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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世奇珍

2014-09-27曹隽平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4年9期
关键词:款识雷鸣铭文

曹隽平

几年前,资深收藏家雷鸣先生放弃在长沙的红火生意,负笈北上京城,考上中国国家画院,拜师潜心学画,几年下来,其山水已经颇具伟岸宏阔、浑厚滋润之气象。本期介绍雷鸣先生珍藏的一件青铜重器——西周仲驹簋。

簋是商周时重要的礼器,宴享和祭祀时,以偶数与列鼎配合使用。史书记载: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用七鼎六簋,卿大夫用五鼎四簋……

仲驹簋:青铜材质,高21cm,重4.2kg,年代:西周。器,盖上、下对铭:“禄旁钟驹父作仲驹敦,子子孙孙永宝享孝”,共计铭文三十六字。

此仲驹簋体扁圆,深腹,器身与盖完整合一,器、盖相结合处上下主体饰以窃曲纹,窃曲纹上下又各饰以瓦纹,器身下部是一圈垂鳞纹,三足皆以兽头兽足饰之,腹两侧饰龙耳,一对龙耳下饰垂珥,整器造型庄严,文饰线条优美,视觉浑厚尊贵。它完全具备了西周中晚期特有的历史面貌和时代风格特征,处处体现出西周青铜艺术的最高水准,是一件中国青铜器“黄金时代”的艺术珍品,由于传世久远,其出土后之青绿锈包浆已大部脱落,露出铜色如枣皮紫斑。

此器配有百年前日本桐木包装,木匣内置锦布内胆,合盖上书“古铜龙纹敦”五字(见插图二)。盖内题有:“此器制作典雅,而饰以龙纹两耳,铜色青绿、朱斑,传世之久,而润泽可喜焉,观毕而题之。平安藏六生识。”(见图三)藏六生题鉴跋文颇具王羲之手札遗风,有“龙跃天门,虎卧凤阁”之气象,虽寥寥数字,却见大家风范,“铜色青绿、朱斑,传世之久”是他当时对这件传世之器的正确论定。

平安藏六生何许人也?此处有一细节必要一提:当雷鸣先生打开仲驹敦的木盒盖时,笔者观藏六生书法风格立即判定为清中叶嘉道时期的作品。雷鸣先生随即告诉我:藏六生的确出生在那个阶段。

藏六家族乃日本著名的金属铸造名门。初代藏六(1824-1890),出生于日本山城云烟,为秦藏六家族第一代皇家御用工艺大师、日本幕府时代末和明治时期著名的金属工艺师。其曾铸造江户时代孝明天皇的御用印章和15代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征夷大将军黄金印,被尊崇为日本金属工艺第一人。之后其子孙代代相传以“藏六”为名,继承传统的器物铸造技术。四世秦藏六(1898-1984),曾任京都金属工艺协会长。目前已经传至第六代。初代藏六在世时就广为收藏中国古代青铜器,并以中国青铜器为学习蓝本,从藏六生前书法的造诣来看,其人深得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人文修养已超越普通匠人,堪与中国清代书法大家媲美。笔者在欣赏此敦时,深为藏六生的题跋震撼,以至于捧着盒盖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此龙纹敦包浆中裏青绿紫斑,平安藏六生题跋又写有“传世之久”,可见是件传世器皿。然而也正因为包浆油亮,起初很多行外人误认为是民国仿品。雷鸣先生力排众议,收入笥中,后经深入研究,多方查找资料,线索逐渐清晰。

一 清·乾隆《西清古鉴》

雷鸣先生首先在清乾隆《西清古鉴》中发现与其所藏造型、纹饰、铭文完全一致的古敦,名为:周仲驹敦,敦的底部和盖内皆有铭文,拓片释文曰:禄旁仲驹父作仲驹敦,子子孙孙永宝用享孝。《西清古鉴》对此敦描述如下:通盖高八寸八分,深四寸三分,口径六寸,腹围二尺四寸,重一百九十一两。两耳有珥,三足,铭见插图 。

乾隆皇帝十分重视文物典籍的收藏与整理,乃于乾隆十四年(1749),命梁诗正等人将内府庋藏的鼎、尊、彝等青铜器分门别类,仿效《考古图》《宣和博古图》体例,汇辑成《西清古鉴》,书成共四十卷,附《钱录》十六卷。乾隆二十年(1755)完书。此书著录清宫所藏古代铜器1529件,每器绘制一图,图后以楷书系说。绘图精审,毫厘不失,器物的方圆围径、高广轻重记载详明,对古器物的铭文均钩摹注释。考证虽兼取欧阳修等众家之说,但又非诸家所能及。书中驳斥了历代诸家之谬误,解释疑难,补充遗漏,使三代古器物如现眼前。乾隆内府刻本《西清古鉴》传世稀少,此书仍成为后世研究青铜器的重要著作。

