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五题
2014-09-22胡发平
胡发平
月牙
很幸运,我出生在城郊一个村庄。这里水好田沃,是种菜的好地方。城里人要蔬菜,咱家就种菜,是菜农。
父亲在房前屋后搭建了瓜棚豆架。每年入春,四周就飘零着果蔬瓜菜的味儿。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瓜棚下的圆桌边,弯弯的月牙悄然悬挂屋顶,看着、笑着,一天的疲劳就全消融在这欢笑声里。
遗憾的是,在我刚刚记事的那年,记忆中的田园美景被扯碎。村庄被规划为高新区,家里房屋及土地被理所当然的征用。搬迁的前一晚,一家人摸着瓜棚豆架依依不舍。
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我看见母亲的眼里闪着亮亮的泪,她正痴痴地望着天边那弯月牙。
是谁让母亲伤心呢?是那月牙吗?瞧,母亲是在那弯月牙下才伤心的。
我怕月牙。
可是,人总要有点事儿做,才会舒坦。母亲嗅惯了果蔬的味儿,于是她在高新区开了个水果店。高新区人流多,水果鲜好卖。父亲凝望着母亲数钱,心中有了骚动。他觉得城里人的钱好赚有趣,母亲数钱仿佛像是在瓜棚上摘瓜样易手亲切。
父亲向母亲倾诉烦恼。母亲说,人闲着会憋出病来的,你去吧,好去好回!父亲高高兴兴地离家进城打工了。他日思夜想,如何赚更多的钱,可竞争太激烈,几番风雨几番挣扎,碰撞得疲惫不堪。之后,他沉浸在灯红酒绿之中。
几个月之后,母亲进趟城揪到父亲。不知什么原因,母亲回家眼红红的,显得非常疲倦。
那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思量着父亲怎不回家呢?母亲进屋走到床前,轻轻地为我拉上被角,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我眯缝起眼睛,看见母亲正静静地俯视着我。过了一会儿,母亲悄悄地带上门出去了。
我睁开眼,透过窗户,忽然看见那可怕的月牙儿:尖尖的,闪着寒光。偶尔,我听见母亲伤心的呜咽声。
我恨月牙。
那以后,母亲的日子是在眼泪中度过。父亲呢,用几行字就可以说清楚:他进酒店逛歌厅,打牌喝酒,会玩,会乐。
若干日子过去了,母亲揪心得好累好累。我更加恨那月牙。只要见母亲在那月牙下伤心,我就乞求太阳啊,你快快出来,讨厌的月牙快快滚开!
又若干日子,父亲也玩得好累好累。有一天,父亲回到了家。这次回来不是他要回来的,是他手头上出了问题,躲到家里来。开始,他不敢出门,天天躲在屋里。这样过了好多天,有一天他在屋子里闷不住了,就忏悔地来到店铺。
贪婪。
母亲悠悠地说,赚了就赚了,亏了就亏了,人回来比什么都强,我就当你把水果送人吃了。
父亲无可辩驳。
可他不能不把赚钱的事放在心上,他向母亲吐露了心机。母亲说,人闲着会憋出事儿的,你干吧,悠着点!于是他在城郊租块地办起个“开心农场”,让果蔬味儿重新飘荡城里。
周末,大人携着孩子一批批涌入农场。
从此,父亲对人说他去花花世界绕了一大圈,却发现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在瓜棚下,瞎闯。
从此,父亲天天陪母亲漫步在“开心农场”。有一晚,他说母亲站在瓜棚下的倩影,终于让自己懂得欣赏美。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月光。母亲好久未曾有过高兴,她望着那弯月牙,眼角悄然地溢出一颗泪。
很多年过去,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月光。月牙弯弯的很美,真的很美,我又重新爱上了那弯月牙。
原来如此
海青是那种人,就是习惯在追逐事物的过程中自我完善的人。比如爱情,他不想碌碌无为。墨玉当初看中的,也恰恰是海青这一点。原因很简单,找个爱自己的人,还怕生活得不到幸福和快乐?
