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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的“捧红”与被“黑”

2014-10-13谷正中

中国经济报告 2014年10期
关键词:钟繇卫夫人笔势

谷正中

看来在古代,要“黑”一个名人,要么匿名,要么用马甲

王羲之,字逸少,因官得名右军,在世时其书作就极具价值。去世后经亲戚羊欣,裔孙王僧虔、智永,南朝宋明帝刘彧、唐太宗李世民以及后世的再传弟子兼鉴定师张彦远等推广保持历久不衰的声望。但在其地位无人比肩时,“黑”他的暗流开始涌动,并在宋时波涛汹涌。

离孙、族孙前后推广

羊欣,羲之离孙(其姊孙),历晋及南朝宋二朝,羊欣比羲之晚离世53年。献之教其书法,二王作品当时一纸难求,羊欣常以假乱真,时有“买王得羊,不失所望”之称。

在《采古来能书人名》一文中,羊欣首次提出右军书法“古今莫二”,在死后约半个世纪,右军首次被推为江湖第一人。

羊欣也无实足把握,留了一手,說“张芝、皇象、钟繇、索靖,时并号书圣”。

羊欣死后,宋明帝诏中书侍郎虞龢和大臣巢尚之、徐希秀、孙奉伯等编了《二王书迹》,首次以皇家名义通过编辑的方式确立其至高无上地位。第二次主角是唐太宗,阵状更大。

王僧虔,羲之第四世族孙,能言,善以矛盾逻辑做推销,有一事为证。齐高帝萧道问谁的字第一,他答:“臣书第一。”帝亦好书,脸有难色,他又道:“陛下书也第一。”且听他如何圆这矛盾逻辑:“臣书臣书中第一,陛下书帝书中第一。”高帝大喜。

僧虔师从羊欣,在《论书》中又推波逐澜:“仆不见前古人之迹,计亦无以过于逸少。”此言似逻辑混乱,僧虔就是用这种矛盾逻辑维持了右军在死后一百年间江湖第一的名誉。

《千字文》挽救江湖地位

萧梁时右军书法地位发生微妙变化。

武帝重视文化建设,右军书法却没入法眼。大臣袁昂致信武帝《古今书评》,把右军列古今第一,称“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武帝“最高指示”《观钟繇书法十二意》却称:“子敬之不迨逸少,犹逸少不迨元常”。

为在皇族中普及文化,武帝命周兴撰写《千字文》,因钟、张书迹难寻,不得不集右军书迹将之“铁石模次”,“以赐八王”。右军书法借此在王公贵胄圈流行,当时庾肩吾在《书品论》虽把其排名在钟、张之后,仍列右军书法为“上之上品”。

历南朝陈与隋二代,羲之第七世孙智永留下千古名帖《真草千字文》,或以书家的方式对周兴致敬。

智永接过大旗维持右军书法在南朝的位置,称右军《乐毅论》“正书第一”,“梁世模出,天下珍之,自萧阮之流,莫不临学”。

空前绝后的达人、代言人

羲之死后230年最生猛代言人李世民诞生了。且看其代言手法。

第一,亲自站台。亲撰《王羲之传赞》,称“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唯王逸少乎?……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这就是唐时一言九鼎的“最高指示”。最狠一招是不惜背负骗子骂名叫人从智永和尚住过的永欣寺偷回《兰亭叙》真迹,索性将《兰亭叙》殉葬。这一招太绝——如果你不承认他是天下“第一行书”,把真迹拿出来比对啊?

第二,占领舆论阵地。房玄龄奉命修《晋书》,在列传中收集史书关于逸少所有行迹与言论,其篇幅超出了其他王公贵胄,定性为“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据褚遂良《拓本乐毅记》介绍,贞观十三年四月九日,太宗命虞世南摹写了右军真迹《乐毅论》六份,分别送给“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以及魏徵等六位大臣。受此隆恩,梁国公怎会不拼命赞誉逸少?