二 清·吕世宜《爱吾庐汇刻》

很快,雷鸣先生又在清代学者吕世宜《爱吾庐汇刻》(2010年7月 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174页《仲驹父敦铭跋》中发现记载:仲驹父敦,周器也。三见于《薛氏钟鼎款识》,两见于《阮氏积古斋款识》,其铭同,其行一左一右亦同,惟字形大小、增减差不类耳。此敦铭字尤小,花纹精妙,当别是一器,如伯宝之卣,单从之彝,或三或五,器既不一,文亦小异,无足诧也。“录旁”,录与禄通,薛氏直释为禄;旁与房通,又与防通,阮氏以为邑名,必有据也。驹其名,仲其字,驹其驹之母或祖,薛氏辨之尤详云。道光庚寅(1830)七月佛寄生日记。

吕世宜(1784-1855),字可合,晚年号不翁,祖籍清代马巷厅金门西村,是清代闽台两地著名的书法家,有“台湾金石学宗师”之称,他一生大部分时间居住在厦门,晚年在厦门病逝。厦门市图书馆将馆藏《爱吾庐笔记》连同《爱吾庐题跋》和《爱吾庐文钞》,纳入《厦门文献丛刊》编纂计划之中,以吕世宜的书斋“爱吾庐”为题,汇为一册,校注出版,名日《爱吾庐汇刻》。吕世宜的这三种著述,分别代表其研经释义、考究金石及文学创作的成就,既是研究吕世宜的主要文献,又是治经读史、考研文字和临池习书者不可多得的参考资料。

文中有言“两见于《阮氏积古斋款识》”, 查《阮氏积古斋款识》乃清乾隆大学者阮元编录的《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一书成于嘉庆初年。在清代著录、考释传世铜器铭文的诸书中,它是成书较早、内容较好的一部。书前有阮元自序和朱为弼后叙。朱氏曾充阮氏幕友,此书之编定审释实出朱手,经阮改而成。

书共十卷,所收铜器铭文,计有商器173件、周器273件、秦器5件、汉晋器99件,共550件(阮元自序谓560器)。铭文均据拓本或摹本刊刻,每段铭文附以释文,并结合经史进行考证等。

传世的版本,以嘉庆九年(1804)阮氏自刻本为最佳。朱氏家藏原稿,旧题《吉金古文释》,光绪三十二年(1906)石印时改题《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稿本》(四卷)。endprint

阮元(1764-1849)字伯元,号芸台,又号雷塘庵主,晚号怡性老人,扬州仪征人。廿五岁(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成进士,入翰林院任庶吉士,1793年至1795年,提督山东学政,广交山东及寓鲁金石学家,遍访山东金石文物,在毕沅主持下,撰成《山左金石志》24卷。嘉庆廿五年(1820)在粤创立“学海堂书院”。道光六年,迁云贵总督,旋又晋升体仁阁大学士。在道光十八年(1838)致仕,返扬州定居,先后加太子太保、太傅。 1849年 (道光二十九年) 去世,谥“文达”。

他毕生仕宦特达,但撰述编纂工作未尝稍辍。学问渊博,在经学、方志、金石学及诗词方面都有很高造诣。

三 南宋·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

又:吕世宜《爱吾庐汇刻》文所言之《薛氏钟鼎款识》,原书名《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乃南宋薛尚功所著金石考证汇编,凡二十卷。此书临摹古器物之铭辞,遂加笺释,大抵以《考古》《博古》二图为主。后世考释金文之书,多仿其体例。高宗绍兴十四年(1144)成书。据今本统计,书中共著录496件商周铜器及15件石鼓、秦玺、石磬、玉琥上的铭文。该书编排较有条理,是宋代金石书中铜器铭文资料最丰富的一部。旧刻久佚,此本为明崇祯中朱谋垔所刊。此书第十三卷亦有仲驹簋之著录和释文。见图

