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重提建立“学者型剧院”的意义

2014-11-03邹红

艺术评论 2014年10期
关键词:北京人艺人艺话剧

邹红

走近北京灯市口附近的首都剧场,映入眼帘的景象是质朴、平和的,它既没有国家大剧院在地理位置上的显赫,也比不上中国国家话剧院名称响亮,甚至远不如上海大剧院气派。但是,它却是当代中国颇具影响力的话剧艺术团体。在这个艺术团体中,大师云集,人才济济,可以说,几十年来,它的每一步历程都不同程度地影响着当代中国话剧发展的历史——这就是人们熟知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北京人艺)。如今,随着国家对文化的大力扶持,各地话剧院团每年都有大量剧目上演,而剧目(包括剧院)“同质化”的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在全国,仅冠以“某某人民艺术剧院”名称的话剧院就有“天津人艺”、“辽宁人艺”、“武汉人艺”、“福建人艺”等多家,那么,在众生喧哗各领风骚的当下,北京人艺的优势在哪里?是否有必要重提当年焦菊隐先生倡导的“创建学者型剧院”这一话题?

走近北京灯市口附近的首都剧场,映入眼帘的景象是质朴、平和的,它既没有国家大剧院在地理位置上的显赫,也比不上中国国家话剧院名称响亮,甚至远不如上海大剧院气派。但是,它却是当代中国颇具影响力的话剧艺术团体。在这个艺术团体中,大师云集,人才济济,可以说,几十年来,它的每一步历程都不同程度地影响着当代中国话剧发展的历史——这就是人们熟知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北京人艺)。如今,随着国家对文化的大力扶持,各地话剧院团每年都有大量剧目上演,而剧目(包括剧院)“同质化”的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在全国,仅冠以“某某人民艺术剧院”名称的话剧院就有“天津人艺”、“辽宁人艺”、“武汉人艺”、“福建人艺”等多家,那么,在众生喧哗各领风骚的当下,北京人艺的优势在哪里?是否有必要重提当年焦菊隐先生倡导的“创建学者型剧院”这一话题?

2010年岁末,时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的张和平在全院大会上作了题为“在继承中发展,为建设世界一流的学者型的剧院而努力奋斗

”的发言,明确将“建设世界一流的学者型剧院”作为北京人艺今后发展的目标。相对于此前“国家级艺术殿堂”、“北京人艺国际戏剧中心

”等称谓,“学者型的剧院”似乎是一个新的提法,但实际上,早在

1956年制订剧院

12年规划时,焦菊隐先生就建议“要把北京人艺办成学者型的剧院”;曹禺先生则明确提出:

“人艺的演员,应该是学者型的演员。

”可以说,当北京人艺的创建者们把前苏联莫斯科艺术剧院作为取法对象时,就已经隐含了创建学者型剧院的愿景,而这次将“继承中发展”、“世界一流”与“学者型的剧院”并置,显然有意注入了新的内涵。

2013年,著名演员于是之的逝去,使得“学者型剧院”这一话题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广州《南方日报》、北京《文艺报》等先后发文,就“学者型剧院”和“学者型演员”问题进行探讨。值得注意的是,在《南方日报》记者撰写的文章中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当被问及如何理解“学者型剧院”时,戏剧评论家黄心武表示:我不认为一定要建立“学者型剧院”,虽然演员的学养至关重要,但艺术家并非学者;而广东艺术研究所所长梅晓则认为,“学者型剧院”同样适用于目前的广东话剧市场,因为“学者型剧院”就是我们对于知识的把握。

[1]此外,《文艺报》刊发的《中国话剧还能否培养出学者型演员》一文也对此问题表达了某种忧虑和怀疑。

[2]由此看来,对“学者型剧院”之内涵及适用性的理解还有进一步申说的必要,尤其是当把这一提法与北京人艺的历史和未来发展关联起来,并置于当下中国话剧的生存环境,我们会发现问题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事实上,对于北京人艺来说,“学者型剧院”已然是一种现实的存在。北京人艺是有着深厚历史积淀的话剧艺术团体。我曾经在北京人艺建院

50周年的时候写过一篇短文《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话剧艺术的辉煌殿堂》,其中有一段文字对其建院的过程进行了回顾: 剧院组建于

1950年,但这时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还不是专门的话剧院,而是一个包含了歌剧、话剧、舞蹈,甚至管弦乐在内的综合性演出团体。它的前身是

1948年由原中央党校文艺工作室、抗敌演剧二队、中央管弦乐团改组而成的华北人民文工团。

1950年元旦,华北人民文工团改建为由北京市领导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由李伯钊担任院长。人们习惯上将它称为“老人艺”。“老人艺”成立后,相继上演了歌剧《王贵和李香香》《长征》,话剧《胜利列车》《莫斯科性格》《龙须沟》等剧目,而尤以《龙须沟》最为成功,可以说,《龙须沟》一剧奠定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向专业化话剧团体发展的基础。

