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后那抹神秘的微笑

初次接触《西游记》时，我还是一个孩童，看着电视里师徒四人一路艰辛，斩妖除魔，终成正果，心里为他们高兴。想的是取经者们终于完成任务，该成佛的成佛，该归位的归位，而且特别为孙悟空感到高兴，终于不用戴那个破圈了，不用头痛得满地翻滚了。

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在反复阅读原著的过程中，感到《西游记》就像颗紧紧包裹的洋葱，一层一层剥开，会发现在表层的圆润美好中的辛辣真相。从取经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既得利益者，有的是一目了然的，有的是搭顺风车的，而最大的得利者却是藏身幕后的。从表及里，可以将取经得利者分为四类：

一、直接得利者。唐僧四人加上白龙马可以说是最表层的得利者，取得真经后升仙成佛。这五人可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与天庭高层有渊源者，第二类是原职为天庭工作者，第三类是官二代，第四类是底层无根基者。

第一类即唐三藏，前世为如来座下弟子，因过被贬，入凡间接受磨炼。这与如今的领导干部下基层锻炼类似，积累够基层工作经验，取得政绩后官职升迁。唐三藏这个与如来这种大BOSS有师徒关系的青年干部，在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后，封为旃檀功德佛，位列仙班，也就是有了在神仙队伍的正式编制。

第二类即猪八戒与沙僧，原皆为天庭工作者，一个因男女关系问题，一个因工作失误被贬下凡间作妖。要说天庭的法规也真够狠的，贬就贬吧，还要变成非人类，堂堂天蓬元帅，也掌管天河水师的中高层领导干部，一下子脱生个猪胎，还能活得逍遥自在，要说心理素质也够强的。如今因担挑有功，升为净坛使者，既回归了队伍，又得到满足腹之欲的美差，八戒可谓是得偿所愿。至于能否得到嫦娥仙子的再回首，便是后话了。沙悟净本是卷帘大将，因蟠桃会上打碎玻璃盏，被贬下界，落于流沙河，每七日被飞剑穿心百余下。伤生吃人造孽，后皈佛门，保护圣僧，登山牵马有功，加升大职正果，为金身罗汉。此时的沙僧既复了本职，又不被飞剑穿心， 也算是圆满了。

第三类即白龙马，本是西海敖闰之子，官二代，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老父告他忤逆天庭，犯了死罪。观音菩萨向玉帝讨他下来，教他与唐僧做个脚力，许他还业障功成后越凡龙还他金身正果。也就是说，目前摆在小白龙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踏上取经路，他自然选择后者，并在任务完成后封为八部天龙马。

第四类即孙悟空，本是一石精野怪，将长生不死作为终极追求，为此海外求仙，学得一身本领。但本事大了却猴性难改，大闹天宫，被压在五行山下，因在取经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封为斗战胜佛，了却成仙不死的心愿。悟空另一心愿是去掉紧箍，回归自由，也得到应允。从这一点看，悟空也是悲哀的，自由本是其最初拥有的，初出石胎的他在山间林上自由嬉戏，无忧无虑。但踏上取经路后，菩萨为了供唐僧这个凡人随意差遣顽劣猴子，给了他一个秘密武器，一个控制徒弟的摇控器，任其有七十二变，任其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只要师傅的上下嘴皮一张，大圣也要满地打滚，乖乖听话。经过一路磨难，悟空的山野之心随着一次次管制被蚕食了，渐渐的由妖变成人，最终成仙。这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等一众神仙乐意见到的，因为在一路收妖打怪的历程中，收得服服帖帖的，改造最圆满的妖就是孙悟空。看来这种以妖治妖，以寇治寇的方式是高层统治者常用的方法，在《水浒传》中用宋江攻打方腊也是这个道理。悟空被招安了，最终我们看到的是初具佛心的斗战圣佛，而当年在花果山餐野果的天真浪漫的小猴子哪里去了？率众猴飞身水帘洞的意气风发的美猴王哪里去了？只怕是在取经的途中已经死去了吧。由此看来，悟空的成佛悲大于喜。

二、借机上位得利者。在取经过程中，唐僧师徒斩妖除魔无数，妖一般有三种下场：一是打杀；二是归位；三是升迁。先说这打杀的，被消灭的小妖多如牛毛，通常是死于火烧洞府、群死群伤的场景中。而打杀的大妖，最为著名的可谓是白骨夫人。这没有靠山，全凭自身修行的妖怪出场三次即一命呜呼。再说这归位的，不外乎神仙身边的人，什么神仙童子、座骑、宠物之类的。童子如金、银角大王等，座骑如九灵元圣、赛太岁等，宠物如灵感大王等。这些妖在人间作威作福，在马上被棒杀时，被原主人一句“管教不严”即给领走，如此看来神仙也是护犊子的。第三类升迁的，有些妖因罪得福，不但没杀，还得到升迁。如大鹏精，一说为如来的舅舅，后又被封为如来的护法；红孩儿，被观音菩萨领去做善财童子；黑熊精也去了观音的守山卫士一职。

