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宽容度促进创意产业集聚
——以巴黎玛黑区为例
2014-10-26解琦
解 琦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 天津 300072)
城市宽容度促进创意产业集聚
——以巴黎玛黑区为例
解 琦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 天津 300072)
借助佛罗里达的“创意资本理论”,解读法国巴黎玛黑区为何能在非规划控制的前提下由工人阶级社区成功转型为创意阶层社区,以其创意产业自发集聚的发展路径,阐明对创意阶层的吸纳是创意产业集聚区形成的前提,一个拥有更多市场需求、更多专业人士和更高宽容度的地区要比那些在上述方面处于劣势的地区更容易激励创新以及拥有更好的经济增长力。
创意产业集聚区; 创意阶层; 宽容度
在电影《巴黎,我爱你》中,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用极简的画面勾勒出玛黑区的关键词——浪漫、时尚、多元,以及同性恋——这就是当下巴黎最in的创意阶层宠爱之区。本文以玛黑区为例,借助“创意资本理论”,阐述城市宽容度对创意产业集聚的促进作用。
一、发展轨迹
玛黑区横跨巴黎右岸的第三区和第四区(见图1)。最初是一片沼泽地(法语Marais原意即沼泽),自1240年圣殿骑士团在玛黑北部修建教堂,繁荣伊始,直到法国大革命期间被当时的贵族和布尔乔亚所遗弃。
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以蔷薇街为中心的地区集聚了大量东欧犹太人,没有了皇室的玛黑区逐渐变为巴黎最大的犹太社区,商业昌盛。但二战期间犹太区亦成为纳粹攻击目标,险遭毁灭。
玛黑区还是巴黎最古老的华人社区,源于一战期间中国向法国输送了几千劳工以填补参战士兵留下的岗位。1918年法国胜利后,他们中的一部分留了下来,大多选择租住在当时租金相对便宜的玛黑区。如今,玛黑区北部,特别是共和国广场及庙街一带,仍有众多从事首饰和皮包加工批发行业的华人。
1944年后,玛黑区已变为工人阶级社区,大量作坊、工棚的搭建使街区变得杂乱无章。1964年,时任法国文化部长的安德烈·马尔罗设玛黑区为巴黎首个保护区,目的是保护和保存具有特殊文化意义的地段和建筑。此后十年,法国政府和巴黎市政当局制定了历史街区风貌复原政策并主持开展了一系列建筑修复工程。玛黑区重要的私宅府邸修复后大多作为博物馆使用,比如:Htel Salé改为毕加索博物馆,Htel Carnavalet改为巴黎小嘉年华博物馆,这些建筑本身也极具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见图2、图3)。而蔷薇街作为巴黎犹太人社区的中心也在20世纪90年代得以复兴,书店开始售卖犹太语书籍,餐厅和店铺也开始有符合犹太教规的清洁食品出售。
图1 玛黑区区位示意
图2 毕加索博物馆
图3 巴黎小嘉年华博物馆
随着历史建筑得到保护与再利用,多元文化得到尊重以共生,街区的独特氛围又吸引来大量新锐设计师、艺术家在此居住、创作,同时带动了餐饮、零售等服务行业的发展。这个古灵精怪的地方,已经完全挣脱泥沼,街区版图不断扩张,涵盖了从蓬皮杜艺术中心往东延展的大片区域,与另类的巴士底连成一片,成为巴黎最具活力的创意产业集聚区(见图4、图5),逼仄的法兰西布尔乔亚街上任何一家不起眼的门面背后都可能隐藏了一个靠“拍脑筋”轰动巴黎的天才怪手。
二、“少数派”群体
玛黑之所以能够异军突起,原因不仅是历史街区修复等物质规划,更在于它对特立独行、稀奇古怪的东西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它没有抛弃或拒绝犹太人、同性恋者、温州商人、科学怪人等,而是给他们空间,让他们自由创业。因此要理解玛黑的成功转型,就不能回避它和“同性恋”、“怪客”这些少数派人群之间的关系。
恰此地而非彼地成为巴黎“同性恋社区”,自大仲马时代就已初露端倪。19世纪80年代,越来越多的同志群体以及为其提供服务的书店、餐厅、酒吧、俱乐部、时装店在玛黑区西南部出现。2002年起,每年六月最后一个周六都会有一场盛大的“傲骄游行”,从玛黑区开始,终止于巴士底狱广场。同性恋文化和相关设施已经同旅馆、餐厅、博物馆等一同写入玛黑区官网,信息详尽而周到。
图4 纽扣设计店
图5 街头艺术家
佛罗里达在《创意阶层的崛起》一书中采用“同性恋指数”,与创意及高科技产业分布进行比较研究。虽然现代科学研究普遍认可同性恋群体的性倾向与道德无关且非精神疾病,甚至他们的才智平均值在异性恋群体之上,尤其对艺术有很深的素养,但这并不意味着“同性恋人群在创意产业普遍存在”,它只是衡量某地区开放度和宽容度的有效指标之一。创意阶层中部分是外来移民或少数族裔,他们中还有很多人拥有特殊的兴趣爱好和衣饰风格,他们普遍希望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而不必看人眼色,而这也是同性恋人群的显著特征。作为一个社会群体,同性恋者至今仍受到相当程度的歧视,要融入主流社会的努力屡屡受挫。在一定程度上,同性恋群体相当于这个世界对多样性与宽容度的最后一张试纸——假如连同性恋者都能接纳,那么该地区(即同性恋集聚区)也对其他各类先锋人群持有较为开放的态度[1]。基于上述理由,对同性恋者的宽容度就成为衡量人力资本低准入门槛的良好指标;而人力资本的低准入对于激励创意和高科技增长的重要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怪客”,韦氏词典的定义为“一个在智力上反常的人”,但它显然已不再是贬义词,而成了科技创新人才的昵称。无所谓波西米亚或布尔乔亚,主流或非主流,同性恋或异性恋,不管是工业设计师、软件开发者还是科普网站编辑,他们都是愿意接受新思想并重新认识旧思想、在某个领域或某些技术上具有创新精神的人。实际上,随着互联网由工具化向商业化的演进,“怪客”这一概念正变得越来越宽泛并且极大地带动了创意产业的蓬勃发展。“怪客”不再是维基百科描述中离经叛道的技术鬼才,而是善于利用技术手段和创新能力改变世界、创造财富的创意英才,在他们手中,技术、商业和文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联系得更加紧密。
