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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收音机》中都市空间与中产阶级生存焦虑

2014-09-21白陈英梁意意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3期
关键词:焦虑约翰

白陈英+梁意意

摘 要:本文运用空间理论,从社会空间和个体空间两个方面分析《巨型收音机》中中产阶级群体的社会文化属性和中产阶级个体的存在方式,揭示中产阶级地位恐慌、人际冷漠、物欲横流、道德缺失的生存困境,并探讨契弗对于中产阶级生存困境的思考。

关键词:约翰·契弗 《巨型收音机》 社会空间 个体空间 焦虑

约翰·契弗(John Cheever,1912—1982)是当代美国风俗小说家。其作品聚焦于他自幼生活其间、对其了如指掌的美国中产阶级。他曾多次获得普利策文学奖等著名奖项,深受学界和读者好评。其短篇小说《巨型收音机》被认为是标志着契弗小说艺术真正成熟的代表性作品。[1]小说讲述了艾琳因新买的收音机无意间收听到邻居们的蝇营狗苟之事,从而怀疑自己体面富足的生活,结果发现自己的状况其实并不比邻居们好。这篇小说揭露了美国中产阶级地位恐慌、人际冷漠、欲望横流、道德缺失的生存困境;展示了中产阶级孤独焦虑的群像。焦虑是人在其生存受到威胁时的基本反应,是人视为与其生存同等重要的价值观受到威胁时的基本反应。[2]《巨型收音机》问世于在变革中略显焦虑的20世纪50年代。其时,战争带来的精神创伤、经济和科技发展的强烈冲击使人们对未来产生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福柯认为,“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的关系”。[3](P20)已往评家从反讽、情节设计、人物塑造和圣经原型、道德堕落、消费文化等方面对该小说进行了解读,本文则运用空间理论,从社会空间和个体空间两个方面探讨中产阶级群体的社会文化属性和中产阶级个体的存在方式,揭示中产阶级地位恐慌、人际冷漠、物欲横流、道德缺失的生存困境,并探讨契弗对于中产阶级生存困境的思考,以期为更全面地理解该小说提供参考。

一、地位恐慌、人际冷漠

《巨型收音机》的故事发生在纽约萨顿场附近的一座公寓大楼里。主人公吉姆和艾琳·韦斯科特夫妇住在这所公寓的十二楼。他们的收入、事业和社会地位正好相当于一般大学校友通讯录上统计出来的那个过得不错的平均数。邻居们和他们的差别不大,社会地位也相当,不外是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医生、律师之类的白领人士。此处,公寓大楼不仅是故事发生的场所或承载叙述内容的“容器”,更是一种空间隐喻,有其独特的社会属性和深刻的文化内涵。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一书中把空间由自然领域拓展至社会、政治和哲学领域,指出空间不仅仅是静止的容器,它还超越了单纯的、物理性的、自然的涵义而喻指一种特定的社会关系。他认为“空间的层级和社会阶级相互对应”[4](P50)。哈维也认定空间表现了某种阶级的或者其他的社会内容。它是典型生活方式的表征,是特定社会关系的载体。它甚至直接参与特定社会关系的建构[5]。因此,小说中的公寓大楼是其居住者吉姆等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和大楼里“男子挣钱养家,女子管理家务”的传统生活方式的象征,体现出居住者对中产阶级身份的认同。

中产阶级介于资产阶级和雇佣劳动者之间,起先多为小企业主、小店主、农场主等独立经营者,其主要标志为有产。随着19世纪后期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众多小业主失去其独立地位,老式中产阶级不断衰落,而新型中产阶级——白领阶层,如经理、专业技术人员、教师、推销员、办公室工作人员等逐步兴起。至1940年,新型中产阶级所占比率已超过了老式中产阶级[6]。此时中产阶级的标志除了财产以外,还包含了职业、教育水平、生活方式和居住环境等。随着制造业经济向服务业经济的转型,中产阶级内部逐渐呈现贫富分化趋势,上层中产阶级如高级经理和业主等可以与富人阶层相媲美,他们拒绝与下层中产阶级相认同;下层中产阶级则日益与穷人接近。他们为避免沦为普通工人或无产阶级而拼命往更高阶层挤。强烈的阶级意识使他们坚决与穷人划清界限并死死抱住中产阶级特征不放,如居住地、职业和交往人群等,以作为其向上爬的基础和资本。《巨型收音机》里艾琳和邻居们的焦虑正来源于中产阶级地位的诉求。他们已经住在标志其中产阶级身份的公寓里,仍然日夜期盼能搬到上层中产阶级聚居区——韦斯切斯特去。尽管美国社会自由、民主、平等的理念使人人都具备在社会阶层中攀爬的可能,但无论是经理、推销员、文员,还是医生、律师、教授等各类专业技术人员,无不充满了地位恐慌。艾琳和邻居们争相参加鸡尾酒会等各种社交活动,惟恐被排挤出中产阶级群体。聚会时,他们竭力主动与别人打招呼,生怕自己表现失当而不再被邀请。中产阶级的划分标准一般为社会地位、经济收入等可变因素,这就导致了中产阶级的不稳定性和不安全感。除此之外,新型中产阶级并没有独立资产,而是依附于雇主。他们一旦被解雇,则一无所有。可以说,没有哪个阶级像中产阶级那样被失业危机困扰如此之深。当艾琳从收音机里听到邻居为失业而焦虑,为没钱治病而发愁时,她觉得生活太难过了。她和吉姆努力相信自己的生活是幸福的,强调两人不为钱发愁,可当艾琳的奢侈消费难以为继时,吉姆不得不道出为钱发愁的实情和对未来发展的忧虑。中产阶级一方面想占有更多金钱和更高地位,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依附雇主,这就造成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使他们的富足、体面的表象之下充满了难以摆脱的、无法言说的地位恐慌和生存焦虑。

