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与回归——论翟永明诗歌的转变
2014-09-26李鑫
摘 要:翟永明的诗歌从关注女性命运开始,揭示了女性生存的命运和本质,以自白式的诗歌话语淋漓地表达情感。而后,诗人逐渐转变自己的话语方式。“超越”是翟永明的关键词,从表达女性意识到将个体经验与历史、现实语境相结合,诗人走向了更为宽阔的诗歌表达领域,在诗歌话语的转变与超越中,不断成熟。
关键词:话语方式 女性意识 生命
说到翟永明,她是当代文坛上难能可贵的优秀女诗人之一,从上个世纪八十年到新世纪以来的20多年来,她从未放下表达自己情感的笔。在孜孜不倦的创作中,始终以积极的姿态站在文学的制高点上审视自己,变化和超越是她诗歌生涯中的关键词。1984年,《女人》组诗横空出世,稍后发表的序言《黑夜的意识》,成为改写女性写作历史轨迹的宣言,长久以来被视为女性主义诗歌诞生的标志。翟永明也成为女性主义诗歌的“头羊”和重镇。进入90年代,诗人赴美旅居两年,在美期间女诗人暂停了写作,开始思考和沉淀,为进入更好的写作状态积蓄力量:“我更清楚地看到了我与一种理想写作之间的距离,也看清了我过去的风格与未来写作中的种种关系,我感觉到一种更为深邃的成熟的创作思想已初见端倪”[1](P214)。此后诗人以一种新的姿态继续着翟永明式的诗歌经典。
一、横空出世的黑色天使:女性意识的深刻挖掘
组诗《女人》及其序言《黑夜意识》使翟永明成为女性主义诗歌的重镇。她的诗歌是与其前辈女诗人完全不同的表现现代女性的精神实质及生命体验。舒婷高喊着“我要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而翟永明已经洞悉了女性命运的黑洞:“怀着从不敞开的脾气/活得像一个灰瓮”(《女人·荒屋》)。诗人开启了女性命运的探索之路,以含混、隐喻的诗歌格调造成亦真亦幻的诗歌效果。翟永明所揭示的是一个一直以来被人们所隐藏的隐秘的女性生命空间:“现在才是我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刻。或者说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周围的世界以及我置身其中的涵义。一个个人与宇宙的内在意识——我称之为黑夜意识”[2]。
“黑夜”作为男权威慑下的女性私密空间在文本中得以实现,是女性命运的代指。黑色,在色彩学上代表颜色的终结,也意味着开始和诞生。在男性话语长期遮蔽下的女性开始在“黑夜”建立自己的世界:“在一种秘而不宣的野蛮空气中/冬天起伏着残酷的雄性意识”(《女人·预感》)。极其敏感的诗人早就嗅到了来自男权社会的压抑空气,女性只能边缘化地另辟私人的生存和话语空间,退缩到黑夜之中去寻找自我。女性永远以败北的姿态出现在男性历史中,所以女人渴望和需要“黑夜”,以遮蔽伤痕累累的灵魂。伤痛着的女性总是在历史的话语系统中扮演着失败者,在历史和现实中,女性连辩解都成为奢望,“我的眼眶盛满一个大海/从纵深的喉咙里长出白珊瑚”(《女人·独白》),话语权的被剥夺让女人如此痛苦。在纵深的历史时光里,女人用爱来灌注自己的生命,“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关注你全身/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女人·独白》),渴望以自己的方式,奉献出自己全部的爱。从失语的真实到两性关系中的不平等,翟永明用含混、隐晦的诗歌语言不断地呓语着,她意在表现女性的生命历程,意在揭露一段真实的女性生存现状。
在揭示女性命运的同时,翟永明还洞悉了女性命运永劫轮回的真实,“听到这世界的声音,你让我生下来,你让我与不幸/构成这世界的可怕的双胞胎。”(《女人·母亲》),母亲给予生命的同时,也将不幸一同带来。诗人消解了母亲历来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以一种极其矛盾的复杂情感面对母亲,所以“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最后,女诗人瞰破了女性生命的永恒真相,千百年来都重复着相同的命运:“凡在母亲手上战过的人,終会因诞生而死去”(《女人·母亲》)。《女人》组诗始终坚持从女性立场出发,对女性被压抑的精神命运和隐秘意识进行深度挖掘,并最终建立了个性鲜明的主体形象,也奠定了翟永明诗歌早期的表达方式:自白式的诗歌话语形式。翟永明说当她读到普拉斯的诗句时:“我感到从头至脚的震惊,那时,我受伤的心脏跳动与他们诗句韵律的跳动合拍”[3]。自白式的话语模式被诗人运用自如,诗人大胆直白地袒露着个人生活经验、内心世界以及个人的私密空间,加上黑夜、镜像、蝙蝠、死亡等阴郁意象的进入,营造了载真载幻的诗歌意境,感染力极强。
