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

万里秋风

自杀的老人

派克公寓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公寓，这里的住户大部分是老年人，也有一些租住在里面的上班族。管理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已经不像十年前那样能对付小偷或者小流氓了。不过好在公寓离警局不远，治安还好，他最剧烈的运动也不过是帮助某些不小心把轮椅弄翻的老人扶起车，然后把老人重新扶上车而已。

今晚，他觉得有必要爬爬楼梯，因为他已经两天没看见老汤姆森了。这个住在顶楼的老头以往每天都会来管理处取报纸，但这两天他都没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据他所知，汤姆森的孩子失踪了，老伴也死得早，他无亲无故，不太可能出去走亲戚，而且汤姆森也不喜欢外出。因此，作为一个负责的管理员，他要去看看汤姆森是不是病了，毕竟汤姆森已经快八十岁了。

管理员敲了敲门，没人开门，他喊了几声，里面也没有什么反应，最后管理员只得拿出备用钥匙，尝试开门。还好，门没有被反锁，这才顺利地打开了门。开门后，他大声喊道：“汤姆森先生，我是管理员，我进来了，你在家吗？”见没有人回答，管理员走进客厅，客厅里的摆设都很整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管理员走到卧室，看见汤姆森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他松了口气，嘟囔道：“汤姆森先生，你还好吗？我敲了门，但你没听见……”刚说到这儿，管理员停住了，因为他发现，汤姆森的脸色青灰，眼睛瞪得很大，只有一种人才会有这样的脸色——死人。

帕克警官正在家里休息，电话把他吵醒了：“帕克，我是警官托尼，我这里死了个老人，我记得你曾告诉我，让我替你留意老人的死亡情况。你要不要来看看？”帕克脱口问道：“是自然死亡吗？”托尼犹豫了一下：“不是，应该是自杀。”帕克坚定地答道：“我马上到。”

当帕克赶到现场时，托尼警官已经将现场封锁并开始仔细检查了。帕克松了口气：“怎么判断的是自杀？”托尼警官说：“老人床边有一瓶安眠药，看症状也确实是安眠药中毒。死者没有外伤，现场没发现搏斗痕迹，也没有外来人的痕迹，除了报案的管理员之外。”说着，他指了指站在角落里一脸沮丧的管理员。帕克走过去问：“你是怎么发现死者出了事的？”管理员如实回答。

帕克点点头：“这两年，派克公寓是不是死了好几个老人？”管理员说：“有三个，他们都很老了，又没有子女在身边照顾，所以很容易出意外。”帕克说：“他们都无亲无故吗？”管理员回答：“是的，比如老汤姆森，他是年轻时从南方迁移来的，路上遭遇了劫匪，四岁的孩子失踪了，一直没找到。他的老伴去世后，他一个亲戚也没有了。”

帕克说：“这些老人中有几个是死于自杀的？”管理员愣了一下：“这是第一个，以往没有自杀的，都是意外。”

帕克看了管理员一会儿，转身开始和托尼一起勘查现场。托尼扭头问：“你为什么忽然对老人死亡的事这么感兴趣？听说你让全城警局帮你留意老人死亡的案子。”

帕克苦涩地笑了笑，说：“因为我收到一封信，上面写了些奇怪的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小心地从地上捡起一个药片，放进瓶子里。托尼问：“是瓶子里的安眠药吗？”帕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瓶子开着盖吗？”托尼点点头：“盖子在桌子上放着，没有什么可疑痕迹，瓶子上有汤姆森的指纹。”帕克没再说什么，继续寻找，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我活着已经没意思了。汤姆森。”看到这张纸后，托尼松了口气：“这下简单了，只要核对一下笔迹，差不多就可以知道是不是自杀了。”

帕克盯着那张纸，面色沉重：“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诡异的信

尸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安眠药中毒，加上那份遗书，对于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来说，自杀并不奇怪。托尼打算按照正常程序结案，但帕克希望他能再等两天，帕克是总局的顾问，各辖区的警官都对他很尊敬，对一个无亲无故的老人的死亡案，拖两天结案不算什么大事，托尼同意了。

晚上，帕克找出了那封不久前收到的匿名信，信是直接放在警局门口的书报箱里的，因此无法得知寄信人的信息，里面的文字是打印的，也看不出笔迹。信上写着：“帕克警长，我听说你是最优秀的警官，因此才冒险给你写这样一封信。这两年，本市的老年人死了很多，他们很多都是死于意外。有从楼梯上摔下来死的，有在浴室里跌倒死的，有煤气中毒死的，有交通意外死的。但据我所知，这些都不是真相。他们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这些老人都被催命符催了命。有个传说，魔鬼总是会拿着一份诱人的契约来和人交易，当你签下这份契约后，契约就会变成催命符。我也是签了催命符的人，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有人能为我报仇。我不能说得太仔细，因为这封信可能会落到别人手里。”

