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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贬黄”时期“自适”心态之折射

2014-10-21马高丽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苏轼心态

摘 要:神宗五年(1082)乃苏轼创作丰收期中的黄金期,其享誉古今之代表作亦诞生于此年。在该年的作品中,反映出的超然物外之襟怀、哲理顿悟之体验,是东坡“贬黄”时期一种“自适”心态的显现。

关键词:苏轼 元丰五年 “自适”心态

经历了初到黄州的凄清寂寥和苦痛酸楚,到元丰五年,即东坡被贬黄州的第三个年头,东坡已开垦,雪堂已筑就,解决了基本的生计问题,在躬耕生活中与周围人往来,逐渐适应了黄州的生活。这一年的作品,较能体现苏轼从被贬后的“失意”而走向“自适”这一成熟心态的转变。旷达是东坡元丰五年作品的主旋律,其“自适”心态也在其间流露出来,且主要表现为:超然物外之襟怀与哲理顿悟之体验。

一、“自适”之超然物外

超然物外,是老庄思想的显现。苏轼出生于书宦士家,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文化熏陶,有史料可证,《宋史》:“生十年,父洵游学四方,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气要。”“既而读《庄子》,叹曰:‘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1}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经历生死劫难,仕途蹭蹬无望,跌入人生低谷,其愤懑愁苦、郁勃难平、绝望惨淡是不言而喻的。而东坡又是聪明的,多年的文化修养和积淀,使他不会放纵自己的负面情绪,任之肆意而为。此时,老庄强调“无为”“绝智弃辩”等虚空超脱思想,就像一道揭除病痛的良方,能使东坡的精神得到解脱,进而从“失意”走向“自适”。所以,在元丰五年的作品里,体现出超然物外的思想,也就顺理成章了。

1.回首淡看风雨晴

如元丰五年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2}由序言可知,这只是一件生活琐事,即途径沙湖道而遇雨,且没带雨具,同行人皆狼狈不堪,而东坡却不觉,继而天朗气清之有感,故作了该词。

上阕开始两句,可看作东坡人生苦况与政治劫难的同构与外化,而东坡此时却能处之泰然,从容徐行,尤其“莫听”二字表露出一种世事纷繁却不足萦怀心间的意味,“何妨”二字更是一种对于人生命运的挑衅。此时,一位处变不惊、超脱物外的词人形象早已跃然纸上。“芒鞋轻胜马”,这是作者的主观感受,也是一种自我满足和笑傲风雨的通脱。“谁怕”是作者内心刚强有力之振奋呐喊。“一蓑烟雨任平生”,是作者向自己偃蹇多舛的命运发出的人生宣言,进一步体现其超然物外、我行我素之襟怀。下阕开始两句是对雨过天晴的提醒,“回首”一句,作者抓住一瞬间对于外物的感触,并将之化为生命的哲理性体验,故有“也无风雨也无晴”之慨叹。由此可见,这早已不是1080年那个“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的苏轼了。{3}

纵观全词,这是一种透视人生荣辱过后的大彻大悟,从而才能有这种超逸豁达、豪放清旷之高蹈情怀与超脱心态,也是作者切实体验风雨人生后唱出的一首命运的壮歌。

2.虚名微利皆徒忙

如果说《定风波》是东坡政治风波之初定,那么同样创作于元丰五年的《满庭芳》则是风波初定后对虚名微利的淡然处之。“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4}

上阕一开始,词人就劝诫世人不要为虚名微利所忙碌,其一“干”字,突出这一切都是徒劳,这也是词人对那些热衷于功名利禄之人的嘲讽。接下来阐明道理,世事皆由前定,又何必去争谁强谁弱。这里的“事”应指功名得失之事,得之未必强,失之未必弱。“弱之胜强,柔之胜刚”,这是老子思想之体现。至柔之物莫过于水,但其却能穿越万千阻碍而归之于大海,是一种不折不挠的顽强精神之体现。水亦具有一种与世无争的特质,正因如此,方无怨咎。东坡深谙其中之真谛。所以,趁着“闲身未老”,尽情享受这种闲暇时光,纵情饮酒,在饮酒醉酒中全身避祸,寻觅真我,从而得以超脱尘世,达到内心的“自适”。下阕进一步发挥“且趁”之意,既然宦海之沉浮、人生之无常,并非人能掌控,除掉风雨忧愁,美好时光亦所剩无几,又何必竭力去争名夺利。还不如享受造物者赋予的皓月清风,以苔为垫,以云彩为幕,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尽情饮酒歌唱。这里已然没有了“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的绝望。{5}

