理背景，考察文本中的地理空间设置、微观地理空间的使用及在古代小说史上的影响、对地理空间叙事功能的强化与弱化三方面，对唐传奇中的地理空间设置及其文本功能进行了分析，其《唐传奇地理空间设置及其文本功能之研究》论文在书写中渗入了作者的生活经验。李杰《“遗民”身份与汪兆镛的思想世界（1911～1938）》梳理汪兆镛诗文著述，描绘其“遗民”身份的自我确认和强化，在此过程中产生“心即天下”的生存逻辑；晚年涉道、禅行动背后背负着焦虑与负罪，以及精神空间的进一步开拓。齐梁时代般若学说盛行的历史条件下，大量有佛教意涵、表现瞬间变化的意象在诗歌中出现，柳雨青《佛教与齐梁诗歌中的瞬间意象》从佛教语境入手，将使用瞬间意象阐述佛理和借用佛教意象描情写景两类诗歌互相参看，观照佛教意象对齐梁诗歌、甚至初唐诗歌的影响。

本次研习营不仅有诸位专家将自己的研究成果进行汇报并与同学们展开讨论，而且专家们还从研究领域、研究视角、研究方法等方面给予学员更多的指导。研究方向、师承背景、学术理念各异的年轻学子们齐聚一堂，在充实而愉快的氛围中，对多元的研究视角、开放的研究思路进行了全方位地深入探讨与辩论，既有思想碰撞的火花，亦有倾盖如故的共鸣，成为研究生们学术提升的交流契机。

（责任编辑：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