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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局心里不痛快

2014-10-30曲连波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4年8期
关键词:二叔燕子老伴

曲连波

曹局长退二线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喝个半斤八两不醉,熬个三天两宿不累,正是干事的好年龄,怎么说退就退了呢?领导拍拍他的肩膀说:老曹啊,多理解吧!上边要安排干部,下边干部要安排,就那么几个岗位,你们不早退,让我咋办呀?老曹点点头,心里却骂道:这帮玩意儿,就知道玩人,提前退一批,尽快提一批,再从社会招一批,一枪仨眼儿,你们交人了,可财政快要吃黄了!回头望望办公大楼,老曹心中感慨万千。

老曹退休后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领老伴到“大城市”旅旅游。

他给原来的司机打个电话,让买两张火车票,再送个站。等了半晌不见回音,又打电话,司机说,已请示办公室主任,等答复。老曹又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主任说,已请示局长,还没有指示。老曹气得摔了电话,骂道:这帮白眼狼!

老曹打开电视,一部《猴王》纪录片吸引了他。老猴王妻妾成群,威风八面,一只觊觎王位的公猴前来挑衅,两只猴子血战,老猴王气力不支,渐落下风。意想不到的是,原来作壁上观的群猴见胜败已定,竟群起攻击,老猴王落荒而逃,跳向大海,群猴簇拥着新猴王登基。老曹仰天长叹:自然规律不可违,可人毕竟不是猴子,总该讲点感情吧!

司机神色诡异地送票来了。

老曹气不打一处来,问:“你以前到我家又是秧歌又是戏的,今天怎么跟做贼似的?”

司机说:“您退休了,我们都成没娘的孩儿了,得夹尾巴做人。”

老曹更生气了,说:“什么娘啊孩儿啊!政府机关不是封建衙门,也不是私人买卖,好好干工作,有什么害怕的?”

司机说:“新局长比皇帝、暴发户都霸道,一上任板着脸就说三句话,‘过去的规矩要改,过去的干部要调,过去的岗位要变,弄得人人自危呀!”

老曹长叹一口气:“嗨!看来我老曹过去领导的是‘国统区,现在是‘解放区了!”看看发愣的司机,老曹苦笑着说:“你比猴子强!”

老曹领着老伴来到一座海滨城市。和老伴那兴奋的神情相比,他感到非常失落和孤独。当官这么多年,哪次出差不是前有安排、后有照应,可现在……老伴看透了他的心思,劝他说,别瞎琢磨了,当官有当官的享受,当百姓有百姓的自由,心态放平和点。

一出火车站,俩人就被旅店拉客的围上了。老曹看一个年轻女人挺顺眼,就问住宿情况。那女人说,在海边,离市中心不远,空调、电视、电脑都有,一宿才五十块钱。老曹两口子跟着那女人坐上了一台破面包车,晃晃悠悠走了半个多小时,到地儿一看傻眼了。这是一个城乡结合部,满街小商小贩,污水垃圾遍地,旅店是半地下室,一股冲鼻的潮湿味儿,房间是用胶合板隔开的,一人放个屁,八个屋听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大车店”。

老曹不住了,刚才笑盈盈的女人立马翻了脸,说不住也行,得交一半住宿费和车费,五十块钱!老曹刚想争辩,从里屋走出两个光头文身汉子。老曹暗暗叫苦,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乖乖交了五十块钱,领着老伴逃跑了。

两天的旅游,让老曹心力交瘁,挤公交车、买门票,哪一件事都得亲自动手。登那个破海岛,烈日炎炎下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花了四百块钱,到岛上转悠不到半小时就被赶了回来。有心请老伴吃顿海鲜,一问价,贼拉的贵,一个瘪瞎瞎的螃蟹却卖到百十块钱。

老曹跟老伴说:“哎?国内外景区景点没少去,哪一次也没感到这么累、这么费钱呀!”

老伴说,“都是‘三公把你惯的!”

老曹问:“‘三公是谁?”

老伴说:“不知道!”

