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灰鲸相撞
2014-10-30刘旭东
刘旭东
一条40吨重的灰鲸冲上甲板,马克斯·扬格的船出现了故障。他的航程随之出现了逆转。
相 撞
在环绕全球航行多年之后,扬格驾船进入了回家的最后航程——从墨西哥的卡博桑卢卡斯到美国的圣迭戈1367千米的航行,然后继续航行804千米到达旧金山。
2012年6月的一个不见月光的夜晚,他的15米长的独桅纵帆船“回声”号被一股稳定的海风推动着朝北航行。它的方向舵由自动驾驶仪控制。67岁的扬格坐在驾驶室内,注视着浩瀚的星空。此时,这位退休教师真希望自己的妻子——她已提前在墨西哥上岸,也能欣赏到这一美景。
扬格打了个哈欠。他白天独自在海上航行时通常都在睡眠中度过;而到了夜晚,他总是在驾驶室保持着高度警惕。可是这个白天,他仅仅短暂地打了个盹:因为在这片海面下遍布鲸类生物。他推测,在这个季节,灰鲸正在大规模地向阿拉斯加海域迁徙。扬格观察到有数十条灰鲸,而其密集的程度超过他以往所看到的任何规模。它们一边闲散地游荡着,一边摆动着尾巴,搅起阵阵浪涛——景象颇为壮观。他驾船从鲸群旁穿过后稍稍使自己的神经放松了一点。扬格瞥了一眼自动驾驶仪,时钟显示的时间是晚上22∶22。
突然,扬格听到船体下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令他的肾上腺素一下子涌了上来。瞬间,一条比“回声”号还长的灰鲸从海中冒出,它的身体紧靠着船体,出水时鲸体四周泛出的银色水浪呈瀑布状下落。在几秒钟之际,这条巨鲸似乎是直立在“回声”号上方,头的下部上附着的甲壳类生物在船上灯光的映射下熠熠闪光。随后,这条大约重达40吨的大家伙的头部猛地压到后甲板上,使得船首翘了起来。航海者的目光在片刻之际与灰鲸对视在了一起。由于无法站稳,他侧身倒在一堆袋子上。巨鲸在甲板上扭摆了几下,扬格的船明显地向左边倾斜。当扬格再次抬头注视后甲板时,巨鲸已消失不见了。
此刻,“回声”号上安置的风力发电机和无线电天线——由2.55厘米粗的钢管制成,约25厘米高的塔架在几次剧烈的横摆之后轰然倒入海中。船边的围栏被撕裂了一段,不过整条船仍然漂浮在海面。扬格判断自己3.8厘米厚的船壳应该能够经得起这番冲击。
扬格首先想到的是将船返回到原先的航道上。此时,航向变成了西南——波利尼西亚群岛方向。他判断一定是与灰鲸相撞造成自动驾驶仪的控制出了故障。这位航海者试图重新设定航向,但是航向已无法稳定。
或许问题出在方向舵上。扬格来到下层检查各种线路和管道,未发现异常。在尾舱室,他看到地板和床垫上都有水迹。沿着阶梯向上走时,一阵不祥的液体晃动声传进他的耳朵。扬格掀开楼梯下的一个盖板,发现在地板与船壳之间的舱底竟然积了约1米深的水。通常压舱水只有几厘米深,水泵的正常工作能确保这一标准。扬格急忙开始寻找船的渗漏点:两条从厨房和两个卫生间引出的管道和水泵都完好无损。当他再次察看舱底时,却发现水位还在上升。回到顶层甲板,扬格想用手动方式来调整航向,可是方向舵只移动了几厘米。
此刻,扬格感到有点恐慌。他立即启动了两只无线电紧急报警器。为了让对方作出准确判断,扬格打开了一只衣袋尺寸大小的报警器的开关。这种装置虽然发出的信号范围较小,但是可以提供较为精确的船的位置,只有美国海岸警卫队各单位可以接收这一装置发出的频率。目前距离“回声”号最近的基地是在西北方向700千米左右的圣迭戈市。他不能肯定这一报警是否能被该基地收到,即便能够收到,“回声”号在救援者到达之前能否还漂浮在海面上也是个问题。
为了召唤在附近海面正在航行的船只以获得救援,扬格抓起一个便携式双通道无线电步话机(能传送的信号为10千米左右)大声呼叫:“Mayday!Mayday!”(意为“速来救援”)可是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扬格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生活是美好的。上帝啊!他祈祷着:我已经不年轻了,2个月后就是我结婚23周年纪念日。我孙女的3岁生日也在同一天,她患了白血病。我真想能赶回家去。
经 历
