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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在神的国度

2014-10-30王辉

中国自行车·骑行风尚 2014年5期
关键词:红梅妞妞男孩

王辉

骑行的“毒”,唯勇敢解

去年骑完青藏线,有点中了骑车去旅行的“心毒”。骑车旅行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没经历过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单纯耗体力的运动。实际一到路上才知道,这是种独特的旅行方式,或是一种收获行为。每天都会有意外的收获,除了满眼的风光,还可以接触到异域人的生活和思考方式,都会让自己心的宽度拓展很多。今年我还要骑,而且计划有点离谱,我要带上女儿,13岁的妞妞,一起到青藏高原骑行,翻山越岭。这次计划骑中尼公路,从拉萨到尼泊尔的加德满都,起点的海拔就是3600米。

带妞妞和红梅来高原骑车是一件不靠谱的事。让年龄才13岁的女孩子在高原长途骑行,需要冒风险。她还在发育阶段,这么大的运动量能否适合?妞妞有哮喘的病史,能否适应高原稀薄的空气?正在最逆反的年龄,路上有了冲突怎么办?红梅是我妹妹,今年40岁,听说了我的计划,也想一起去。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但她真的在周末骑了一个100多公里的小长途,验证了体力可以同行,而且妹妹先斩后奏请了年假!看来我得带两个新手出发了!

第一天,迷失在拉萨到曲水之间

43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了魂牵梦萦的拉萨。顾不得休整,我们立马装好车,直接骑上去绕布达拉宫,想尽快适应这里明媚的阳光和稀薄的空气。仨人都有些气喘,但是没啥大问题,看来不错,高海拔对于我们那都不算个事儿!

第二天,很晚才起床,大家夜里睡得都不好,高原反应还是给了我们一些颜色。今天的计划是从拉萨到曲水,才60多公里,没有大的爬坡,应该比较轻松。我们吃好饭,备好水,从容地骑上车,正式开始了骑行之旅。

大家心情都很好,阳光透过清澈的蓝天,一尘不染地照进心里,心情都是透亮的。我直提醒她俩别骑太快,注意安全,尤其妞妞,但她照样撒欢地猛蹬,骑到最前面,直到喘气费劲了,才停下来等我们。但是没多久,再停下时她弓着背坐在里程碑上,见我们追上来了,她苦着脸说:“头晕、肚子疼。”红梅赶紧过去帮她揉揉肚子拍拍背,担心是高原反应,让妞妞喝了些糖浆。妞妞再骑上车时,速度明显慢下来了,多数时间骑在后边。

今天的路,有一段我去年骑过,去曲水的那个路口也有印象。可是我们都骑了3个多小时了,近40公里了,还没看到那个路口。我觉得不对了,会不会骑过头了?

我赶紧拦车问路,问明白了,心也慌了,我们已经骑过了20多公里!我这个“向导”带错路了,赶紧指引大家回头。

骑到该拐弯的路口时,太阳已经西斜,距曲水还有40多公里。妞妞还说肚子疼,抱怨我让大家多骑了50多公里。红梅情绪还好,她鼓励妞妞坚持。

天光变暗,我们的体力开始衰减,直到天完全黑了,三个人基本都耗尽了体力,我不知道再用什么语言给她们打气,几个小时骑下来,想必什么话也没有振作效果了。

村里借宿 感受朴实真情意

心情像陷入沼泽,那种无力感的境地,不知咋办才好。前面路边出现了灯光,我像捞到救命的树枝,大声喊道:“前面有住处!”这话很鼓舞人,妞妞骑的速度快了一点,说:“就住这了,再也不骑了!”我担心自己判断有误,要是那灯光处不能住怎么办?