二、开阔的视野:跳出女性主义的束缚
翟永明是一位内心有重力的诗人,在80年代中期,她在“黑夜”里呓语女性永恒的命运神话,并发出“对天长叹:完成之后又怎样的?”的疑问。诗人的《女人》成为了女性诗歌史上的一座丰碑,但她并没有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而是尝试着“更逼近我内心所生长的一种更深刻的变化”[4]的写作。在评论将翟永明推向女性主义诗歌的高台时,诗人开始了自己的反思:“固定重复的题材,歇斯底里式的直白语言,不讲究内在联系的意象堆砌,毫无美感,做作外在的‘性意识倡导等,已使‘女性诗歌出现了媚俗倾向”[5]。翟永明不愿困束在女性诗歌的牢笼里,她在理性的反思中找寻更加契合自己的表达方式。
90年代的翟永明,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已经开始变得平和,她的作品已接通了“地气”和“人间烟火气”。从早期的晦涩、灰暗、到叙述的冷静客观,关注点也从女性扩展到了更为广阔的世间万物,呈现出了更为成熟的表达方式,戏剧性的加入也为她的诗歌增色不少。《莉莉和琼》戏剧性和小说式的叙述特点将女性负笈异域,怀乡伤感,慵倦感伤的情绪表达出来。诗中通过两个女性的视角显示出的是一种深刻的孤独感和人与人间的隔膜。“莉莉说:谈谈过去……琼的玉指葱茏,在吧台上击扣/莉莉说:谈谈命运……琼的双腿晃荡/追逐音乐节奏”。莉莉和琼的交流变成了莉莉一个人的脱口秀,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诗人客观呈现出了这一场景,让表达通过场景得以表现。在立足于内心的同时开始了超越性别立场的言说,诗人的目光已经从观照内心转向了外部现实。《咖啡馆之歌》表现了现代人在生活中遭受的精神之痛,融入到对话和叙事中的那种灵魂痛楚不仅仅是女诗人的女性感受,而是现代人普遍患上的心灵疾病。诗人说《咖啡馆之歌》“使我的创作有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背景,提供给我一种观察周围事物以及自身的新的角度”[6](P215)。
走向白昼的女诗人开始以一种新的写作形式,超越原有的理想主义,不再以男女性别为参照,进入了更加技术性的写作状态。不管是历史还是现实,古代还是现代,翟永明有将所有所思所感、所看所悟融汇到诗歌里的能力。2002年,诗人看到了一则13岁少女被300多个嫖客强奸的消息。令人悲痛的话题震撼了翟永明的心弦,她写下了《关于雏妓的一次报道》:“部分地/她只是一张新闻图片/12岁/与别的女孩站在一起/你看不出/她少了一个卵巢”。无需歇斯底里的控诉和呼喊,只有平淡中带着伤痛的陈述,寥寥数语勾勒出了一个小女孩悲惨的经历。从激情表达到客观陈述,翟永明开始了她诗歌的话语转向,诗歌内容的扩展,诗歌情怀的伟大,以及诗歌中所流露出的悲悯情怀都时时刻刻的打动着读者。诗人已然站在人类的制高点上对历史现实加以审视,还原着事物的本来面目,自由的表达着自己的情思。
注释:
[1][6]翟永明:《<咖啡馆之歌>及以后》,《称之为一切》,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2]翟永明:《黑夜意识》,《磁场与魔方》,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40页。
[3]陈超:《翟永明论》,文艺争鸣,2008年,第6期。
[4]翟永明:《完成之后又怎样?回答蔵棣、王艾的提问》,南方文坛,2003年,第3期。沈苇、武红主编:《中国作家访谈录》,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7年版。
[5]翟永明:《“女性诗歌”与诗歌中的女性意识》,诗刊,1989年,第6期。
(李鑫 黑龙江哈尔滨 黑龙江大学 1500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