一个自信却很现实的女子。
可惜的是,海青在女儿上大学后变了,与以前的他相悖也。一个大男人,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吃了睡,睡了吃,家务活儿想做就做,干的少了,依赖的多了,得过且过的。这让墨玉恼火透了:还未到七老八十的,乏味不乏味啊。海青嬉皮笑脸地说:不乏味,不乏味。
墨玉狐疑地望着海青,感觉他心不在焉。她心里隐隐一震,怅然若失。她固执地认为海青的内心藏着故事,甚至怀疑海青有了外遇。她了解海青的性格,一旦心里装着她以外的女人,那就一辈子都别想让他忘记。
天哪,这么多年,他竟然滴水不漏。见鬼了!她想不通,她想起以前他对她的那份柔情,那份爱恋,一件件、一幕幕在脑海中现出光亮。
她爱打麻将,周末就跑到左邻右舍拼一张张“伟人头”,工资没了,伸手向他索要。他沉着脸说,手气不好就在家里待着呗。他没有恼火,可她先恼火了:你叫我待在家中,我还不闷死!去串个门子打发点时间怎么了?她一肚子的委屈。
他没有再说下去,还是去捏核桃,这是他最爱做的事——用钳子捏核桃。她最爱的零食是核桃仁,一边吃一边骂:别的女人有钱花,随意花。你瞧我,窝囊废!
他嘿嘿地笑着,说过头了啊!连女儿都听不下去,嫌她骂得寒碜。他劝女儿说,你娘高兴,管她呢。他是那样的疼她,即使进门是冷锅冷灶的,也不嫌。他做饭,捡她爱吃的做,做熟了,一遍遍到邻居家去喊。她总是嫌他烦,催死呢,还差两圈!两圈打完了,菜凉了。他端下去热,说,别老去打牌,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的胃,又痛了吧?他泡一杯热蜂蜜水递给她,说是好好养下胃。
想起这些,墨玉心里就无比的幸福和快乐。她觉得他像是胳膊和腿,左手和右手,少了一个,生活就会失去平衡。这是题外话。
题内话是,当女儿走后,原来的海青不见了,就像海市蜃楼来去无踪。墨玉害怕了,这天她实在忍受不了了,心里异常地空寂。她上东山寺,遇见智慧大师,讲了心中疑惑,寻求大师的帮助。
墨玉问:他是不是因我红颜渐逝,有了我之外的女人?
智慧大师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你自己的心底。这些年来,能让他爱得死气活来,能让他感觉生活充实不断地往前走,是你爱的人呢?还是爱你的人呢?
墨玉会心地笑了。
智慧大师又接着说:你不是这世界最美的,甚至在他那么爱你的时候,他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但他还是那么地爱着你,因为他爱的不只是你的青春靓丽。要知道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但他对你的爱已超越这些东西,也就超越了岁月,他爱的是你整个的人。
墨玉抢过大师的话,说:那为何现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反倒没有了以前那些激情,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呢?
智慧大师笑答: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潜移默化地将爱情变为了亲情!
原来如此,爱到深处是亲情。彼时,墨玉苍白的脸上有了绯红的颜色,除了高兴,她好像还有点害羞。
转眼到了农历七月七日。那晚墨玉驾车载着海青到南江公园浪漫,海青很乖地偎在她怀里。她顽皮地问海青:你心里装着我之外的女人?
女人,有啊,海青诚实地回答。尔后,他嬉皮笑脸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省外女儿的电话:我送你娘一束火红的玫瑰,她竟然跑到厨房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唏嘘,馋不!
墨玉哭笑不得,在海青背上捶开了:小样!讨厌啊你!