马克斯·扬格在北卡罗来纳州长大。父亲是一名高速公路的雇员,母亲是一名餐馆服务员,他还有6个兄弟姐妹。父亲为了维持家庭生计还兼做渔夫,所以扬格经常跟随父亲出海。每次登上拖网渔船,曾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飞行员的父亲就会对他讲述过去的经历——在南太平洋区域执行过的轰炸任务。到了12岁时,扬格就宣称自己要驾船走遍父亲告诉过他的所有地方。
扬格花费了随后的半个世纪来准备这一航行,并经常在各种尺寸和复杂程度各异的船舶上练习他的航海技术。在拿到工业设计的硕士学位之后,他为了筹措航海经费,曾到圣克莱门托近郊一所中学担任工业和科学课程的教职;而为了手头弄点现金维持生计,他还干上了为人装修和打扫房屋的零活。1987年,43岁的扬格离了婚。就在这年,他购买了“回声”号——这条大型的、造型优美的船十分符合他少年时代的梦想。不过,在后来的一次沿加利福尼亚海岸的短途航行期间,他与第二任妻子黛比出过一次事故,令船受到一点损坏。2000年,他退了休,开始了令他着迷的环球航行。
起初,扬格沿着父亲在二战期间战斗过的地方航行:从旧金山经由夏威夷到澳大利亚、法属波利尼西亚、萨摩亚、斐济以及之间的多座岛屿。他与曾经当过金融顾问的妻子在澳大利亚待了2年,后来又返回圣克莱门托去打工,筹集航行费用。从那时起,每当他凑满一定数额的资金,而时间又允许,他就会乘飞机到他上次将船留下来的地方,驾船继续航行数千米——有时是与自己的妻子,有时是与一名志愿者,当然也有一些时间是独自航行。
在沿地球的航行中既存在着欢愉——令人惊叹的大自然景观,值得留恋的人间之谊,也存在着艰难险阻。此刻,他蜷缩在颠簸的驾驶室里,回想起旅途中那些可怕的风暴:在风平浪静的新喀里多尼亚的海面上,他花费了3天时间将引擎拆开、修理,并在风渐起之前,将引擎重新安装好,继续航行;在马来西亚外海,他遭遇了海盗船……不过,这些情况都没有这次的遭遇令人感到恐惧:船上控制方向的设备已经失效,船舱正在进水,救援无法联络上。endprint
希 望
凌晨1:30,扬格正在祈祷。忽然,一架飞机飞临“回声”号上空。他的无线电接收机传出声响。“我是美国海岸警卫队的阿米·克法尔中尉,”扬声器中一个女性声音说道,“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扬格的心怦怦直跳,他马上回答:“谢谢你,海岸警卫队。我以为我的日子走到头了。”扬格后来得知,他用紧急报警器发出的“回声”号方位和带有与他妻子联系信息的讯号被旧金山附近的一个海岸警卫队基地收获。基地的一名军官与黛比进行了通话。黛比向海岸警卫队证实扬格是4天前从卡博桑卢卡斯出发,向北航行的。海岸警卫队随后派出一架飞机,根据雷达屏幕上显示的一个亮点进行搜索,这个讯号正是扬格的报警装置发出的。
“我们发现有一艘集装箱船正向你这里航行,它会来救你的。”当扬格简单地叙述了与一条灰鲸相撞的经历之后,克法尔中尉告诉扬格:“该船距离你72千米,大约需要5.5小时到达。”听到这里,扬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我的船进水很快。”扬格解释道。“你检查过所有的水泵都工作正常吗?”扬格的确还没有察看水泵的工作情况。由于船此时是倾斜的,并不时出现摇摆,向前航行的状态显得颇为艰难。他之前担心它任何时间都可能倾覆。如果此时到船舱里检查,可能会被扣在水下。然而,现在扬格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必须冒一下险。他打开舱盖,看到下面设置了两个柜子,里面的数台水泵连接着多根管道和线路,只有一台水泵还在工作,其他的则因撞击的碎屑导致开关关闭了。他清理了开关周围的碎屑后马上就听到水泵重新工作的“嗡嗡”声。
在驾驶室里,无线电里又传来了声音:“扬格先生,请你现在就将救生筏放到海面上。如果你需要弃船,请立刻做好准备。”
扬格来到后甲板,忽然发现有好几块灰鲸的皮肉散落在船尾一带。它们的一面呈现黑色的皮肉,而另一面则露出沾满血迹的鲸脂。有的同香蕉一般大小,有的像一根法式面包。之前跃上甲板的巨鲸一定是被船帮上某些锋利的东西刮伤了。尽管扬格此刻也身处困境,但却对这个生物产生出某种怜悯之心——希望它不至于因为与船的相撞而受伤太重。他捡起其中最小的一块,感觉灰鲸的皮肉似乎很像橡胶质地材料。怀着稍许内疚的心情,扬格走到前甲板,从存储箱中取出救生筏,将它放到一旁,用力拉设置在上面的栓绳,试图把它充满气体。然而他连续拉了多次,仍然不见气体充入。