这一次的案件是偶然的吗？帕克皱着眉看着这封信，许久才放下。他又拿起尸检报告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拿起电话打给法医：“根据老人血液中的巴比妥含量，他需要吃多少安眠药？”法医说：“至少要二百片以上。”帕克又问：“在现场发现的小药瓶能装多少片，还剩多少片？”法医说：“那是五十片装的，还剩两片。”

帕克马上打电话给托尼：“我想我找到疑点了，死者很可能不是自杀。他应该是被人用浓缩巴比妥药液灌进嘴里而致死的。”托尼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想？”帕克说：“现场的药瓶只能装下五十片药，死者如果真吃了两百片药，其他的空药瓶哪儿去了？难道老人在自杀前还会下楼把其他药瓶扔掉？你今天下午说的一句话，当时我没注意，现在想想很有问题。”托尼奇怪地问：“下午我说什么了？”

帕克说：“你说瓶子上有汤姆森的指纹，瓶盖上没有可疑痕迹，是不是指瓶盖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托尼想了想，忍不住喊出来：“没有！瓶盖很干净！天啊，难道……”

帕克说：“瓶子里故意剩一片药，地上故意掉一片药，都是为了让我们相信汤姆森是自己吃的药。可惜凶手百密一疏，他在擦去指纹的时候，忘记了已经放在桌子上的瓶盖。如果瓶盖是汤姆森打开的，不可能只有瓶子上有指纹。这个瓶子一定被擦拭过，汤姆森的指纹是后来印上去的！”

托尼想了想：“那遗书怎么解释？笔迹科把资料发过来了，汤姆森在社保中心有签字记录，姓名这部分没问题。笔迹专家说，剩下的那些字应该是汤姆森的。”帕克沉思后，点点头：“这确实是个疑点，不过我们可以先查一下，老人家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契约或者特殊的财产。”

经过调查，汤姆森家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文件，他和那些孤寡老人一样，没有孩子，老伴在十年前离开人世后，他就靠着养老金生活。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为什么有人要杀他，那封信里所说的催命符又是什么呢？

就在帕克陷入迷茫时，托尼的调查取得了进展，他按照帕克的安排，排查了近两年来意外去世的老人，发现他们中也有一个是自杀的，而且他留下了和汤姆森一样的遗书，也是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活着已经没意思了。”当时局里认为孤独老人自杀很正常，便作为普通的自杀案处理了。现在联系起来看，那起自杀案件就很可疑了。

帕克十分振奋，他让托尼扩大查找范围，看看最近两年内发生意外而死的老人中，是否有可疑的地方，最关键的是，要查出这些老人去世之后，谁将是受益者。

催命符

在调查意外而死的老人时，托尼的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这些老人的死，或多或少都有疑点，但时间久了，尸体已经火化，证据也不足了，无法重新查证。现在帕克只能盯住眼前的这个案子，帕克感觉，这个案子就像渔网的纲绳一样，一旦抓住，就能捞到大鱼。

在受益者的调查上，托尼进展不大，因为这些老人确实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继承人。托尼只好把自己找来的资料都堆到帕克的桌子上，让他自己分析。帕克在埋头苦干了一天一夜后，忽然问：“托尼，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老人的日常开销都比较高，养老金有这么高吗？”

托尼说：“政府的养老金当然没这么高，他们还有来自银行的养老金呢。”帕克愣了一下：“银行为什么会给这些老人发养老金？”托尼说：“以房养老啊，这些老人无儿无女，年轻时负担轻，所以基本都买了房，他们住的公寓都是年轻时贷款买的。现在老了，又无人继承，他们就把房子再抵押给银行，银行给他们发养老金。”

帕克手一抖：“这项业务开始多长时间了？”托尼想了想：“有十年了吧。”帕克接着问：“银行会发到什么时候？每个月发多少钱？”托尼说：“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在银行负责这个业务，他跟我提过，每个月发的钱数和房子的价值相关，比如房子值二十万美元，那么银行一般会每个月给老人一千美元，如果只值十万，那么就是每个月五百美元。一般是按二十年算的。当然，只有满六十五岁的人才能提交这项申请，否则银行赚的就不多了。”