除了地位恐慌之外,中产阶级还遭遇了人际关系的冷漠,后者甚至超过了前者,使他们的灵魂饱受折磨。空间是社会关系的集合,其社会文化属性必然通过空间个体的网状关系来体现。在这个关系网中,中产阶级试图“通过同一组人保持一致,通过同一组人的习惯、风格和看法保持一致来达到同其他人的结合”。[7](P10)他们费尽心思以融入相应阶层,获得社会认可,并摆脱个体孤独感。可正如弗洛姆所预测,这样的结合是一种假结合,并不能长久地摆脱孤独感。社交聚会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友谊,聚会过后仍然是鸡犬相闻却互不往来。他们得不到朋友的友善与帮助,也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与关怀。艾琳竟然对丈夫的工作困境一无所知,在家庭收入大幅下滑之时仍然大肆消费,可见她对丈夫并不真正关心;吉姆对艾琳也很冷漠,下班回家连家常话也懒得讲。一天晚上,他们出门遇到救世军乐队,艾琳对吉姆说这些人都是好人,而吉姆却回答说他们确实长得挺好。吉姆不经意间歪曲了妻子对“好人”的理解。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曲解艾琳以避免深入交谈,他已厌倦了艾琳对窥探他人隐私的热衷。显然,吉姆和艾琳夫妻关系已非常冷淡,双方形同陌路,更谈不上去消除对方的疲惫与寂聊了。在弗洛姆看来,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就是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结合,进而将人类、部落、家庭和社会集合在一起,否则就要走向疯狂或者毁灭。因为“没有爱,人类一天也不可能生存”。[7](P14)中产阶级虽然聚居于同一标榜其身份地位的空间,但彼此在私人轨道上独自运行,地位恐慌和人际冷漠造成了他们精神上极度孤苦、焦虑,使他们濒于崩溃。endprint

二、物欲横流、道德缺失

空间理论认为空间是一种与人的创造性相关的、体现人类动机与环境构成的产物,是人的存在方式。人都是空间的存在者,是独特的空间性单元。个人在特定空间的处事和思维方式形成其个体空间。人总是忙于进行空间与场所、疆域与区域、环境与居所的生产。这一空间生产过程始于人的行为,始于人的自我身份建构[8](P6)。小说中中产阶级建构身份的最直接最主要的途径便是消费。20 世纪50年代美国高速发展的经济和科技刺激了消费。机器取代人力,吸尘器、电冰箱等现代化产品把妇女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使她们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休闲消费;战争使人们认识到生命的可贵,使人们能集中精力经营自己舒适安乐的生活。“迪奥”和“香奈尔”之类的品牌不断激发人们的享乐欲望;电视、杂志等媒体为消费热潮的到来提供了充分的舆论宣传,并引领着美国人理想的生活方式;分期付款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消费理念。“人们在休闲、消费和感官满足中接受了新的消费方式和生活方式。”[9](P131)人们开始认为劳动与积累只是手段,而消费享乐才是根本目的。欲望的膨胀使美国清教伦理趋于瓦解,勤俭持家被炫耀式消费所取代。

然而,当物质消费成为生活的终极目标以及人生价值的测量尺度时,人的精神世界也将随着对物质的依赖性而空虚颓废。消费是个体欲望的表达与宣泄,其深入发展必将导致人们集体意识瓦解、个体关系疏离,并走向道德堕落、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巨型收音机的到来将中产阶级的堕落和自私展露无遗,他们有的将朋友钱财据为己有,有的从银行透支、难以为继,有的婚外苟合等等。艾琳为邻居的堕落感到震惊,但其实她自己也并不比邻居们正派、诚实多少。她为了钱财,非法独占母亲遗产,在妹妹需要时也拒绝出手援助;为了自己的体面与虚荣,狠心堕胎,毫无愧意。在他们眼中,一己私利已经凌驾于法律和道德之上,对物质的追逐使他们无暇顾及他人感受。贪婪已经扭曲了他们的心灵,窒息了他们对现实和未来的思考。