果然是个村子,找人问有没有住处,有个懂汉语的男孩,说带我们去找。我们推车跟着那孩子,说要带我们去一个不用的寺庙里住。我心里一紧,从没想过住到老寺庙里。

离开公路走了一会儿,男孩停下冲着黑暗里喊着什么,好像是叫什么人,但没有回应。几只狗的吠声顿时沸腾起来,男孩厉声呵斥住,狗吠变成了低沉的哼哼声,依然在我们周边环绕着。我赶紧问那孩子怎么办,他说管那个老寺庙的人可能不在。我立即决定不等了,让男孩带我们去找村干部。

男孩带我们往回走,狗又大声吠了起来,我壮着胆走在最后。回到公路上,没走多远,到了一个院门口,有村委会的牌子。院里的平房亮着灯,我们心里踏实了,妞妞见到正常的灯光,都要瘫了,支好车子,坐在了地上。我到平房的窗口,跟里面的小伙子问好,他出来问我有什么事,很标准的普通话,应该是援藏干部。我赶紧说明情况,请求帮助。“我们实在骑不动了,可否借宿一夜。”

小伙子拨了个电话,再挂掉电话时,他高兴地说:“刚才给乡书记打的电话,他同意了!你们就住村委会。”听到这个,我也要瘫了,总算有落脚处了。小伙子出去了一会儿,给我们抱来崭新的被子,人间的朴实温暖立刻包围了我们三人组!

第二天 遭遇怪坡 藏民的“半个小时”

离我们住宿不远之处的热龙寺正在举办庙会,庆祝一个节日,据说有喇嘛跳神活动。问了当地人,说骑自行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妞妞本来没有兴趣,听说不远,虽不情愿,还是跟我们出发了。

骑到有热龙寺路牌的岔路口就用了半个小时,看来藏民对路途远近的说法有误。骑下岔路口,都是土路,偶尔有拖拉机载着满车斗的人超过我们。

远离了公路,风光很震撼,云悬在不高的空中,阴影投在山坡上,慢慢移动,知道云在飘,但看起来山也像在动,逆光的雪山,亮处刺眼,暗处深邃。

路只不过是巨大天穹下的起伏地壳上若隐若现的细痕。很多时候看似下坡的路,蹬起来却很费劲,我知道这是“怪坡现象”。在沈阳我游览过“怪坡”,很明显的一段坡道,开车从坡顶到坡下要挂挡加油,反过来上坡可以空挡溜上去。骑自行车体验也是这样,使劲蹬下去,轻松溜上来。我跟红梅和妞妞说了沈阳怪坡的事,让她们观察这里的坡,并来回试了几个坡,都是怪坡,应该是视觉错误的原因。

又骑了约半个小时,仍看不到寺庙的影子。我们拦下一辆路过的摩托车,车上的人说“还有半个小时”,问公里数,他说不清楚。这也太不靠谱了,我们都骑了两个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有半个小时啊?

接下来的路看起来以下坡为主,我们知道怪坡的下坡意味着什么。果然都是费劲的下坡!又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妞妞青春期的暴脾气又犯了,不骑了,不去了。我说:“就快到了!”她不信:“快到了也不去了。”说着推车就往回走。我赶紧追过去劝,她说:“你别说了,本来这地方就是不该来的,你们想去你们去,我不去了。再劝我,我尼泊尔也不去了,我回家!”红梅也过来劝她,全白搭。

红梅又劝:“要不然,给你搭车过去。”犟丫头这下有缓,停下了。我心想,哪来的车呀?可是,停下也比后退强啊。等着的工夫,我跟红梅商量对策。

“突突突突”,真有车来了,是一辆拖拉机,妞妞站起来冲拖拉机远远地招手,拖拉机冒着黑烟停到了我们身边,车上坐满了人。我们凑过去跟人家商量搭车的事,一个男孩很痛快地跳了下来,让妞妞上车坐在他空出来的位置上。妞妞坐好后看了我一眼,脸上憋不住的笑容迸发出来。

我们把妞妞的头盔给男孩戴好,男孩比妞妞还高兴,笑着骑上妞妞的车子,在烂路上颠簸着追着拖拉机去了。我们也骑上车猛蹬,根本追不上,男孩越骑越远。

我心里有点发毛,妞妞跟拖拉机走了,车子跟男孩走了,我们都追不上了,这万一?红梅估计也在担心,我们都在使劲地蹬车。可是我们一会儿就没劲了,不敢跟海拔拼命,只能放缓速度,红梅跟我说她很担心,我装作镇定地说:“没事,这边就没坏人!”