这个晚上,墨玉又找到了快乐。这恰好印证了一句话:愉快的生活是由愉快的思想造成的。
向幸福说声道歉
是个寒冬夜,马隆踉跄打开家门。屋子有些冷清,既无火炉取暖,又无妻儿嘘寒。他内心顿感落寞,只是冷。
没家的味道,这家还能是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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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异常糟糕,什么都不想做,不想问,不想说。他在书房找到一本旧相册,一页一页翻看,慢慢陷入了沉思。翻到一张全家福,他想起了前妻冷月,想起了儿子海青。他们在哪里呢,是不是过得好?这个想法让他高兴起来,但过一刻,他心情又变得十分的凝重。
想起儿子海青,他肠子都悔青了,是他毁了儿子的一生。
年轻那会儿,马隆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也下了决心干好工作,早点提干,对冷月好点,让她做个幸福女人。他也这样做了,只是升职后应酬、忙碌接踵而至,对冷月也没冷月想要的那么好,日子磕磕碰碰过了十多年。
然而,在马隆当上单位“当家老大”之后,自然钻营奉承者随之多起来,秘书茶花也鞍前马后的侍奉。马隆没有更多的时间琢磨茶花想什么,他在想自己要什么。于是,马隆和茶花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粘上了。
为了儿子海青,冷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去。冷月吵过,打过,也找过茶花,什么招都兜了出去,却无济于事。他们俩还没吵出个眉目,又赶上冷月下岗。离婚,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刚上高二的海青实在看不下去,他跑到单位门口拦下茶花,与她理论。茶花轻描淡写地说,你小屁娃娃还别管大人闲事,是你娘唆使你来的吧,滚,滚开。
海青一听,她竟敢说他娘。他顿时火冒,从书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上前照着茶花小肚子就是两刀。这下可好了,两刀下去让马隆买单了,茶花送进了医院,海青走进了少管所,他与冷月也随之离异。
唉,这是十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这是报应哪,十年后茶花又有新欢。心冷,孤寂如期而至,屋子里没一丁点温暖,这引发了他对他们的念想。事隔多年,他们一直记恨他,找,他也找过,也想帮助他们,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
大冷的天,他们是否还在街上卖烧烤?
于是,马隆穿上厚厚的貂皮大衣,戴上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想去看看,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或者聊点别的。
夜市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着,干冷干冷的寒气,冻的让人不敢出门,烧烤摊也早早地打烊了。
没有见到海青,马隆沮丧地沿着街道向前走。他隐约记得,他们住在阳光小区,那里是政府建盖的保障房。于是他快快地走到阳光小区,呼出的气喷出一长串烟雾。是时,他才想起他们的房号?靠,以前见他们都是偷偷到烧烤摊。
打个电话问问?于是他掏出手机,没有号码,气死人了。他顺手将手机摔进了花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走进凉亭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他呆呆地望着一扇扇灯火温暖的窗户。
一阵笑声从一楼的一扇窗户里钻出来,钻进马隆的耳朵,扰乱了他的思绪。他扭头看了一眼,愣住了:窗户里,是海青与他的妻子,还有笑容满面的冷月。他纳闷,他们在夜市上卖烧烤为生,还能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马隆像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屋里的三个人。海青从火盆上拿起一块烤好的年糕,把它分成了三份。坐在凉亭里看着他们的马隆感到困惑又好奇。他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马隆悄悄走近他们,靠近窗户。他看见海青将一小块年糕放进冷月嘴里,把另一块放进妻子的嘴里。他们都面露微笑,注视彼此,随后开始谈笑,各自忙着明儿烧烤的备料。
马隆兴奋不已来到门口,他扬起手准备敲门,想走进他们中间,和他们一样,或许也能在每一个微笑的瞬间感受到幸福。但当手要敲下时,他停住了,没有勇气再敲开那门。他怕,怕惊扰他们的幸福。
良久,马隆退后半步,面对门微微弯腰,向幸福说了声道歉。
想念笑声
你做梦也没想到,手气会这么好,头次买奖票,竟然幸运地中了大奖。
幸运是这样降临的。那天,你早起,骑着人力三轮车赶早市,采购烧烤店的货料。返回路过彩票门店时,三轮车链条掉了链子。你停住车,心想咋会在这儿掉链呢?这不,你怀着侥幸走进门店买了张福彩。
天哪!你中了大奖,一夜之间变成了百万富翁。
之后,你买了套楼层房,结束住在烧烤店的日子。有了房子,男人把乡下的婆婆接来。男人说,儿子上初中,需要人悉心照管。这无可非议,是呗!