帕克问：“如果过了二十年，老人还活着怎么办？”托尼耸耸肩：“那银行就亏本了，他们仍然得按月付钱给老人。而且到时房子可能已经太旧了，不值钱了。”帕克奇怪地说：“房子不是一开始就归银行的吗？”托尼说：“当然不是，那样的话，这些老人就没地方可去了，银行要等老人们死后才能得到房子。”帕克顿时豁然开朗，这些老人的死，其实有十分明显的受益人。

帕克赶到汤姆森的公寓，由于警方对外一直宣称汤姆森是自杀，虽然还没有最后结案，但人们都以为只是在处理一些细节问题了，并没想过警方暗中还在紧张地调查。帕克和托尼赶到时，一个穿黑色制服的银行职员正带着客户来看房子。

客户对公寓表示满意，不过由于汤姆森是在家里自杀的，有些不吉利，客户希望能再降点价，银行职员说服客户：“你看看，这公寓的格局多好，虽然老了点，但质量很好，再说了，这一片是中心区，上班方便，万一政府重新规划，你还能得到一大笔补偿费。”说到这里，银行职员看到帕克和托尼走进来，马上补充说，“这两位警官能证明，这里的治安有多好，从楼上扔下个玻璃杯子来，警察都会在十分钟内赶到，这么好的房子，你再犹豫可就没了。”

帕克微笑着对银行职员说：“这房子卖多少钱？”银行职员说：“警官也有兴趣？我可以优先考虑你，一口价八万美元。”帕克说：“汤姆森在世时，你们一共付了他多少钱？”

银行职员愣了愣，声音放低了：“他是在十年前开始抵押的，当时房子作价九万美元，每个月给他五百美元。”帕克算了算：“那这笔买卖你们银行赚得不多啊。”银行职员叹口气，道：“是啊，谁也没想到他能活这么长时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说走了嘴，赶紧说，“当然，我们希望每个客户都健康长寿。”帕克冷笑一声：“我要看你们当初和汤姆森签的合同。”银行职员看了看帕克和托尼冷峻的表情，无奈地说：“这事我作不了主，我带你们去见我们老板吧。”

与汤姆森签合同的银行是威尔银行，银行的老板就叫威尔，他从父亲手里接过生意刚刚三年。听完帕克的来意后，他沉下了脸：“帕克警官，这是商业机密，恐怕我不能提供给你。”托尼冷笑道：“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威尔笑了笑：“你们如果有证据，可以直接申请拘捕令，但警察也不能随便查看银行的业务吧。”

帕克掏出一张合同：“这是一份合同的附件，我们在汤姆森的遗物中发现的，我不需要你提供原件，但我要求你作为合同的签订方，确认这份合同的真实性，这是你必须配合的。”威尔勉强接过合同，看了看：“没错，这是有效合同。内容和存在银行里的原件是一样的。按照合同，汤姆森死亡后，房屋应该归本银行所有，这是完全合法的。”

帕克说：“没错，这是合法的合同，但却是汤姆森的催命符，也是所有签约老人的催命符！”

遭报应的杀手

威尔顿时脸色发白，他故作镇定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帕克说：“我已经查过了，与你的银行签了以房养老合同的老人，这两年里死亡率猛增，而且都不是自然死亡，这未免太奇怪了。”威尔强硬地说：“孤寡老人出意外很正常。”帕克说：“但在你父亲掌管银行的时候，似乎这些老人都没那么容易死。”威尔站起来：“我很忙，如果你没有拘捕令，对不起，请和我的律师谈吧。”

帕克和托尼走出银行后，托尼气愤地说：“看他的样子心里就有鬼！咱们该怎么办？”帕克说：“现在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一件关键的事，那就是遗书。”托尼不解地看着帕克，帕克把合同递给托尼：“你看看这上面，汤姆森的签字和说明。”托尼仔细地看汤姆森手写的那部分：“我，汤姆森，证明该合同为本人意思的真实表达，没有受到强迫及诱骗，在本人活着时，银行无权单方面撤销合同，该合同自签字之日起已经生效。”

托尼看了一遍：“这是很严谨的签字啊，应该是银行方面的标准格式吧。”帕克说：“问题不在这里，你仔细看看，这里面包含了所谓遗书里的所有字，也就是说，只要银行照着合同原件扫描，他们就能伪造出汤姆森笔迹的遗书来！”托尼赶紧低头又看了一遍，顿时脸色发白：“果然是这样，怪不得遗书写得那样简单！”

银行里，威尔正焦急地拨打一个电话号码，但这个电话号码一直无人接听。威尔想了想，戴上礼帽，穿上大衣，从后门离开了。

夜深人静，威尔出现在一栋破旧的公寓前，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威尔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掏出钥匙打开公寓门走了进去，并马上反手关上了门。公寓里又脏又乱，床上隐约有一个人正在蒙头大睡。威尔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拉开被子：“你还有心思睡觉，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

