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契诃夫短篇小说中的“小人物”形象
2014-10-21焦黎
焦黎
摘 要:“小人物”通过普希金的短篇小说《驿站长》在俄国文学作品中首次亮相,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作家延续了这一主题,使“小人物”形象成为19世纪俄国文学人物形象画廊中一道靓丽的风景。“小人物”形象也是契诃夫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契诃夫在继承俄国文学优秀传统的同时,融入了自己的洞察与理解,将这一形象推向了新的境界。他的笔下既有传统的“小人物”——命运悲惨的底层平民和受尽欺辱的小官员,也有新式的“小人物”——奴性十足的小官员和庸俗堕落的小市民。本文将分析契诃夫短篇小说中的“小人物”形象和作家采用的艺术手法,力求使读者深入了解这位世纪之交的俄国作家。
关键词:小人物;小官吏;小市民
“小人物”形象在19世纪的俄国文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也是契诃夫短篇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契诃夫短篇小说中的小人物众多,但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传统的“小人物”——受尽凌辱处于社会下层的小官员和劳动人民,如短篇小说《小人物》中的涅维拉济莫夫、《万卡》中的小万卡、《苦恼》中的姚纳等。他们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代表,饱受苦难的折磨。另一类是传统“小人物”形象中所没有的——庸俗、无聊的小市民,如《醋栗》中的尼古拉·伊凡内奇、《姚尼奇》中的斯达尔采夫等,他们在精神上无所依附,没有崇高的生活目标。本文将从人物形象及其表现手法两个方面来分析契诃夫笔下的“小人物”形象。
一、契式“小人物”对传统形象的继承——饱受欺辱的底层平民和小官员
在《牡蛎》、《苦恼》、《万卡》、《猎人》、《风波》等短篇小说中契诃夫将描写对象聚焦于社会中最弱势的群体——底层的儿童、妇女和老人。
《牡蛎》中一边是饥肠辘辘的孩子,一边则是脑满肥肠的成人,而围观者只有冷漠的笑。《万卡》中的小万卡孤弱无助、受尽虐待,只能把回忆和幻想当作生存的希望。这个九岁孩子的天真在小说中随处可见,那封写给爷爷却不可能收到的信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这两部作品,作家选用了孩子的视角,因为纯真的孩子能比成人看得更真切,而无辜孩童所受的苦难也更能引起读者的同情。
《苦恼》中,契诃夫同样勾画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有钱人吃喝玩乐,而穷人的生活充满苦难。马车夫无处宣泄,最终只能向马儿倾诉郁结在心中的痛苦。《小人物》中的小官吏涅维拉济莫夫为了加两个卢布的薪水向上司请求了整整十年,经常牺牲节假日,替别人值班。但现实却是——诚实的小人物只能穷困潦倒,而善于投机的人却逍遥自在。
这类小人物拥有纯真和善良的本质,他们是勤勤恳恳的劳动者,面对生活的屈辱苦难和命运的不公,依旧保持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二、契式“小人物”对传统形象的发展——奴性十足的小官员
在另一些短篇小说中契诃夫对“小人物”奴颜婢膝和见风使舵的特性极尽讽刺。《钉子上》、《一个文官的死》、《胖子和瘦子》、《变色龙》、《上尉的军服》等都是这类极具讽刺意味的代表。
《钉子上》中的主人公男人的颜面和自尊心已被践踏至底,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甚至当作一切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欢乐。《一个文官的死》将小公务员切尔维亚科夫的懦弱和奴性描绘到了极致。他只因在看戏时无意中将喷嚏溅到一位官位显赫的将军头上,就惶惶不可终日,最后竟然被自己吓死了。
作家在1883年发表的《胖子和瘦子》初次表现了人的势利。1884年发表的《变色龙》更是用夸张的手法将这样的势利刻画得淋漓尽致。
三、契式“小人物”对传统形象的创新——庸俗堕落的小市民
在契诃夫的作品里,小市民饱食终日、消极懒散,对人类所关心的一切问题抱着动物式的冷漠态度。
早在1883年的短篇小说《嫁妆》中,契诃夫就描绘了小市民没有任何崇高目标的生活——一对小市民母女生存的意义仅仅在于为女儿缝制嫁衣,数年如一日。1898年发表的《醋栗》中契诃夫出色地揭示了小市民浑浑噩噩的“宁静”生活。《醋栗》中的尼古拉由小文官变成一个消极的地主:终日无所事事,唯一的趣味是种醋栗、吃醋栗。作家在小说中借伊凡之口表达了对当时现实的不满:“你们来看一看这种生活吧:强者骄横而懒惰,弱者愚昧,像牲畜一般生活着,周围是难以忍受的贫困、憋闷、退化、酗酒、伪善、撒谎。”[1]契诃夫在讲到他写作目的时说:“……我只想诚实地告诉人们:‘看一看你们自己吧,你们生活得多么糟糕和无聊!最主要的就是要人懂得这一点;而一旦他们懂得了这一点,他们就一定会给自己创造另一种美好的生活。”[2]
短篇小说《姚尼奇》描绘了一个饱含激情的知识分子被铜臭腐蚀了灵魂。1899年发表的《宝贝儿》继续探讨《醋栗》和《姚尼奇》提出的富有哲理的问题:人为什么而活,什么是幸福。