三、宽容吸引创意集聚
由于法国是欧洲第一个给犹太人国籍与同等公民权的国家,在当时世人眼里是自由、宽容和人权的象征,欧洲许多与现实格格不入或充满反叛精神的知识分子都涌向巴黎。当年的蒙马特有四壁漏风但租金低廉的旧公寓和画室;有便宜还赊账的小酒店和咖啡馆;有食不果腹却惺惺相惜的穷画家和模特,其中有些人成为了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未来派和超现实主义的大师。圣心教堂身后艺术家云集的小丘广场至今依然不主流,但它的存在缔造出这座城市特有的艺术传统和艺术氛围,也反映了一部分巴黎人的追求、喜好和市场需求。
如今,现代艺术正在玛黑区继续创造着历史。民调显示,玛黑区始终是创意人士最爱之地,看街上穿着另类而开放的人群,个性的店招和涂鸦,还有那些天生具有敏锐时尚感的同性恋,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宽容的地域,咖啡馆、小酒馆也正在成为人们讨论新技术、新艺术、新商业以及知识建构与传播的场所。“天花板上的椅子”,设施简单但高雅,总是顾客盈门;Persona Grata,专门贩卖古董家电,如工业电扇、古董烤面包机、Francis Francis(意大利复古咖啡机)等;“小磨坊旅馆”,前身是1900年开业的面包店,2005年由高级时装设计师克里斯蒂安·拉克华改造成有17间客房和一个私人酒吧的艺术旅馆,“17间房,就是17种解读玛黑的方法”(见图6)。玛黑区还有很多小型创意商店,时常举办各种时尚活动以及设计大师的新品发布会,参与者不仅有专业人士、新闻媒体,还有众多普通市民,活动形式各异,充分展现出法国人多样的生活情趣。可以说,在今天的法国,玛黑是最能代表自由的地方,不仅是艺术上的自由,更多的是人性上的自由和宽容。
图6 小磨坊旅馆客房之一
以往各集群理论流派的观点都不无道理——一个拥有更多产业、更多市场需求、更多专业人士和更高凝聚力的地区自然要比那些在上述方面处于劣势的地区拥有更好的经济增长力。但佛罗里达指出,一般社会资本理论与人力资本理论解释并不充分,因为它们只解释了集聚的关系或是集聚的结果,而未解释创意人才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集聚到某个地方[2]。
佛罗里达的“创意资本理论”(creative capital theory)似乎更能充分解释创意时代区域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根据这一理论,推动创意经济发展有3T要素:技术、人才、宽容度(technology, talent and tolerance),每项要素对于吸引创意人才、激励创新和促进经济增长都是必要充分条件。创意人才掌握创意资本,他们对地点的选择能够带动区域经济的增长,而他们普遍愿意向多样化、宽容度较高、对新观念持开放态度的地区集聚。多样化能够增加一个地区吸引不同类型、拥有不同技能和观点的创意人才的可能性,不同类型创意人才聚集的区域更有可能产生新的人力组合。此外,多样化和人力资源的共同作用还能加速知识流动。总之,创意资本在更宽广范围和更深入程度的多样化地区的集聚,将有力带动创新的速度,进而催生更多的创意企业;创意企业数量的增多将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最终促进区域经济的增长[1]286-287。
为了证明创意资本理论,佛罗里达就“3T”如何协同工作以推动经济增长进行了大量统计研究。数据显示,那些在同性恋、波西米亚人和其他多样性基础指标上获得高分的地区成为了吸引创意人才的圣地和创意产业蓬勃发展的沃土。其原因并不在于从事创意产业的人员中有多少波西米亚人或同性恋者,而是就总体来说,那些相对开放和多样化的地区成为了画家、音乐家、同性恋者、波西米亚人和创意阶层工作、居住的首选,较低的准入门槛使这些地区吸纳外部人力资源更为容易[3]。如果一个具有创意才能的成年人总是要在性取向这个问题上被人戳戳点点,他(她)在这种地方忍到一定程度就会想离开,法国又是内部迁移率极高的国家,在玛黑区就不用担心舆论的困扰,志同道合的伙伴只要彼此赏识就可以共同奋斗。这些“怪才”能在寸土寸金的玛黑区生存和发展,也足以说明他们是技艺高超的创意“英才”。
事实上,其他任何发展迅速的创意社区,玛黑模式随处可见——在成为创意产业热点地区之前,这些地方早已是怪癖的收容所甚至培养基:西雅图是涅槃乐队的大本营,纽约拥有同性恋集会的克里斯托弗大街,曼彻斯顿养育了Oasi’s、Take That和Simply Rad乐队[4]。当一个人另类的想法同家人、群体不合时,如果所处环境足够自由、公平和开放,那么这个怪诞的想法就很有可能成为文化、科技创新之源。虽然佛罗里达的研究是基于美国城市高科技产业的数据,无法在世界创意产业研究范围内加以引用和佐证,但借助佛罗里达的思路,更易于理解玛黑区为何能在非规划控制的前提下自然生长成为创意产业集聚区。
四、结 语