老曹就想,有三大爷、三姑夫,嗷……想起来了,是公费出国、公费购车、公费接待。想到“公”,老曹来了灵感,说:“明天咱们跟旅行团走,省力又省心。”

老曹想错了,跟旅行团走不但不省力,还闹心。参观每个景点,就给半个多小时,游客像赶集似的,来回一溜小跑。可到购物点,不去都不行,没有个把小时不算完事。老曹没耐心了,后悔不该跟旅行团,可更闹心的事还在后头呢。

一天的旅游快要结束了,旅游大巴驶进一户院子。导游把游客赶进一个屋,就在大家莫名其妙时,进来一伙人,凶神恶煞一般。为首的是个黑胖子,光头、黑布衫、黑墨镜,脖子上套个手指粗金链子,手搓一串儿佛珠,活生生的黑社会“老大”!他严厉地扫一眼人群,马上笑容可掬地开口了:“诸位,我信佛,相信咱们有缘,想请大家帮个忙。我老爹得癌症了,正在抢救,大家发发善心,捐几个钱。不过不白要,我这里有上等的好玉,市场价四百元,卖给你们只要二百元,这叫公平交易,各得所需。”

这不是明抢吗?老曹在官场上也是个响当当、硬邦邦的人物,处理过无数棘手的事件,可今天的场面还是头一次经历,他有点不知所措。看看身边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游客,现在各个面带恐惧,老曹心中不免怒火中烧:这是谁的天下!“老大”看到老曹的表情,把他叫到前面。

“老大”说:“看样子你是当官儿的,带个头吧,就算可怜可怜我们老百姓。”

老曹说:“我没钱。”

“老大”说:“十官九贪,你说没有钱谁信呐!现在拿点钱,那是善款,等你‘进去了,那都是赃款!”

老曹说:“我做人做事清白,不该得的一分不要。”

“老大”面露凶相,说:“看来你这个人不太识敬啊!是等检察院收拾你,还是我先替检察院收拾你?”

屋里空气恐怖到极点,那阵势,就像鬼子包围了村庄,不交出抗日分子就要机枪扫射了。紧要关头,就听一个女人喊道:“别难为大家,不就是买玉吗,我买十块!”

“老大”显然不满意,恶狠狠地说:“我说清楚,你们不买一百块玉,谁也别想出这个屋!”

那女人又喊道:“那我再买十块,有什么了不得的!”

游客们再也经受不住这般恐惧折磨,纷纷掏钱,这个买两块,那个买一块。老曹老伴拿出一百块钱,连玉也没要,拉着老曹跑上了车。

回到旅馆,老曹气急败坏地说:“收拾东西,回家!”

老伴问:“不玩了?”

老曹说:“还玩?再玩就是玩命了!”

旅游回来,老曹整日闷闷不乐,不时叨咕:当官不当官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我以后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老伴害怕了,这不是要得精神病吗?不行,得让老曹找点当官时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官场不行,就到民间去。在老伴的劝说下,两口子决定回趟农村老家。

曹家是村子大户,出了老曹和他爹两代大官,老曹的二叔当了三十年村支书,卸任后又由儿子锁柱接班。老曹在村里上过两年学、插过队,当官后很少回来。看到老家一排排砖瓦房,一张张笑脸相迎,二叔一家杀鸡宰鹅地忙乎,老曹心情好极了!他悄悄告诉老伴,凡是亲戚朋友家来管咱们叫爷爷、奶奶的小孩,一律给红包,不一会儿,就拽出十多张“老人头”。二叔不过意,大声告诉家人,别让小孩来了,这才算拉倒。

亲戚朋友坐了一大桌,老曹喝得挺尽兴,对二叔说:“现在政策好了,农民日子好过多了!”

二叔说:“我是知足啊,儿孙满堂,吃喝不愁。”

老曹问锁柱:“去年村里人均收入多少?”

锁柱说:“提起这事我就窝囊!”他猛喝一杯酒,诉说起来:

“去年,咱们村报人均收入六千元,乡长让报一万二,我不服,他就带着会计亲自来查。问村西老张头一年收入多少,老张头说就种三晌地,没有多少收入。他们一合计,三晌地能挣两万六,按要求,三口人应该收入三万六,还差一万块钱。接着把老张头家养猪、养鸡、下蛋、秸棵等连粑粑带尿的都算上,又抠出五千块钱,还不够,逼着老张头算账。老张头憋了半天说,去年我姑娘对象给五千块彩礼钱,不知算不算?乡长一听高兴了,连说算、算、算!会计看看账本说,没有彩礼收入这个科目啊?乡长想一想说,你真笨!养猪养鸡是养,养姑娘也是养,就算养殖业!就为这事,乡长说我不深入群众,工作做得不细,把我恨恨地尅了一顿。”

老曹哭笑不得,叹口气说:“为了生活,都不容易啊!”