谁知，刚拉开被子的威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因为他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发臭了。与此同时，屋里的灯被打开了，帕克从沙发后面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门口不知何时站着目光同样凌厉的托尼。

威尔迅速镇定下来：“两位警官，你们怎么在这儿？这个家伙欠银行的钱，我找了他好几天，他都不肯接电话，我只好过来当面催款……”托尼冷冷地一笑：“有半夜上门催款的老板，难怪你的银行蒸蒸日上啊。”帕克说：“我从你的办公室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电话公司监控你的电话。你给这个号码打了无数次电话，催款也不用这样着急吧。”

威尔看着帕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催款的。他的死和我没关系。”帕克说：“这点我相信，如果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就不用再冒险来找他了。他死了好几天了，大致判断应该是和汤姆森同一天死的。至于为什么，这里有份遗书，你看了就全明白了。”

杀手的遗书上写着：“威尔先生，很抱歉，这封遗书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没有向警局告发你，因为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上帝是存在的。我们这些魔鬼自以为没有上帝，但其实我们一直在他的摆布中。我的报应今天就到了。所以我想，你的报应也不久了。在我把药液倒进老人嘴里的时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我觉得他有些面熟。当我拿他的手往药瓶上按手印时，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一块伤疤，那是我小时候和他一起种花时，我的花铲子不小心铲伤的。那是我进入孤儿院前残留的对于家的记忆，真是讽刺啊，我杀人赚钱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到父母并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而当我终于找到父亲时，他却死在了我的手里。这是上帝给我的报应，远比让我进监狱残酷得多。威尔先生，你的报应会是什么？我在地狱等着你。对了，你给我的钱，我都花光了，不过你让我杀人的名单，我记录了一份，如果你比警察先发现我，就好好找找吧。”

威尔抬起头，只见帕克手里拿着一张纸。威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魔鬼末路

威尔被带上警车后，托尼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帕克点点头：“杀手也是喝同样的药液死的，真是人间悲剧。”托尼点点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悲剧发生了。”

法庭审理过程中，托尼作为警方证人出庭，出示了杀手的遗书和杀手的名单。因为铁证如山，威尔承认了所有罪行，被送进了监狱。任务完成后，托尼向警局请了假，准备去国外度假。

第二天一早，托尼拿着行李刚走出门口，帕克微笑着从车窗探出头来：“是去机场吧，我送你。”托尼吃惊地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打个车就行了。”帕克依然是一脸灿烂的笑：“这次的案子，你帮了大忙，就给我个机会吧。”托尼点了点头，帕克帮他把行李放进后备厢，往机场驶去。

帕克说：“行李带这么多，看来是去度长假啊。家人先去了吧？”托尼点点头：“她们去了一周了，我的假不好请，所以去得晚。”帕克不经意地说：“昨天我去了趟监狱，见了见威尔。”托尼一愣：“有什么新情况吗？”帕克说：“我只是觉得在法庭上我们出示杀手名单时，离他太远了，怕他看不清，想让他确认一下。”托尼半天才“哦”了一声：“念名单时他也没反驳。”

帕克说：“是的，那份名单很长，有几十个人，听一遍是很难分辨出来的。不过我把名单上的人全部调查了一遍，惊奇地发现其中有三个人的房子并没有抵押给威尔银行，而是抵押给了另一家立方银行。所以我去见了威尔，他虽然对名单记不太清楚，不过他呼天抢地地喊冤，说他根本没必要替别的银行找杀手杀人。”

托尼想了想：“也许是他给杀手名单时弄错了。”帕克点点头：“还有一点很奇怪，杀手凭借手腕上的一块伤疤就断定自己杀了父亲，因而自杀，说明他一定很肯定自己的经历和老汤姆森丢失儿子的故事相符。可我昨晚连夜调查了这个杀手，孤儿院方面说他被送来时确实是四五岁的样子，送来的那年也确实是汤姆森出事的时间。可唯一的问题是，他一直是本地口音，不可能是从南方来的。孤儿院里也没人听他说过自己的故事，或是要找亲生父母什么的。所以我想，这个杀手的那封遗书，可能不是他自己写的。”

托尼沉默了，帕克继续说：“然后我就核对了一下笔迹，结果发现这笔迹是用左手写的，在笔迹库中无法查对。孤儿院说凶手不是左撇子，那么他不可能用左手来写自己的遗书，因为遗书是不需要掩饰笔迹的。因此我想，杀手不是自杀，他和汤姆森一样是被人用药液灌进嘴里杀死的。汤姆森虽然没有反抗能力，但这杀手却很强壮，要想做到这样的事，他应该是被枪指着才有可能。”