“回声”号上还备有一条充气式小舢板,通常作为从船上划到岸边的交通工具。克法尔建议扬格用它作为逃生设备。于是,这位航海者先将装有纪念品的袋子扔入舢板内,并把它缓缓朝海面下降。令他懊悔的是,放在舢板内的袋子由于舢板在下降时发生倾斜而突然坠入海中,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海浪之中。更为糟糕的是,他此刻找不到充气筒为舢板充气,而飞机在继续盘旋了几圈之后,消失在天际。
扬格的逃生机会瞬间变得渺茫起来。他身上穿的一件救生衣在跳入海中后可自动产生漂浮功能,但却不能抵御鲨鱼和低温。如果“回声”号在救援船只到达之前就下沉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遭遇厄运。
获 救
十几分钟后,扬格设法将几台水泵修好了。尽管这延缓了船体下沉的速度,可是舱底的海水仍在上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船的摇晃程度也愈加严重。倚靠在驾驶室之中,扬格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往事:第一次跟随父亲出海打渔的场景;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独自出海;第一次拥有汽车;第一次恋爱;孩子们学走路跨出的第一步,甚至与第二任妻子黛比的第一次亲吻……环球旅途中的令人难忘的情景也逐一呈现出来:重游泰国和土耳其;穿过波斯湾前往地中海;横渡大西洋;在巴哈马晒日光浴;在哥斯达黎加徒步行走在雨林地带;扬帆通过巴拿马运河;在墨西哥的巴雅加利福尼亚半岛外海与鲸群相遇……当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时,布满星群的苍穹又一次笼罩了洋面。扬格一直凝视着浩瀚的宇宙,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清晨,扬格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目睹太阳从浅蓝色的海面升起。船仍在下沉,海浪已经拍打到甲板边缘。就在绝望的情绪不断高涨之际,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目标,并变得愈来愈清晰:是一条货轮。扬格在惊喜之余,以手动方式用力让方向舵修正到同一方向。最终,巨轮靠近了“回声”号,上面的船员大多数是印度人,海员们顺着锈迹斑斑的船体放下一条绳梯。
扬格将放图画和照片的包交给一个高个子海员,然后跟着他爬上了货轮,便瘫倒在了甲板上。
在这条货轮上,扬格待了整整8天。在此期间,他结识了年轻的船长,对东印度的饭菜也渐渐有了好感。从几名船员那里他得知了“回声”号沉没前的真实情况:船体后部可以看到一条裂缝,船舵和推进器上有几处损伤。在巴拿马上岸之后,扬格飞回了圣克莱门托,及时赶上了孙女的生日聚会和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不过,与“回声”号相撞的那条灰鲸并没有那么幸运——两个星期后,在巴雅的一处海滩,一条20米长的鲸鱼尸体被海浪卷上了岸。它的头部有着明显的被螺旋桨切割的伤痕。“这是一个偶然事件,我为这样一条美丽的生物失去生命而感到惋惜。”扬格说。
扬格也对失去“回声”号感到悲伤。他期望不久的某一天能再得到一条船,用他抢救回的家庭纪念物和人工制作物去装饰舱室。虽然这段航程损失很大,扬格仍对留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表示欣慰。“那些回忆我们永远忘却不了。”
〔责任编辑 袁小玲〕
〔推荐人 水云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