神的舞蹈

人与人的亲近

又半个多小时,翻过一个小山坡,终于看到了热龙寺,荒野里孤零零的一个寺院,规模不大,周围扎着很多帐篷,飘着旗帜,在旷野中凸显着节日的气氛。我们骑到人多的地方,人们的目光都落在我们两个异族人身上,还有人过来打招呼。我们比画着问有没有人看到妞妞,都摇头。

我们找了一圈,没见到妞妞。我们推车进了寺院,把车子靠在墙边,到深一层的院子里继续找。那院子四周被人围得满满的,屋顶上也坐满了人,我们往里挤,别人看到我们会主动让开位置。我挤到里层,四周看了一圈,没有妞妞。我又挤到楼梯上了屋顶,俯视院子,仍然找不着妞妞。红梅也挤上了屋顶,四处寻找。

低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人群围成的桶一样的空地上,跳神开始了。我们已经下不去了,只好在屋顶看跳神。跳神者戴着面具,舞步粗犷,好像在演绎什么故事,有简单的乐器伴奏,加上低沉的号声,让人感到穿越,不知到了哪个时代的神秘部落。我更加担心妞妞了。

跳神间歇时,我和红梅下到院子里,出门继续找妞妞。正揪心时,妞妞突然出现了,手里拿着吃的,一帮小孩子围着她。我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问她干吗去了。她一扫刚才路上的沮丧,高兴地说:“他们带我到处玩,吃东西喝饮料。”围着她的孩子们也高兴地跟我们打招呼,显然已经跟妞妞熟成一片了。我又问妞妞:“你车呢?”她没心没肺地说:“不知道。”又接着说:“放心,没不了。这地方我有很多朋友。”看围着她的一大群孩子,这话好像可信。

妞妞指挥着孩子们玩我们的自行车,小孩们兴奋极了。当地人的节日里,多了我们,好像也多了些色彩,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妞妞的车子也出现了,那个戴头盔的男孩骑着,后边跟着一帮孩子。估计刚才他是去找小伙伴们显摆装备去了。

回去的路,妞妞很欢快,高兴地在前面领骑,见到经过的藏民,就大声问好:“扎西德勒,”好像比来时路短了很多。

喜马拉雅 翻越通拉山垭口

10多天下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爬坡和顶风,习惯了在最困难的时候,找里程碑看上面的留言,多是骑行者的感慨,感悟人生和旅程,怒骂陡坡和顶风,但是怎样的留言都会给人鼓励。虽然都是几个月或一两年前的留言,还是会鼓励后来者,虽处困难但不孤独。

妞妞也逐渐适应了高原骑行,虽然还有犯犟的时候,但是已经越来越有团队精神了。有时在顶风的时候,妞妞会安排:“姑姑,你跟在我后面,老爸,你也跟紧,我给你们挡风!”这孩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要翻越通拉山垭口了,这是最后一个超过5000米山口。翻过去,就翻过了喜马拉雅山。爬这个坡我们都有些兴奋,很快就骑不动了,不得不下来推行一段。一路过来,这显然不是最难的一个山口,但却是最令人激动的一个山口。以往的路程算得上艰苦卓绝,但好像都在为今天的跳跃助跑。一排大雪山列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我们缓缓地接近山口,风从坡上或紧或慢地吹下来,云块投下的阴影在地面快速地移动,路面忽明忽暗,为这最后一次的高海拔翻越增加了很重的仪式感。我此时感到,神或许真的存在。我们三个话都不多,默默地前行,偶尔妞妞会鼓励我们:“加油!应该快到了!”

终于看到了五彩的经幡!我们顶过了最后一股大风,终于骑到了一个缀满经幡的牌楼下面,到了!