可问题出在男人那张臭嘴。左邻右舍见他回家,就陆续找他喝酒唠嗑儿。男人喝高了,嘴巴也就没了闸门,中彩的事儿不胫而走。
接着事儿多了起来。老家人悉知你发了大财,有困难就奔你接济。牛四老婆进城住院找上门,狗娃儿子考上大学找上门,连村子修路建庙也找上了门。你一一回绝,说,那是男人喝酒说的酒话,没有的事!
为这,你和男人红脸的事儿时有发生。最可气的是烧烤店成了老家人的“驻京办事处”,男人迎来送往,店里的生意无暇顾及。你恼火了,摔东西做嘴脸,让男人面子在老家人面前丢尽。客人一走,男人和你狠狠地吵了起来,更可怕的是男人竟然动了手脚。
你伤心透顶,男人咋会打人了呢?
过后,老家人渐渐少来。你的生活恬静了,男人却不安稳烧烤店,考了个驾照,自个儿跑起出租。男人说,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跑的就是“心情”二字。
你无言以对,眼睛盈满泪花。
烧烤店无法再营业下去。关闭后,你在家当起保姆。闲时,想起从前的烧烤店,你心里空落落的。那时,你和男人每天起早摸黑,经营着小本生意,虽然挣不到大钱,但生活稳定,一年四季尚能温饱,所以你们很是知足,店里经常充满欢乐的笑声。
可现在,笑声没了。你怅惘,经常一个人徘徊在大街小巷。
是个周末,你瞎逛到原来烧烤店旧址,想寻找以前快乐的时光。店铺已改成音博馆,正播放着名为《烧烤店里的笑声》的相声。你站在门口认真聆听,欢声笑语入耳入心。你仿佛回到了从前,不经意间走进了音博馆。
馆长一眼认出了你,他热情款待,端上一杯明前茶。你一边品着茶,一边聆听着相声。那些笑声让你有了快感,沉闷的心情得到了最大的慰藉。你忘乎所以,一脸傻样,嘴就咧出了笑。
从此,你隔三差五的就前来音博馆。和馆长渐熟,就跟他讲了心中的不快。他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可天天光顾。
这样,你成了音博馆的常客。而馆长呢,更是悉心关照,见你听相声烦了,就更换成小品或是乡音、动物叫声什么的,只要你高兴,他就变着花样逗你乐。
一天,馆长总是用两个拳头夹着杯子喝水。你见了,扑哧一笑。你问他手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总是攥着拳头?
他说,攥着拳头不好吗?我若天天这样呢?
你答,那就真是有毛病了,天长日久,就成了畸形。
哦,馆长像是恍然大悟,伸开手,却又总是扎煞着五根指头,干什么也不肯合拢。你又被他的滑稽模样逗乐了。
你笑着说,馆长哎,你的手总是这样,还是畸形啊!