四 宋·王黼《宣和博古图谱》

另:宋代《宣和博古图谱》卷十六下对周仲驹父敦亦有著录。作者王黼(1079-1126),字将明,原名甫,赐改为黼,宋开封府祥符县人。《宣和博古图录》为中国宋代金石学著作,由宋徽宗敕撰,王黼编纂,于宋大观初年(1107)开始编纂,成于宣和五年(1123)之后,比《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略早20余年。该书著录了宋代皇室在宣和殿收藏的自商代至唐代的青铜器839件,分为鼎、尊、罍、彝、舟、卣、瓶、壶、爵、觯、敦、簋、簠、鬲、鍑及盘、匜、钟磬錞于、杂器、镜鉴等,各种器物均按时代编排,凡二十类。对每类器物都有总说,每件器物都有摹绘图、铭文拓本及释文,并记有器物尺寸、重量与容量。有些还附记出土地点、颜色和收藏家姓名,并有对器名、铭文所作的详尽说明和精审考证,是青铜器考古研究的重要入门文献。

该书695-702页记载仲驹父敦有三件,但仅绘制仲驹父敦二器三盖:

在《宣和博古图谱》对周仲驹父敦有如下描述:前一器通高9寸1分,深4寸3分,口径6寸5分,腹径9寸6分,容7开9合,共重17斤6两36铭。次一器通高8寸9分,深4寸1分,口径6寸6分,腹径8寸9分,容7开5合、共重17斤,36铭。

按:西周一尺合今23.1厘米,周时一斤合今228克,则这两件敦分别为:17.6×228克=4013克,高0.91×23.1=21厘米;17×228克=3876克,高0.89×23.1=20.6厘米。

雷氏收藏的这件用现代标准测量,结果为高21厘米,重4.2千克,据此与《宣和博古图》上所载规格对比,当是这组周仲驹父敦中的一件是毫无疑问的。

关于定名——西周仲驹簋

行文至此, 笔者认为有必要对雷鸣回购的这件“古铜龙纹敦”的定名再做一纠正,查百度可知:

敦(拼音dūn;客家话读doi1或duì;粤音讲“堆”)是中国古代食器,在祭祀和宴会时放盛黍、稷、稻、梁等作物。出现在春秋时期,后来逐渐演变出盖。到战国时多为盖形同体。常为三足,有时盖也能反过来使用。

簋,读作“诡”(Guǐ),是中国古代用于盛放煮熟饭食的器皿,也用作礼器,流行于商朝至东周,是中国青铜器时代标志性青铜器具之一。据《礼记·玉藻》记载和考古发现而知,簋常以偶数出现,如四簋与五鼎相配,六簋与七鼎相配。流行于商至春秋战国时期。主要用于放置煮熟的饭食。簋的形制很多,变化较大。商代簋形体厚重,多为圆形,侈口,深腹,圈足,两耳或无耳。器身多饰的兽面纹,有的器耳做成兽面状。西周除原有式样外,又出现了四耳簋、四足簋、圆身方座簋、三足簋等各种形式,部分簋上加盖。簋是商周时重要的礼器,宴享和祭祀时,以偶数与列鼎配合使用。史书记载: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用七鼎六簋,卿大夫用五鼎四簋,士用三鼎二簋。

据《礼记·玉藻》记载和考古发现而知,簋常以偶数出现,如四簋与五鼎相配,六簋与七鼎相配。

民国学者罗振玉曾专门撰文纠正对敦和簋的错误认识。根据此器造型和敦与簋的产生年代,严格说来雷鸣的这件藏品应该定名为:西周仲驹簋,而非西周仲驹敦。

无独有偶,在美国弗瑞尔博物馆所藏的中国青铜器卷一第436——439页,亦著录有“仲姜簋”,其形状、纹饰、轻重与雷鸣所藏类似,因为铭文“禄旁仲驹,父作仲姜”的缘故,定其名为“仲姜簋” (见图)。但笔者仍然倾向于仲驹簋。

综上所述,雷鸣先生所收藏的这件青铜敦为西周仲驹簋,应至少在宋或宋以前已经出土流传,阮元《山左金石志》卷1记载:仲驹敦原为清乾嘉年间张太守官五所藏,何时流向日本不得而知。

雷氏所藏的这件西周仲驹簋还散见于宋·高以孙撰《纬畧下》、明·张应文《清秘藏卷下》、清·周寿昌的《思益堂日札》46页、当代《中国古代艺术品欣赏》等书,在此不再一一详录。

判定一位优秀的收藏家,不在于他拥有多少件藏品,也不在于他拥有多少金钱,而在与他是否拥有笑傲江湖的国之重器,是否具有力排众议的眼光和魄力,就此二者而言,雷鸣先生无疑是当今收藏界难得的收藏家。我始终认为,一位中国的收藏家,如果不能工书擅画,兼修文史,关键时候只能隔靴搔痒,是不能精通鉴赏的,雷鸣先生能够激流勇退,潜心投入到绘画的学习中去,这才是通向鉴赏家的不二法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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