全球化时代,可供创意人才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多;另一方面,社会地位的象征也不再仅是“钱”和“权”,这两种趋势为城市的多样化和特色化提供了更多可能。创意人才在城市之间的迁移也会逐渐从外在的经济驱动过渡到内在的心理驱动[5]。在他们看来,高工资和低物价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更注重新鲜有趣的生活体验,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们宁可为这种“有趣”支付金钱成本,也不愿意搬到廉价但乏味的地方去[6]。在巴黎,创意人才跨越了种族、信仰、国别、性取向,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玛黑,这里有的是便利店、餐厅、酒吧、咖啡馆、公园、小剧场、时尚小铺、街头文化、开放空间、社区博物馆以及便捷的公共交通、安全的人行步道,而没有那些造价不菲的大剧院、高级购物中心、大型体育场馆、豪华酒店。“创意资本理论”也建议城市管理部门开发市内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以焕发城市魅力;修筑自行车道和小型球场,而非大型体育场馆,因为创意阶层更喜欢能够花费不多便能参与其中的活动;而兴建咖啡馆和小型剧院等文化设施则有利于更依赖“弱连接”的创意阶层积累“社会资本”[7]。这一点十分值得国内城市思考如何建设创意产业集聚区。长期以来依靠投资拉动经济发展的模式下,中国一些城市重复建设着各种大型场馆和基础设施,决策者想当然地以为创意产业集聚是靠招商引资、圈地造园就可以实现的,其实,提供创意阶层偏爱的生活方式和宽容环境才是吸引人才的磁石[8]。
欧洲有句古老的谚语说:“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同性恋以及各种“怪客”来到玛黑,他们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也使城市的空气更加自由。
[1]理查德·佛罗里达.创意阶层的崛起[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
[2]理查德·佛罗里达.创意经济[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3]尹 宏.现代城市创意经济发展研究[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9.
[4]牛维麟.国际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发展研究报告[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5]Krugman P.WhereintheWorldIsthe“NewEconomicGeography”?[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6]查尔斯·兰德利.创意城市:如何打造都市创意生活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9.
[7]Granovetter M.GettingaJob:AStudyofContactsandCareers[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5.
[8]王缉慈.超越集群:中国产业集群的理论探索[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0.
LeMarais:ACreativeIndustriesClusterPromotedbyToleranceoftheCity
Xie Qi
(School of Architecture,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2, China)
According to Richard Florida’s theory of the creative capital, the author illustrates why Marais of Paris could grow to be one of the most vigorous creative industries cluster without specific planning and the creative class replaced the working class to be the most powerful community. Marais, with its development path of spontaneous accumulation of creative industries, indicates that the absorption of the creative class is the premise of the formation of a creative industries cluster. Furthermore, the area with more market requirements, more professionals, and more tolerance would encourage innovation more easily and gain better economic growth than its disadvantaged counterparts.
creative industries cluster; creative class; tolerance
2013-04-17.
解 琦(1981— ),女,博士研究生.
解 琦,1209129274@qq.com.
TU984.3
A
1008-4339(2014)02-13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