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为官这两年
2014-09-22苏洁
苏洁
这到底是不是我最好的位置
2012年,答应马英九的请求回台湾接掌“文化部”,任台湾首位“文化部长”时,龙应台没和任何人商量。
那年她60岁。“如果再晚4年,我不会干。如果这辈子还要用一次大力气,这是最后一次。”
一个龙应台,两千多人的“文化部”,千头万绪。
7年前就反思过自己“知识分子的傲慢”
很多人觉得,《野火集》里那个彪悍的龙应台,这两年“变柔软了”。这一点,龙应台并不否认。
2007年,在发表文章《孟子与小科员》中,龙应台就反思过自己“知识分子的傲慢”。
在“文化部长”任职记者会上,龙应台回忆起之前为官期间常与台北市议会针锋相对的情景,就表示自己“已有深刻反省”。“十年前做不好的是自己态度要调整,希望这次可以做到。”
“龙应台再回来,信仰的底蕴没变。真正的挑战落在她的沟通能力和技巧。包括如何应对‘立法院的质询,以及如何磨合各种异议。”台湾元智大学艺术与设计系主任阮庆岳表示。
一部分的柔软是刻意为之,一部分的柔软却是发自本心。
跟在龙应台身边的人,常可以看到类似“泥土化”的一面。2012年4月,龙应台到竹东访查台湾画家萧如松艺术园区。看到园区种的各种果树,龙应台兴奋地爬到土芭乐树上摘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就吃起来,身边的幕僚和官员一时看呆。有媒体也有些不解,“龙应台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是个很自在的人,不会因为媒体,或者其他人士在场就改变行为。”大学时曾任龙应台清大“思沙龙”第一届总监的萧定雄回忆,龙应台上课时偶尔也会把鞋子脱了,光着脚板继续和学生讨论。
上任“文化部长”不久,龙应台正式提出“泥土化、国际化、产值化、云端化”的四大政策方向,并发表了题为“从村落出发,从国际回来”的演讲。她努力打造社区书店、复兴草根社区、鼓励传统手艺传袭、鼓励“文学回乡”。
“我其实是从台湾南部的农村中成长起来的小孩儿,我总是觉得你如果要扬帆而走四海,总要从一个村落作为起点,这个村落是你走遍了全天下,都是你心中最结实的东西,如同脚踩的泥土,那个其实就是传统文化。”出生于台湾高雄县大寮乡眷村的龙应台,像一个诚恳的农夫,耕种着台湾文化的土壤。
野火还在吗?
龙应台的《百年思索》里,曾记录了这么一段话:
“你把她找来,是因为她有独立的精神。如果她一进入官僚体系就失去这份精神,也就抵消了你找她来的意义,你同意吗?”
“如果她失去了独立的精神,那么她输了,我也输了。”
对话发生在15年前的龙应台和马英九之间。像是为了一场谁也不愿输的赌博,15年来,马英九始终给龙应台留着足够的独立空间。
“换一个人在马英九的位置,有可能他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说,‘哎,我的辅选团队的某某人有个什么剧团,你给他个什么资源。因为他对我的选举有利。或者是说,‘这个人跟我的政治利益有关,你的场地借给他用一用。这是大部分政治人物都会做的事情,马英九一次都没有。马先生从来没有试图通过影响我这一块,来服务他的政治目标,从来没有。”龙应台对《中国新闻周刊》形容,马英九就像台湾政坛的“稀有动物”,而这种有所不为,让她有理由坚持自己的独立。包括努力推动一些原本不被看好的项目。
近几年,由于多次参加交流活动,龙应台一度被民进党“立委”抨击。但她依然故我。
“我确实在这两年中,很有意地跟同仁‘磨。用文化的海内外来往,来培养他们的观念和视角,应该说是从头教起。他们会觉得很辛苦,但我也相信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学过的。”
余光中形容早期的龙应台是一股“龙卷风”,像梁启超那样披着启蒙先锋的战袍,揭示社会病情。但对于她进入政坛的决定,他总抱着担心,担心这股龙卷风,扛不住政坛的夜长梦多。
进入“文化部”的龙卷风的确常常失眠,但风势似乎并没有中断的意思。
台湾部分反对《两岸服务贸易协议》的学生冲进“立法院”并占领议场23天,龙应台以政务官的身份要求年轻人退出议场,呼吁请“立委”上工。她的态度遭遇不少舆论反弹,讥讽龙应台“野火不在”。
“台湾虽然已经在1987年解严,但很深的部分还没有解严。人们仍拿着威权时代的同一把尺看现在的当局。如果台湾人心底彻底解严,对当局的态度不会是一味的反抗。而是会多一点信任、鼓励,并懂得慎思和明辨。”龙应台反思,如果台湾的前途都由“街头”决定,是很可怕的景象。
2012年2月,以“黑马”姿态进入马英九行政领导班子的龙应台,在当年的民调满意度调查中高居榜首。两年后,台湾指标民调公司再做调查,龙应台的施政满意度也呈现下降、不满意度升高的趋势。
龙应台似乎并不太在意,大方地给自己的同仁打了100分。一直在补“数位化课程”的她,不久前用WhatsApp(类似微信的世界通用聊天软件)给工作群发了条信息,“亲爱的同仁,我是政务官有天会离开,你们是事务官,一切都要谨慎再谨慎。”
龙应台说她喜欢美国诗人佛罗斯特的一首诗,“我们永远是站在三叉路口选一条路走,不可能走回头路,不可能回到原点。既然不可能回到原点,那就不存在后悔的事。差别只是,每条路的风景都不一样。”采访完,从她远离市中心的办公室眺望台北,这个城市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灯亮起了。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