此外,炫耀式消费还扼杀了人的主体性,使人的价值最小化,使商品成为社会文化的主体。因此,人们只好借由购买商品来标榜自己,建构自己的身份,在商品中寻找自身存在价值。“现代消费是经济活动与心理活动相互联系、密切结合的过程,消费的目的已不仅仅是满足物质和精神的需要,而且是对心理现象的反映,由被动的接受,成为积极主动的关系确立的行为,为的就是在消费过程中寻找认同感、归属感。”[10](P56)艾琳为了维持她的体面,将全部心思用于皮大衣、沙发套、收音机等奢侈品,哪怕日子过得青黄不接,她仍然处处向邻居们看齐,绝不甘居人后。消费已然成了一种新的价值符号,人们通过占有物品来寻找自己的身份,在汽车、房屋等高档商品的消费中寻找自己的灵魂。炫耀式消费给人们提供一种自由和快乐的假象,进而掩盖了这些事物在现实中的真正缺失。[11]消费和纵欲难掩人们心理空间的荒芜。他们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毫无依托,迷茫而孤独。因为消费所致经济困窘,吉姆和艾琳开始激烈争吵,和谐生活面纱终被撕破。艾琳只好转向收音机寻求慰藉,希望那玩意儿会和她说几句温柔话。然而,已经恢复正常的收音机正用文雅而无动于衷的语调播送火灾新闻,这是否隐含了作者对艾琳等中产阶级之未卜前程的深深隐忧?传统的价值观已遭摈弃,新的价值体系尚未完善,这就注定中产阶级将道德沦丧、本性迷失,从而陷入无尽的焦虑和恐惧中。

三、结语

有着“美国郊区的契诃夫”之称的契弗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中产阶级群体的地位和人际恐慌,展露了中产阶级个体物欲横流、道德缺失的精神困境。小说结尾,收音机恢复了正常,可艾琳和吉姆等中产阶级宁静和谐的生活却永远消失了。作为美国中产阶级一员,契弗除了向读者展示这孤独、焦虑的群像外,对中产阶级顽疾似乎毫无对策。契弗来自中产阶级家庭,是清教徒后裔。适逢美国经济危机,其父破产,全家靠其母亲经营礼品店维持生计。随之父母关系恶化,家庭崩溃,契弗17岁便终止了学校教育,逃奔纽约以卖文为生。小有名气之后与耶鲁大学医学院院长的女儿玛丽一见钟情,并很快结婚,婚后夫妻感情长期不和,磨擦不断。他酗酒、同性恋,晚年转向基督教寻求精神慰藉。观其一生:少年穷苦,却艰苦创作,终于跻身富裕的中产之列;婚姻不幸、夫妻不和,却坚守婚姻近40年直至去世;酗酒、同性恋,却坚决戒酒,并转向宗教以寻求救赎。或许他本人的经历和选择便是他对其小说中中产阶级生存困境的最好回答。

(本文为浙江省高等学校访问学者教师专业发展项目FX2013072、浙江省外文学会2013年专题研究项目一般项目ZWYB2013010和浙江农林大学2013年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20131000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

[1]马尔科姆·考利,徐齐平译:《约翰·契弗》,世界文学,1990年,第6期,第192-209页。

[2]罗洛·梅,郭本禹,方红译:《人的自我寻求》,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5页。

[3]米歇尔·福柯,陈志梧译:《不同空间的上下文》,包亚明主编:《后现代与地理学的政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20页。

[4]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社会产物与使用价值》,包亚明主编:《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50页。

[5]大卫·哈维著,阎嘉译:《后现代状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299页。

[6]丹尼斯·吉尔伯特,约瑟夫·A·卡尔:《美国阶级结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80页。

[7]艾·弗洛姆,李健鸣译:《爱的艺术》,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10页,第14页。

[8]爱德华·W·索亚:《重描城市空间的地理性历史——<后大都市>第一部分“导论”》,包亚明主编:《后大都市与文化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6页。

[9]杨魁,董雅丽:《消费文化——从现代到后现代》,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1页。

[10]奥利维尔·如恩斯:《为什么20世纪是美国世纪》,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年版,第56页。

[11]罗钢,王中忱:《前言“探索消费的斯芬克斯之迷”》,《消费文化读本》,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

(白陈英,梁意意 浙江临安 浙江农林大学外国语学院 3113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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