锁柱喝高了,瞪着通红大眼睛问:“都不容易?咱农民最不容易!前年修高速公路,给我们的土地补偿费还不到一半,我们一级级上访,一级级干部围追堵截,又哄又吓唬的,最后捅到大领导那才解决问题!高速公路修好了,把原来的路给封了,要走就走高速,绕远不说,还要交费,上哪说理去!还有……”

二叔打断了儿子的话:“行了、行了,你大哥是回家探亲的,又不是办案的,喝酒,说点高兴的!”

听到这些,老曹哪还有心思喝酒。

第二天早上,老曹在村里遛达,走进一家小卖店,高声喊道:“有人吗?买盒烟!”

“来了、来了……”随声从里屋走出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仔细看看老曹,惊讶地说:“是宝哥吧?”

老曹一愣,谁知道我的小名?细细一端详,试问:“是燕子吧?”

二十多年没见,燕子的手依然柔软,脸上虽有浅浅的鱼尾纹,但仍白皙、干净,还有那双喜盈盈的大眼睛,老曹情不自禁地说:“燕子还是那样年轻漂亮!”

燕子有些激动,脸通红,忙说:“老了,都快当姥姥了!”说完,像害羞的少女般慢慢把手抽了回去。

老曹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燕子轻轻叹口气说:“还行吧,姑娘结婚了,儿子打工去了……”

老曹问:“你丈夫呢?”

燕子有些茫然,低下头喃喃地说:“他、他……他没在家。”

听说燕子丈夫不在家,老曹坦然了。他知道,农村老爷们小心眼儿,看老婆最严。老曹坐下,看着燕子点烟、倒茶不断忙乎的身影,心里有些躁动……

燕子的哥哥是老曹的要好同学,老曹小时候经常到燕子家玩。等老曹回村插队时,燕子已出落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他们一起干活、演节目、打球,有点感觉。老曹考上了大学,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燕子找到老曹,俩人来到江边。

燕子打破惜惜相别的沉默,对老曹说:“宝哥,这一分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送你一支笔,好好学习,还有……给我写信。”燕子已泪眼婆娑。

老曹摸摸自己的衣兜,惭愧地说:“我也没什么送你的。”

燕子说:“你有!”看看老曹发懵的样子,燕子接着说:“宝哥,你别笑话我,我从小喜欢你,就想嫁给你,伺候你一辈子,可咱俩差距太大,我不配呀!我什么礼物也不要,就想让你好好喜欢我一次……”她抓住老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老曹头一次经历这事,头发胀、腿发软,但感觉还在。燕子的手真柔软,小脸蛋就像剥了皮的熟鸭蛋,细嫩、光滑,和鲁迅笔下的阿Q一样,摸小尼姑脸蛋,手指滑溜溜的。月光下,燕子微闭着眼睛,不住地喃喃自语,为老曹的手导航……爬上高峰、漫步平原,慢慢滑向峡谷……老曹停住了,不能越过“三八线”!

“想啥呢?”燕子打断了老曹的甜蜜回忆。

老曹说:“我想这么多年,你怎么没去看看我?”

燕子说:“去年我去了,转悠半天,没敢进去,怕磕碜。”

老曹说:“傻丫头,没事看看哥有啥磕碜的?”

“不是没事,有事,还是大事!”燕子看着老曹发愣的眼神,开始说事。“前年,村里人都到林场偷木头,我那口子看着眼红也去了。没想到,正赶上集中抓捕,人家把大牛牵走了,我们拔了橛子,把账都算在我们头上,判了五年!”燕子一边哭一边说,“想求你帮忙找找人,说说情,可我没这个脸啊,算倒霉吧,我认了!”