所有的疲劳都不再影响我们的高兴,风也小了,云也走了。我们留恋站在山口的征服感,很感慨一路来的酸甜苦辣,我们用各种跳跃的姿势拍照。用尽了拍照的创意后,我们冲下了山口,进入南坡的巨大山谷。

以往每天的路途艰辛,都会有犒赏回报,或是壮美的风景,或是温暖的人情,在这高寒的藏区,骑车旅行最不愁收获的惊喜。但是接下来约90公里的奖励,让我们感到施与者有些过分慷慨了。

雪山、宽谷、大下坡,在前面已经见多不怪,但是这里的尺度更加夸张,类似iMax银幕与普通银幕的区别。这还不算,下坡太长,长得让人心里不踏实,担心后边会有长长的上坡,但是没有,只有一些不大的起伏来调节一下节奏。这还不算,过了聂拉木,我们继续下坡,竟然进入了绿色的世界,植物种类差异巨大,空气温度湿度跨度显著,烟云、瀑布、各种温带热带的花木像梦幻一样绕在了身边。我们好像进入《阿凡达》的潘多拉星球,云雾把大峡谷笼罩成超现实的意境,看不出高低远近,鸟鸣和谷底的水声才能让人大致判断空间的深度。在崖壁的公路上放坡下行,像是神仙驾云飞行。我们刹闸控制下坡的速度,一来刚作“神仙”,“驾云”经验不丰富,要注意安全;二来也要慢慢消费这意外的大奖。

抵达尼泊尔。

过了友谊桥,进入了尼泊尔。明显的两个国度,语言、穿着、军人、警察全都不一样了,路况差了很多,各种车辆靠左行驶。有的路段因为山体滑坡而中断,开出的临时路坑坑洼洼,汽车在上面大幅摇摆地颠簸过去,我们只能下来推车,鞋上车上沾上泥,再到前面有水的路面洗掉。

尼泊尔境内路边常见村庄,路边也有商店,可以买到饮料和食品。妞妞对一些新鲜的吃的喝的很感兴趣,总会让红梅帮她去买,因为红梅的英语很好。我觉得有必要让妞妞练练英语,就偷着告诉红梅别再替她出面了,让她自己去买,买得到就买,买不到就省。没想到,妞妞在一个大点的镇子,真的自己去商店买了东西,我们看她高兴地拿着糖冲我们跑回来。我问她怎么买到的,她说:“我说了几句英语但说不明白,就问‘Can you speak Chinese?那人听懂了,真找到了个会点中国话的人帮了我的忙。”

帕斯帕提那神庙,火与灰的翻腾

加德满都的帕斯帕提那神庙,沿河有几个石台,是印度教徒死后火葬的地方,所以这个神庙又被游客称为“烧尸庙”。

走进神庙,隔着建筑就看到青白的烟雾漫入天空,估计在进行火葬。我们走到河边,果然三个石台上都在燃着火,尸体在一堆木材中,有的火焰很大,有的将要燃尽。火焰滚着浓烟翻滚起来冲向天空,也随风四处弥漫,裹着附近的信徒和游客,木灰或骨灰随烟腾空飘落在走动的人身上。来神庙参观的游客和拜神的信徒神态自若,没有人惊慌地逃离那漂浮的烟和灰。火葬之后的灰烬被推到河里顺流而下,河里有人洗手、洗脚、游泳。死亡和葬礼好像他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一部分,并没有人刻意躲避远离。

神庙是个让人思考给人启发的地方。有人坐在河边,脚泡在河里飘着花瓣的浊水里,静静地翻着经书,桥上熙攘的人群和石台上的火堆,与周围精美的庙宇建筑组成的氛围,让我这个无神论的游客,也心生感慨,看着慢慢升腾的烟尘,人的头尾相连的一生,大致的完整轮廓落在了脑海里。一切都那么近,那么简单。

庙里有很多装束怪异的苦行僧,据说他们会把死人的骨灰涂在脸上和身上。我问妞妞看到这些怕不怕,她很淡定:“不怕,人肯定要回到自然的。”我很惊讶她的表达,但看到她的平静,我想她说的是真的。

编者点评

这一行三人有点奇怪的组合:爸爸、姑姑和女儿妞妞,他们从拉萨出发,一路上可以说艰难骑行,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经过曲水、翻越喜马拉雅的通拉山垭口的考验,最终抵达尼泊尔的加德满都。

旅程本身始终在宗教的庄严感中前行,所见所闻,都仿佛沐浴着佛性的光辉。13岁的妞妞,更是由一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城市少女快速成长为一个能跨越世界第三级的骑行女战士,这其中的心灵收获一定不是单纯的多少文字便可以轻松描述与评论的!感谢这次骑行,感谢这次冲动,因为它成就了三个人生命的厚度与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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