在这里多说一句，《西游记》中神仙与妖怪的区别是什么？同样都喝酒吃肉，有的同样长得神头鬼脸，如奎木狼在天上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下地为妖是黄袍怪，区别在于编制。有正式编制的，就是位列仙班，叫神仙；其他没有编制的，法力再高也是妖怪，只不过好看的叫妖精，不好看的叫妖怪。孙悟空在没成斗战圣佛前就是临时工，三打白骨精后，被告唐僧一句“人是你打的，别连累我”，就给遣散了。

三、搭顺风车的得利者。在西行中过程中，妖被降服、斩杀，当地的人类得到了福音，但我只能说这种得利是顺便的。不论是贵为国君，还是平头百姓，他们只是西游取经这一浩荡大戏的群演，因为这九九八十一难是神仙们设计好了的。凭天庭高层的法力，想消灭妖怪不费吹灰之力，但为什么没有做，非要等着唐僧等人去实施？因为人间的苦难并不是他们所关注的。在本土妖怪不够用时，神仙们便唆使手下人下界造难，并以未严加看管为借口推脱责任。偶尔玩心大起，还会联手去戏弄唐僧等人一把，如四圣试禅心。所以说人类被解救只不过是因为剧情需要。

四、隐形的最大得利者。西天取经的最大得利者是不易被察觉的，他们一直隐在幕后，却把握全局，那就是以如来佛祖为首的神仙团队。初次看《西游记》时，无法想到这一层面的意思，觉得唐僧一行去西天取经，修成正果便是圆满了，跟佛祖有何关系？但细想想，从最初引导取经，到取经人员的挑选，到沿途磨难的设计，到最终取得真经，都逃出不如来的手掌心，准确的说可谓是佛派一手策划的。

（一）为何要取经。在玄奘法师设坛讲经时，观音菩萨道：“你那法师讲的是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太宗正色喜问道：“你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菩萨道：“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在这里告知唐王要想度人，只有西天取经。如果说佛派真的想传经，当场把经书送上可好？这当然是不行的，因为佛经来的太易显得不太庄严，而且派人取经还有大目的。此时的唐王经过地府还魂一事，已经对神鬼之说笃信，食不安，寝不稳，生怕死于他手的鬼魂们找他索命。观音菩萨的话此时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被唐王一把抓住，取经，去，必须去，多远都去。

（二）取经队伍的组建。取经这事不是随便是个人就能完成的，要经过严格挑选，并且符合佛派的心意。首先是唐僧，金蝉子转世，取金蝉脱壳之意，本是如来座下弟子，属嫡系，只有经过历练才有正当理由重回天庭，而取经这个天上地下众目观注的项目最为合适。取得真经后，集功劳、苦劳于一身的三藏法师自然修成正果。正如前文所说，孙悟空的加入可谓是以妖治妖的手段，也可谓是佛派向玉皇为代表的道教神仙的挑战。猴子大闹天宫，让玉皇大帝等众仙头疼不已，只得由如来出面收拾残局。如来不但治服了顽劣猴子，而且管的是身体与精神双重信服，最终收归旗下，这是佛派对道派的宣战：你办不了的我能办，我能把它收服，也能放它出来，出来后再给你捣乱也说不定哦。至于猪八戒、沙和尚、小白龙，可算是被观音菩萨送了顺水人情，也是佛派的拉拢吧，让其戴罪立功，加入佛派，并且感恩戴德。

（三）弘扬佛法的历程。取经队伍每达一国，必然面见该国的最高领导人——国君，向他换取通经文牒，每一次唐长老必然要解释“我是从东土大唐来，要向西天取经去”，让国君及众臣知晓此事，再顺带帮他们解决一些难题，如夫妻失散、骨肉分离、被妖篡位等等。取经者的大神通让他们惊讶不已，同时又对大乘佛法的无边高上产生遐想。这种深入基层的宣扬是多么精妙啊，比直接传经授课效果来得实际。这一路打怪，一路播下弘扬佛法的种子，让佛派在人间成功占有一席之地，可与道派分庭抗礼。

在西行的终点，我佛笑了，透过层层云雾中露出那神秘的微笑，做为最大得利者，圆满且完美。

作者简介：刘蓓蓓（1980—），女，北京人，经济师，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古代文学，现就职于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政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