老曹心想,找我也白搭呀!刚松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

燕子说:“前些天我去探监,他在采石场打石头,活累不说,他血压高、手脚发麻,要是中风瘫痪了,我可咋过呀!哥啊,看在妹妹爱过你一回,帮帮我,给整个保外就医吧!妹妹就是给你当牛做马也感激不尽……”

老曹的心情由亢奋到平静,现在已是拔凉拔凉的。想一想说:“让我回去琢磨琢磨。”

刚回到二叔家,就看见来一个人,拎两只鸡。二叔介绍说:“这是你叔伯三大爷家的老疙瘩,你们这辈儿他排行老五。”看本家兄弟带着礼物看自己,老曹挺高兴,爷几个唠起了家常。二叔看老五的神态,就问:“有事吧?”老五吞吞吐吐地说:“想求大哥帮个忙。”

原来老五在农场种地,前几年回来了。去年农场给外地农工上了养老保险,一个月几百块钱呢。老五去找,农场说你已经回农村了,没有这个待遇。老五听说,只要上边有人说句话,花点钱,这事就能办,而且不少人都办了。

老曹暗自叫苦,又不好拒绝,说:“我回去找人问问。”

晚饭,老曹和二叔对饮。二叔深有感慨地说:“想当年,你爷爷领着我们没黑没白地干活,为的是供你爹念书,当个官,咱家在官府衙门也有个人撑撑腰……”

老曹听出话中有话,忙说:“二叔有话尽管说。”

二叔说:“我是黄土埋到脖梗的人了,你们两口子能来看看我就行了。锁柱没赶上好时候,待在农村,可他的儿子不能这样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学习不咋地,明年你就是头拱地也得给弄进大学,我就这点念想了!”

老曹没含糊,答应了。

回到屋里,老曹跟老伴说:“回家吧!”

老伴说:“不住了?”

老曹说:“还住?再住就成驻村办事处了!”

本想回老家乐呵乐呵,没想到揽了一屁股人情债,老曹后悔不迭,动不动就跟老伴发脾气。老伴受委屈,就跟姑娘诉说,姑娘出了个主意。

老伴整几个硬菜,找来一帮好友,吃喝完毕,打几圈麻将,老曹挺开心。以后,老伴两天不整、三天早早地,如法炮制。老曹也跟着忙活,上街买菜、回家看新闻、上网查资料,他感觉好多了!可过一阵子,人渐渐不来了。老伴打电话一问,人家说,老曹那哪叫打麻将啊!出一张牌慢腾腾的,见谁跟谁商量,哪怕身后有个两岁小孩子,也要征求意见。更难忍受的是,一会儿谈金融危机,一会儿扯钓鱼岛事件,一会儿又弄到干部调整,没头没了,纯粹是给我们上课啊!老曹知道后淡淡地说:“不识抬举,白吃、白喝、白抽不说,免费学习还不乐意,不来拉倒!”

这天,一大早,老曹的姑娘领着孩子来了,说幼儿园放假,让爸爸给看几天孩子。老曹抱起虎头虎脑的外孙子,那个亲呐,满口应承,没问题!姑娘交代任务,今天要教会他五个生字、一首唐诗。老曹不干,说只上体育课。早饭后,爷孙俩一手拿棍子、一手拿枪,开始战斗。老曹“啪”一枪打去,外孙子“啊”应声倒下;外孙子“啪”一枪打来,老曹“啊”一声,不倒,外孙子说姥爷耍赖,应该倒下,老曹只好倒下。爷孙俩你来我往,外孙子越战越勇,姥爷越战越累,倒下、站起来、再倒下……大半晌的折腾,老曹已是筋骨酸痛、疲惫不堪。

午睡后,老曹改变了策略,抱着孩子看书。念了一篇又一篇,累得头晕眼花,外孙子还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老曹想,我在单位做报告也是念一遍稿,下边玩手机、打瞌睡,没人注意听,更提不出什么问题,这给小孩子念书比做报告还累呀!好不容易糊弄着看完书,外孙子还要打仗玩,老曹一边疲于应付一边对老伴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消停呀?”老伴说:“小孩子消停就是有病了。”

第二天,老曹领着外孙子上街玩。老曹看孩子走得又累又热,先来杯冷饮,再来两个香瓜。饿了,下馆子,来盘酱焖猪手、滑溜肉段儿。看外孙子狼吞虎咽,老曹心里甜啊!老曹暗暗怪自己的姑娘,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咋就不多给弄点好吃的呢?

爷孙俩吃饱喝足回家了。一进屋,外孙子就喊肚子疼,老曹叨咕,肚子疼不是病,有泡稀屎没拉净。孩子便完又说想吐,老曹着急了,一摸孩子脑门,有点发烧,两口子赶紧背着孩子到医院,一检查,胃肠感冒!晚间姑娘过来,老曹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娇贵?我可看不了,赶紧领回去吧!