1951年末,为适应新的发展形势,经文化部与北京市协商,拟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所属的歌剧、舞蹈、管弦乐团等分离出去,成为文化部直属的专门的文艺团体,而原话剧部分则与中央戏剧学院所属话剧团合而为一,成立一个隶属北京市的专业话剧团体。经过一年多的酝酿准备,

1952年6月12日,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正式宣告成立,由著名剧作家曹禺担任院长,著名导演焦菊隐、欧阳山尊担任副院长。建院之初,曹禺、焦菊隐、欧阳山尊、赵起杨四位主要院领导关于剧院发展方向曾有过一场具有历史性意义的谈话,这场历时一个星期的谈话最值得关注之处,在于明确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学习和借鉴的对象,即前苏联莫斯科艺术剧院。院领导们达成共识,认为莫斯科艺术剧院之所以具有极高的艺术水平,享誉世界,原因在于它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艺术上有严格要求的剧院,是一个形成了自己独特风格和理论体系的剧院。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要借鉴莫斯科艺术剧院成功的经验,创建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话剧艺术。

1992年,由中共中央办公厅调研室撰写的专题文章《构筑国家级艺术殿堂的成功之路——关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调查报告》特别指出:北京人艺所以能成为“国家级艺术殿堂”,原因之一还在于它编辑、出版了不少价值较高的理论著作,“这些理论著作从不同的侧面总结了人艺的艺术实践经验,反映了人艺的现实主义成就,勾画了人艺攀登话剧艺术高峰的轨迹,在戏剧界产生了广泛而良好的影响”。[3]而更应该提到的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拥有像焦菊隐那样的学者型导演,有像于是之那样的学者型演员,以及全院上下那种重视理论学习、文化学习、专业学习的风气。从北京人艺的历史来看,重视理论学习、理论建设是其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无论是焦菊隐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对中国传统戏曲美学的研习,还是于是之对焦菊隐“心象说”理论的实践与发展,都为构筑北京人艺这座“国家级的艺术殿堂”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在《龙须沟》《茶馆》《蔡文姬》等传世之作和独树一帜的北京人艺演剧学派的背后,是北京人艺老一辈艺术家对话剧导、表演理论,话剧民族化理论的学习与建设。二者相辅相成,如鸟之两翼,车之两轮,共同成就了北京人艺的辉煌。也正因为如此,当我们提到焦菊隐、于是之在导、表演领域取得的艺术成就时,决不会忽略他们在导、表演理论上的贡献;而当我们将北京人艺与国内其他话剧团体进行比较时,必然要强调北京人艺独具的学者型剧院的特色。

重提“学者型的剧院”的建院理念,我们固然可以理解为是“在继承中发展”和达到“世界一流”目标的需要,是一个较先前更高的要求,但也与北京人艺乃至整个中国话剧面临的处境相关。话剧的市场化运作不可避免地将票房收益作为评判作品成败的重要标准,相对清贫的话剧舞台又使得演员难以拒绝影视演出的诱惑,更无暇抽身潜心于专业理论的研习。在此情势之下,重提“学者型剧院”无疑是诊治浮躁、急功近利等流弊的一剂良方,具有切实的指导意义。如果说在上世纪50年代,焦菊隐强调学习理论更多的是着眼于当时演员普遍缺乏正规的训练,用焦菊隐的话说:“演员还太年轻(平均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演戏的基本训练的基础远还不够,还很缺少作为一个好演员的条件之一——技术的基础”[4],那么在今天,亟待解决的则是话剧从业人员如何进一步提升自己的文化修养和专业素质,以期在话剧艺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于是之所言极是:“没有学问的演员大约是不易取得大成就的。

”诚然,“学者型剧院”未必人人都能成为学者,但作为一种导向,一种对学问的自觉追求,的确堪称远见卓识。 法国现代著名导演路易·儒韦曾将剧院分为两类,一类是剧作家和诗人的剧院,另一类则偏重戏剧性和娱乐性。前者“使戏剧艺术成为一种最高等级的文学形式观赏的成分仅作为次要的和补充的成分而受到承认”;而后者的导演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作用。[5]北京人艺自然属于前一类,是剧作家和诗人的剧院,同时又是“学者型的剧院”。这样说不仅是因为北京人艺有郭沫若、老舍这样的诗人、剧作家为之创作,也不仅是因为诸如曹禺、焦菊隐等掌门人都兼具艺术家、学者双重身份,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整体,北京人艺凭借其深厚的学养为上演剧目的思想、艺术品位提供了保证,呈现出一种大家风范。换句话说,重提“学者型剧院”的意义并不止于促成学习专业知识的风气,除此之外,良好的审美判断力、对艺术创作规律的熟谙,乃至不苟同流俗的识见、敢于担当的勇气等,也都是一个“学者型剧院”不可或缺的素质。“国家级艺术殿堂”与一般艺术团体的分野,其实就在于此。 有必要指出,尽管“学者型剧院”看上去似乎专就剧院内部而言,但实际上“学者型剧院”的建设绝不止于院内。