一曲《满庭芳》,看出苏轼已看破世俗争名夺利、尔虞我诈,选择退守心灵的一方净土,在道家的“无为安命”中寻求精神的超脱,保持一种乐观豁达的处世态度,从而获得“自适”。

另外,还有元丰五年作品中的这样一些句子:“料多情夢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6},“栩栩然若有所适”与“其适未厌”等{7},都表明随着时光的流逝,那段沉痛不堪的仕途遭际也在慢慢淡化,时空的变换也使得作者在渐渐重拾生命的乐趣,在躬耕东坡和修筑雪堂田园式的生活中,借助老庄的超然物外之精神气节,获得灵魂的升华飞跃。

二、“自适”之哲理顿悟

禅宗佛学讲究一个“悟”字。而东坡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他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思考如何在跌宕起伏的人生当中保持一颗宁静的心,在失意中获得“自适”。这时,他义无反顾地转向宗教。如《黄州安国寺记》,东坡“归诚佛僧,求一洗之”,进而“一念清净,污染自落”{8}。当然,在东坡身上,儒佛道三家之思想是无法割裂来看待的,当他在儒家处世理念上一败涂地时,他拒绝在此间苟延残喘,而是果断转向佛老思想,寻求精神超脱。有这样一个过程的积淀,在元丰五年的作品中,才会体现出这种哲理顿悟式的“自适”。

1.得失皆由因缘系

元丰五年,东坡一首《琴诗》体现了顿悟后的释然。“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9}需要琴和手指的配合才能发出美好的琴声,这是三尺黄儿都能明白的事实,看似些许荒诞,但就在这样人尽皆知的小事里,人们就不去思考、质疑。东坡在“贬黄”期间,其内心是极其敏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触动过去惨淡经历的媒介。也正是弹琴这一细节,东坡觉察到琴声需指头和琴弦相遇,故能发声,而这也是佛家“因缘和合”之体现,如果二者相离,因缘离散,则不能发声。而人生荣辱又何尝不由因缘所系。既然万事总需因缘系,丰功伟业注定与自己无缘,自己竭尽全力亦不能有所改变,不如退守当下,淡看天边云舒云卷,笑傲于荣辱得失之上,保持内心之安宁,获取一份“自适”的心态。

该诗正体现词人在参禅悟道后与之产生了一种共鸣情怀,进而了悟人生,站在佛道立场上,再来看自己宦途的荣辱得失,这一切显得空无虚幻、缥缈难寻,故而释怀,其间体现出一种深刻的生存智慧。

2.白发黄鸡莫叹息

又如元丰五年的《浣溪沙》:“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10}上阕写景,主要描写清泉寺环境之幽谧清新。词人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明丽纯净、自然清新的风景图,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这是词人内心宁静、淡泊的写照,如果没有一个高蹈与尘世之外的心境,而是怀着被贬后郁郁不平之怨愤,词人就无法领略大自然的清幽淡然之美。此时作者已远离尘世的喧嚣,沉醉于疏淡宁谧的自然美景之中,忘却世俗的倾轧迫害。下阕道出词人在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下,所获得的生命感悟。这里一个“西”字别有一番意味,既然水都能向着自己的源头回流,那人为何不能有“再少”呢,为何还要高唱“白发”“黄鸡”?由“溪水西流”而引發的人生有“再少”的顿悟,是词人一种达观超旷的“自适”情怀,蕴含丰富的生命哲理。

东坡这种哲理性妙悟,还在《前赤壁赋》等作品中体现出来。如:“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11}其间体现出东坡人生观、世界观、宇宙观之超逸豪旷,努力排遣萦绕于心的忧愁幽思,以哲人的胸怀对待人生的失意,尽力获得“自适”。

三、结语

东坡元丰五年的作品,并非都体现其乐观豁达的“自适”心态,如《寒食雨》,是一种穷途末路的苍凉悲叹。但就总体而言,该年的大部分作品中,作者都在努力排遣愁闷,当然其思想矛盾斗争也是异常激烈的。所以,禅宗的“了悟”哲理,老庄的“超脱”思想,都成为了东坡的精神寄托,使他内心的抑郁不平转向精神的和谐与平衡,达到“自适”。

① (元)脱脱:《宋史》(第三十一册),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0801页。

②{10} 孔凡礼、刘尚荣选注:《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248—249页,第250页。

③④{6} 唐圭璋编纂:《全宋词》,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381页,第359页,第358页。

{5}{9}{11} 周裕锴、宁智锋选注:《三苏》,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68页,第76页,第159页。

{7}{8} 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第二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10页,第391—392页。

作 者:马高丽,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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