看她们娘俩为自己如此操心,老曹说:“我还是‘自己的刀削自己的把,自我反思、自我解放,你们放心吧!”

老曹当权时帮助过不少企业,一些老板说,曹局退休就到我们企业来,总经理、总顾问、总设计师随便你挑,待遇从优,如果嫌官小,干董事长也行!想到这儿,老曹很宽慰,庆幸当官时做了不少好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挣不挣钱无所谓,得有点事干呐!他给一个老板打电话,万没想到,老板说正在开会,过会儿再打吧!老曹骂道:“妈的!以前我的话都是‘圣旨,现在不如放个屁,忘恩负义的小人!”老曹不服,天下的乌鸦都能一般黑吗?他又给一个老板打电话,这个老板倒是挺热情,嘘寒问暖,老曹很开心,问生产经营情况咋样,老板大吐苦水,说资金非常紧张,原料进不来,工资发不出,要破产了,谁要弄来钱,让我叫他祖宗都行!老曹明白了,有钱当祖宗,没钱当孙子都没人要!

他想起同僚的一番话,跟企业打交道,就像打麻将一样,一把一利索,指望他们来日方长、知恩图报,那就像找“小姐”培养感情——纯属胡扯!老曹瘫坐在沙发上,不知是懊悔还是痛恨……

老曹整天待在家里,靠看看电视、报纸打发时光,可急坏了家人。偶有一天,姑娘发现爸爸在报纸上做了很多“批示”,什么“此报告很好,可组织全局集中学习”“这一经验值得借鉴,应积极推广”“要注意此种倾向,抓紧完善相应制度”等等,还对一些文章、报道勾勾画画、删删改改。姑娘灵机一动,随手写一张纸,递给爸爸。老曹一看标题是“关于咱家本月收支及下月安排的请示报告”,顿时面露喜色,赶忙坐到桌前,戴上老花镜,认真审阅报告,不一会儿就作出批示:拟同意,抓紧和你母亲协商,保证落实。

看到爸爸如此兴致,姑娘连夜写出“关于孩子十年培养计划”。老曹很快批示:报告可行。但如此大事,更应强调重要性、论证好目标、完善责任及相应措施。修改后再报。姑娘看后哭笑不得,只得反复修改,直到“领导”满意为止。从这以后,家里生活“机关化”了,大事小情都得请示报告,老曹乐此不疲,可苦了家人。

老伴上街碰到老曹一位女同学,大诉其苦。女同学说,好办,交给我了!第二天天刚亮,老曹手机响了,对方说,你赶快下楼,有急事!老曹走到窗前一看,是三个中学女同学,一下楼,就被连拉带推地整走了。

一大早走了十多里路,老曹虽有点腰酸腿痛,可呼吸野外的新鲜空气,和女同学有说有笑、连打带闹,精神特别舒畅。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后站在窗前等待,三个女同学一露面,老曹就连跑带颠下楼去了。

老曹晨练的积极性越来越高,加上认识人多,又善于宣传鼓动,他的晨练队伍越来越壮大。每天早上,精神抖擞的老曹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三位女同学紧随其后,后边缕缕行行一大溜,老曹那个爽啊!他跟同伴商量,咱们队伍这么大,得有个名啊!大伙说好,纷纷提议叫“夕阳红”“老来乐”“不倒翁”啥的。老曹说不好,老气横秋的,按国际标准,咱们还是中年人,虽然退休了,可新的美好生活刚开始,咱们就用毛主席诗词中的一句话,叫“‘从头越健康大本营”,怎么样?大伙一致赞同。老曹亲手制作一面旗,印上这几个字,每天插在桥头上。

老曹拿出当年的工作热情,谁要一天没来,他马上打电话,又是问候、又是探望,整得大伙热乎乎的。不安于现状的老曹,又想创新了。他跟大伙商量:“过几天,咱们徒步到“卧龙湖”,来个野外宿营吧!”大伙一阵掌声。

回家后,看老曹埋头写“野外宿营”计划,老伴不无忧虑地说:“你领那么多老娘们在外过夜,别整出啥绯闻来!”

老曹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人过五十五,不分公和母,放心吧!”

老伴又劝道:“少喝酒,别瞎说,别乱发脾气……”

老曹又是一阵大笑:“活了半辈子,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但怎么个活法,我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章回小说》201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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