第三,搞好编辑工作。继南朝《二王书迹》后,虞世南整理右军书帖,名曰《晋右军王羲之书目》,共计正书四十帖,行书草书五十八帖,蔚然大观,王书大显。

封“圣”只是时间问题。

封“圣”称“仙”只为“金”

唐初书法评论家李嗣真完成此事。

他在《书后品赞·逸品赞》称“钟张羲献、超然逸品”,并明确右军正书、行草、杂体和飞白第一地位。其广告词如下:

“右军正体,如阴阳四时,寒暑调畅,岩廊宏敞,簪裾肃穆。其声鸣也,则铿锵金石;其芬郁也,则氤氲兰麝;其难徵也,则缥缈而已仙;其可观也,则昭彰而在目。可谓书圣也。若草行杂体,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瑜瑾烂而五色,黼绣摛其七采,故使离朱丧明,子期失聪,可谓草之圣也。其飞白,犹雾嗀 卷舒,烟云炤灼,长剑耿介而倚天,劲矢超忽而无地,可谓飞白之仙也。又如松岩点黛,蓊郁而起朝云,飞泉潄玉,洒散而成暮雨,既离方以遁圆,亦非丝而异帛,趣长笔短,差难缕陈。”

把右军书法推到圣的地位,对于当时鉴定师而言为的是商业价值。张怀瓘完成了临门一脚。

他官至翰林供奉、右率府兵曹参军,业余角色就如坐在央视嘉宾席的鉴定师,只是更专业、更权威。其《书议》、《书断》、《书估》、《评书药石论》系列就是教人如何识货、还价。《书估》云,“篆、籀为上估,钟、张为中估,羲、献为下估”,“崔、张玉也,逸少金也。大贾则贵其玉,小商乃重其金,肤浅之人,多任其耳。”《书议》:“真书,逸少第一,元常第二”,“行书,逸少第一,子敬第二,伯英第三”,“草书逸少第八”。

他绕了一个大弯,抑羲、献,扬钟、张,最后还是抬高了右军书作,教人估书作时直接以右军书法为标准。

黑手总是匿名或穿马甲

一股“黑”羲之人格的暗流形成了。

约盛唐时书界流行《王右军题卫夫人〈笔阵图〉后》和《笔势论》,甚至把卫夫人《笔阵图》也记在他的名下,孙过庭《书谱》成书前坊间流传《笔阵图》有了正式的简单版本(《书谱》记载只有七行)。

且看《王右军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 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依引表白,书圣成了过河拆桥的小人。

又报料,“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钟繇墓,遂得《笔势论》。”没有点名是谁为了得书界秘籍干了见不得人的挖墓之事。却暗示书家宋翼“乃读之,依此法,名遂大振。”宋翼,钟繇之甥。依此,岂不为了与钟繇争江湖地位,书圣极尽“黑”人之能事?

《笔势论》则云,“今书《乐毅论》一本及《笔势论》一篇,贻尔藏之,勿播于外,缄之秘之,不可示知诸友……此之笔论,可谓家宝家珍,学之秘之,世有名誉”,这段文字足以把书圣从圣坛拉下来,被“黑”成为一追名逐利、狭隘无比的书匠。

“羲粉”对这些毁誉之作“随时受不鸟”。孙过庭在《书谱》中旗帜鲜明地否定这是右军留下的文字,认为“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

唐朝著名的艺术评论家张远彦的《法书要录》也没有收录这篇文章。

即使有这么多的维护者,第一个公开“黑”右军的韦续站出来了,他撰写了《墨薮》一书,把《笔阵图》从短短七行扩充到了洋洋五百言。

韦续到底是谁?经查史书无任何记载,“韦续”或许只是一个马甲。

在众多的书法史书上,都记载了欧阳询初过索靖撰写的碑时不屑一顾,但宋《宣和书谱》说当时欧阳询还吐了吐唾沫,狠狠地“黑”了一把欧阳询。经查,此书也没有留下著者大名。看来在古代,要“黑”一个名人,要么匿名,要么用马甲。

宋人朱长文的《墨池编》也把卫夫人的《笔阵图》和《笔势论》直接放在王羲之的名下,就这样,“黑”右军的史料传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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