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神是只黄鹂鸟

一苇

从前有一张床，床里住着一位床神。床神是一只黄鹂（lí）鸟。它是一只十分会唱歌的黄鹂，原本生活在山中。每天旭（xù）日初升，它就在山间飞翔（xiáng），在山间鸣唱。

有位诗人听到它的歌，把它写到诗里，于是那首诗也开始唱歌。

你一定知道那首诗，因为它是很著名的：“独怜幽草涧（jiàn）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这首诗静静地躺在一些书里，平日里一声不响。只有当人们翻到它居住的书页，静静看着它的时候，它才会开始唱歌。

我们今天不讲这首诗，我们说说那只黄鹂鸟。它栖（qī）息在一棵橡树上。它用干草和树叶在枝叶间筑（zhù）了一个巢（cháo）。橡树懂得它的歌，知道这些歌来自一颗心。

黄鹂鸟的心是一颗小小的心。它用这整颗心来爱着太阳，爱着月亮，爱着山间的早晨和黄昏，爱着每一朵野花和每一棵树，爱着它自己筑的小小的巢——它唱呀唱，不停地唱，不停地在自己的歌中咏唱它们。

有一天，山中来了一队伐（fá）木工，他们开来一辆大卡车，搬下一台巨大的电锯（jù）。电锯只花了十分钟，就锯倒了千年的大橡树。工人把橡树运送到造家具的工厂。一位木匠把橡树做成了一张床。

黄鹂跟着大橡树来到家具厂，它在木床刚刚造好的瞬（shùn）间，决定住到橡木床里。

一天，有个要结婚的小提琴手把这张橡木床买回了家。不久，他娶（qǔ）了一位美丽的新娘子。每天清晨，新娘从梦中醒来，总是说：“我梦见山，有只黄鹂鸟在山中唱歌。”

青年听说这个梦，就亲亲他的新娘子：“这意味着我们会生一个女孩儿，她会跟黄鹂鸟一样爱唱歌。”

他们果然生了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躺在床上的时候，非常安静，她的小耳朵竖起来，眼睛睁得好大，她的眼波清澈（chè）明亮，像山涧的水。她的爸爸和妈妈都觉得这个孩子很好带，没有谁知道，床神正在为她唱歌。橡木床和黄鹂鸟都爱这个孩子，她是它们的宠儿。

有时她饿了，有时她觉得冷，她会“咿呀……咿呀……”地叫嚷，那声音就像鸟儿在唱歌。

长大后，她成了很有名的歌手，但她忘记了她最初的岁月，忘记了给她讲故事的橡木床，甚至完全不记得有只黄鹂鸟曾经教她唱歌。她像长了翅膀似的满世界飞，飞到哪里，唱到哪里。人人都说她唱得好。

不过，橡木床认为，她的歌跟床神唱的歌相比，还是差了点韵味。“她只是声音好听罢了。”橡木床说，“她的歌是没有心的。”

“她是个好孩子，她会有心的，她唱着唱着，歌就生出心来了。”

说完这句话，床神满怀喜悦，它站在床头唱起歌来。这时正是上午，家里静悄悄的，卧室里一个人也没有，阳光照在窗帘上，窗帘上草木葱茏，野花一朵接一朵盛开，山涧中的水仿佛正在空气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