托尼干巴巴地说：“或许吧，有枪的人很多。”帕克说：“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案发前，威尔银行正在和立方银行谈判，想收购立方银行。不过就在昨天宣判后，立方银行反过来要收购威尔银行了。”

托尼看了看他们走的路，惊叫道：“这不是去机场的路。”帕克说：“托尼，咱们是老朋友了。在我不在本市的这几年里，你都干了些什么？那封信是你放在书报箱里的吧，你到总局的机会很多，也不会有人注意。”托尼笑了笑：“你有证据吗？”

帕克说：“有一点，比如你的银行账户，你通过旅游支票的形式，让你的家人带走了不少钱。这些钱是你干一辈子警察也挣不到的。而且，你的行李箱里应该有很多现金吧，因为你没来得及去存，也不敢去存。”托尼说：“我带现金并不违法。”帕克说：“可我敢肯定，这现金上一定有那个杀手的指纹。他并不是个乱花钱的人，而且威尔告诉我，他每次拿到报酬，都会仔细数好几遍。”

托尼闭上眼睛，很久才睁开：“你知道吗，帕克，我很羡慕你，你那么能干，光靠破案就能名利双收。可我混了这么久，仍然只是个分局的警官。我需要钱，因此当立方银行找到我时，我答应他们，替他们杀那些签了合同的老人。我替立方银行杀了三个人，然后我发现，原来威尔银行也在这么干，而且更疯狂、更有效。

“本来我通过这场杀人比赛，会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可你回来了，而且敏锐地发现这些案子有蹊跷。我不敢再杀人了，怕被你抓到。但威尔银行没有停手，因此我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我告诉立方银行，我可以帮他们击败威尔银行，不过我需要一大笔钱，他们同意了。

“于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找到了这个杀手，又花了一段时间确定了汤姆森这个目标。我先杀了杀手，留下写好的遗书，搜走了他积攒的钱。然后我赶到汤姆森家，用同样的方法杀了他，布置好现场，留下遗书。接下来的事，就是看着你沿着我设计的路线去破案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走得比我想的远，也更快。我没想过能永远瞒过你，不过只要我到了国外，就会改名换姓，销声匿迹，到时你破案与否就与我无关了。”

帕克说：“你怎么会知道汤姆森一定在名单上？”托尼说：“汤姆森的条件符合威尔要杀掉的标准，但我并不能肯定他在名单上。不过我想，威尔不会对他要除掉的老人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在他眼里，那只是他发财的障碍，而不是活生生的人。这一点从我多加了三个人进去，他都没发现就能看出来。

“那份名单是我写的，其实杀手并没有记录下什么名单。但作为竞争对手，我对哪些人是他杀的很清楚。是我自己太谨慎了，一心想把自己杀过的三个人混进名单里，让死了的杀手扛下来，我没想到你会挨个去调查每个人抵押房产的情况，一般的警察肯定到此为止了。我不该把你当成一般的警察来看。”

帕克说：“还有一点我想印证一下，你怎么能找到汤姆森和杀手这么吻合的身世呢？如果不是我心细，问到口音的事，一般人都会认为这是天衣无缝的故事。”托尼笑了：“你这么聪明，想想看啊。”然后他说：“你最好还是送我去机场吧，何必鱼死网破呢。”他的手插进怀里，看着帕克。

帕克说：“你休假了，身上不应该有枪。”托尼说：“我说过，有枪的人很多，不一定非要是警枪。”帕克说：“机场有很多警察在等着你，车站也是，就连这辆车，也不是普通的车，在它后面跟着好几辆警车，你跑不掉的。”托尼说：“那我也得试试，你下车吧，我不想杀你。”帕克叹了口气，脚下轻轻踩了一下刹车，顺便碰了一下刹车边的按钮。一股电流把托尼电倒，他全身抽搐着看着帕克。帕克停下车，轻声说：“我说过，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

尾 声

管理员站在机场的售票窗口前，思想激烈地斗争着，为了五千美元的好处而跑路，他觉得自己很委屈，自己当了一辈子管理员，到国外能干什么？因此当他转身看见对他微笑的帕克时，反而觉得一切都轻松了：“警官，汤姆森确实是从南方来的，也确实遇到过劫匪，不过他失踪的孩子其实是个女儿，我只是收了五千块，没说明白这一点，这应该不算作伪证吧……”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3年12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