2012年7月,北京人艺携《雷雨》等四部剧作赴上海进行展演,由此引发媒体对“人艺”与“上话”两家剧院生存处境的关注。在接受上海《东方早报》记者采访时,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总经理杨绍林对“主流媒体所拥有的话语权和他们的话语是否对称”表示质疑,认为“我们的主流媒体往往比较随意地进行文艺评价”。[6]杨绍林的质疑并非无据,类似的情况在北京也不鲜见。确实,在当下市场化运作的艺术消费领域,媒体的评价也不能不受市场化大潮的裹挟,所以,尽管其影响不容低估,但并不意味着媒体的评价都是客观公正的。这是当下整个中国话剧共有的生存环境,“人艺”、“上话”概莫能外。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北京人艺历来注重和评论界的沟通,及时听取专家学者的意见,从而能对媒体的评价保持一份清醒。除了例行的邀请媒体探班,举行新闻发布会之外,北京人艺一个值得称道的举措,就是在首演之后不久即组织业内专家学者座谈,并将其发言稿在院内外刊物上发表以扩大其影响。应该说,北京人艺与业内专家学者的这种良好的互动关系,对建设“学者型剧院”起了积极的作用,从对一出戏的评论到“北京人艺演剧学派”提法的确立,包括学界不少研究北京人艺的学术文章、著作的产生,都与这种互动关系密不可分。

重视剧院的整体建设,是北京人艺能够实现建立“学者型剧院”这一理念的重要因素。无论是对于剧院的艺术积累、艺术传承,还是对于当下的人才培养、对外交流,剧院都有一个整体布局。几年来,北京人艺陆续拍摄并播出了曹禺、舒绣文、欧阳山尊、叶子、于是之、郑榕等艺术家的专题片,编辑出版了以经典剧目、艺术家专辑及戏剧理论等不同类型的专著45种。于1987年创刊的《人艺之友报》,共发行73期。院刊《北京人艺》从1995年10月创刊,至今共编辑发行52期。这项工作本身“既是一个艺术建设、人才建设的需求,也是建设‘学者型剧院的需要”。北京人艺的做法表明,建设“学者型剧院”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培养学者型导演、演员及其他戏剧专业人才,或必须从事理论著述,而是形成一种学术意识,并将此意识贯穿在剧院的全部工作中。如此我们便不会把学术思维与艺术思维对立起来,不会因为现阶段没有出现像焦菊隐、于是之那样的学者型导演、演员而怀疑“学者型剧院”的可行性。我们也不会因为作者不具备学者身份而将剧作家的创作谈,或导演手记、演员表演心得、舞美设计构想等零散文章拒诸戏剧理论的门外。毕竟,任何戏剧理论都在舞台实践的基础上形成,都离不开对具体舞台经验的总结概括。

《人艺之友报》的发展变迁或许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人艺之友报》在创办之初,只是想作为联系剧院与观众的纽带和桥梁,其内容主要是简讯、动态,并没有多少理论色彩。

1995年改为院刊《北京人艺》后,设立了多个栏目,明显增强了刊物的学术性,其撰稿人也不限于院内。自2010年起,北京人艺又开始编辑出版北京人艺戏剧理论集《人艺批评》,已经问世的第一辑收入2002-2007年期间在院内外刊物上发表的若干理论文章,分为评论篇、创作篇两大部分,涵盖了剧评、编剧、导演、表演、舞美等多项内容。可见,从《人艺之友报》到《北京人艺》再到《人艺批评》,北京人艺的理论建设意识日渐增强,其“学者型剧院”的特色也愈发明显。 西谚有云: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Rome was not built in a day),“学者型剧院”的建设同样如此。没有前人奠定的基石,罗马城只能是空中楼阁;而没有后人的发扬光大,建成的“学者型剧院”也难免黯然失色。

注释: [1]周豫,吴琪晖.于是之去世引各界追思何为“学者型剧院”[N].南方日报.2013-01-28.

[2]徐健.中国话剧还能否培养出学者型演员[N].文艺报.2013-03-04.

[3]中共中央办公厅调研室.构筑国家级艺术殿堂的成功之路——关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调查报告[N].光明日报1992-01-06.

[4]焦菊隐.焦菊隐文集[M]第3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52.

[5]杜定宇编.西方名导演论导演与表演.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213.

[6]潘妤.上话与人艺,各有优势与无奈[N].东方早报.2012-08-07.

猜你喜欢

北京人艺人艺话剧
北京人艺:“富二代”的财富和压力
浅谈文学性在话剧中的重要性
北京人艺是“一棵菜”
再见啦,秋天!
北京人艺和为戏“疯狂”的观众
人艺演员队制定管理制度 冯远征:把规矩变规定
过去的理想
话剧《惊梦》
人艺“复兴”之路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