契诃夫在1903年的一封信上说:“……从任何观点来看,小市民的存在总是一件大坏事,它好比河上的堤坝,永远只为停滞服务。”他号召人们,要勇于创新,要变革,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不要心平气和,不要让自己昏睡!趁年轻,强壮,血气方刚,要永不疲倦地做好事!”[3]
在人物形象刻画的艺术手法方面,契诃夫表现出了独到之处,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作品中的故事情节被淡化,选取的大都是平凡人生活中最平常的片段或极小的事件。契诃夫着力于从日常生活状态中发掘深刻的内容,他认为“情节越单纯,那就越逼真,越诚恳,因而也就越好。”[4]。要把一位命运没有什么强烈戏剧色彩的普通人的生活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展示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其次,为了更好地刻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片段,作家采用了一些富于表现力的艺术手法。第一,尽量表现得客观。契诃夫坚守这一创作原则,他说道:“人在写悲惨的小说的时候应当冷淡。……人可以为自己的小说哭泣,呻吟,可以跟自己的主人公一块痛哭,可是我认为这应该做得让读者看不出来才对。态度越是客观,所产生的印象就越有力。”[5]第二,采用对比的手法。鲜明的对比在作品中形成强烈的反差,加深读者的感受,得到了良好的艺术效果;第三,采用夸张的手法突出人物的外貌特征或某一方面的性格特征,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醋栗》中伊凡去看望弟弟尼古拉,看见“他老了,胖了,皮肉松弛,他的脸颊、鼻子和嘴唇往前突出,眼看就要像猪那样呼噜呼噜地叫着,钻进被子里去了。”[6]这些合理的夸张描写,既生动又不失真实,使人物极富立体感地出现在读者的面前;第四,为突显人物形象,构思了精巧的艺术细节。这些艺术细节真实展现了小人物的困窘处境和无可奈何的绝望心情。
契诃夫在短篇小说中用夸张、讽刺的手法和平实的笔调展现了底层平民的悲剧人生、小官吏的懦弱与奴性以及小市民的庸俗与无聊。小说简短的篇幅、简单的情节和对小官吏、小市民的深入剖析,是对“小人物”形象的极大突破。作家努力使读者看到人的尊严如何被践踏,人的激情和梦想如何在庸俗市侩的生活中被毁灭,在百年后的今天仍然具有促人深思的内涵和强烈的警世功效。
注释:
[1]《契诃夫小说全集10》,见《醋栗》,汝龙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
[2]《契诃夫论文学》,第393页,汝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
[3]同上
[4]《契诃夫论文学》,第31页,汝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
[5]《契诃夫论文学》,第209页,汝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
[6]《契诃夫小说全集10》,见《醋栗》,汝龙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
参考文献:
[1]《契诃夫小说全集》,汝龙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
[2] 《契诃夫论文学》,汝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
[3]《契诃夫研究》,徐祖武主编,河南大学出版社,1987年
[4] 《契诃夫文学书简》,朱逸森译,程代熙主编,安徽文艺出版社,1988年
[5]《走进契诃夫的文学世界》,李辰民著,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出版,2003年
[6]《短篇小说家契诃夫》,朱逸森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年
[7]《契诃夫传》,[法]亨利·特罗亚著,侯贵信、郑业奎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92年
[8]《安·巴·契诃夫和他的时代》,[苏]屠尔科夫著,朱逸森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
[9]А.П.Чехов ?Повести и рассказы?,Том 3,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1959
[10] Учебно-педагогическ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Министерств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РСФСР , 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