他若有所思地说,不错,总是攥着拳头与总是伸开巴掌,都是畸形。这如同钱财,若是只知死死攥在手里,总也不肯松开,天长日久,人的思想就成了畸形。
听后,你脸微微泛红,起身走进洗手间,洗了一下脸。洗毕,你对着镜子龇牙咧嘴,而镜子里的你面目也越来越狰狞。你吓坏了,试着对着镜子笑了起来,镜子里的你也回报了同样的举动。
你傻愣一会儿,蓦然地明白什么,悄然地离开了音博馆。
再然后,你又重新走进老家人中间。馆长听说后,便在心里为你高兴。他想,你是不会再光顾音博馆了。
菜园的守望
人与人相遇是有缘分的。柳与梅的不期而遇,就有点传奇色彩。
这事要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那年,柳写了篇散文刊登在校报上,文中有一句“太阳疲倦万分地落到山背后去了,我们面前是一片昏黄的荒漠”惹了祸,柳冤枉地从省城下放到清水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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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人在村头搭了间瓦房,柳孤寂地住了下来。
一个傍晚,柳无事走出瓦房,站在门口,收入眼帘的是一片菜园。
梅正在自家菜园摘辣椒、掰茄子。柳站在门口看,心里有着某种难以言状的温情,仿佛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
梅抬头突然望见柳。柳慌忙地冲梅浅笑,梅也向柳淡然一笑。
梅这一笑,如同三月春风,沁人心脾,让柳心里暖洋洋的。
梅是个美人儿,这是清水湾公认的事实。可是,梅家庭出身不好,读完高中又回了村,像棵带刺的玫瑰让年轻小伙可望而不可即,一晃成了二十老几的大姑娘。
柳得知梅的境遇,有了点同病相怜。之后每到傍晚,柳不知不觉地站在门口,眼睛会格外贪婪地向菜园寻觅,一股难以解释和形容的情绪,弥漫于他的全身。
梅也得知柳的遭遇,同情之心悄然而起。于是,梅到菜园也勤了。柳的到来,让她沉寂的心灵一下子鲜活起来。
一天,梅来了,柳站在门口张望。梅说,干嘛站着看呢?下地呀!柳腼腆地走进菜园,心脏明显地加剧了跳动。梅叫他割韭菜,他割了片韭菜,心里有种收获的快慰。
日子就这样过去。柳与梅渐熟,村头那间瓦房有了梅的倩影。
柳是个读书人,村人识文断字的活儿,少不了要找他麻烦。这天,牛娃找柳回信给当兵的哥哥,正好碰见柳与梅约会。
这事儿,不啻于一颗炸弹,把清水湾炸得沸沸腾腾,都说柳走了桃花运,不,简直是物以类聚啊。
众小伙啧啧,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不能太便宜那小子了啊!
游手好闲的田螺,就想了个办法。
清水湾的夜是美丽的,月牙挂在树梢上,柳与梅相会坐在菜园的田埂上。夜深了,柳要送梅回家。因田埂窄,梅路熟,柳就跟在梅的后面。刚好要到村头,梅被一根草绳绊倒,滚落3米多高的田坎。
梅右膝撞在了硬石上,抢救过来的她右腿瘸了。梅的心,也从此缺了一角。可柳毅然做出个让村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他娶梅做了妻子。
到落实政策时,柳没返城,选择村小学当了一名教员。
除了教书外,柳依然喜欢到菜园。不同的是柳在地里侍弄,梅坐在地边轮椅上看。有一天,梅突然发现柳的背弯了,鬓角也爬满白发。梅心疼地叫了声老头,这时柳才感觉自己也已经老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退休的柳在菜园摘辣椒、掰茄子。梅眼尖,发现个红椒,指着叫柳去摘。柳假装耳聋,听不见。梅心急,说,摘不?
柳置之不理。
气死人了!梅滚动轮椅要下地。这下,把柳吓唬住了,说,干嘛呢?我摘,我摘。柳乖乖地去摘了红椒。梅瘪嘴一下,露出两颗门牙。柳也咧开嘴跟着乐。
是时,一群人来到菜园对柳说,大爷,菜园是景区湿地规划用地,我们是来丈量登记的。柳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
不久,清水湾大片菜园被水淹没。柳就像失去亲人一样失落,一整天都阴着一张苦瓜脸,魂不守舍地在村头徘徊。梅吓坏了,忙电话告知城里工作的女儿,女儿说这事好办。于是书房里添置了电脑。
柳每天在“开心农场”培土、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梅坐在堂屋,不时地窥视书房,盯着柳趴在电脑前的背影,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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