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踪苏联大使馆一座在医院里,一座在南山上
2014-09-21李盛虎侯昀霞李盛虎尹业光
文+李盛虎 侯昀霞 图+李盛虎 尹业光
英文导读: In 1938, the Soviet Russion Embassy in China along with the national government moved west to Chongqing.
在那张中学历史教科书里反复出现的清末《时局图》上,侵入中国的列强被描绘成各色猛兽,不管是顺着长江一路西进的英格兰狮,还是从东南亚跳入西南的法兰西树蛙,乃至从太平洋远道而来的美利坚秃鹰,都在清末民初的重庆设立了领事馆,在山城留下了自己并不光彩的身影。而唯独图中体型最大的俄罗斯黑熊,并没有在侵略浪潮里染指重庆。重庆与中国这个最大的邻国的交集一直被搁置到抗战爆发后。
1938年,苏联驻华大使馆随国民政府西迁重庆,而正是这段因战争而起的机缘,影响了二战中整个远东战场的走向。
规模宏大的欧式城堡
在位于枇杷山的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里,耸立着一座与周边房屋格格不入的欧洲古堡式建筑,即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仍不失为一座艺术与品质俱佳的建筑杰作。这栋四楼一底的欧式洋楼建于1936年,为原川军师长曾子唯斥巨资修建的私人公馆。这座总建筑面积2438平方米,拥有房屋56间的宏伟公馆,在上世纪30年代的重庆可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整个建筑采用不对称布局,外立面灵活多变,富有韵律,在细部装饰上除了巴洛克式的拱窗,还大量使用了罗马柱,表现出典型的折衷主义风格。
1938年1月,苏联新任驻华大使奥莱斯基乘机来到重庆,国民政府对苏联大使馆迁驻重庆极为重视,斥资收购曾公馆,作为苏联大使馆新址。这处使馆是抗战期间各国驻渝使馆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其规模甚至比原来的南京苏联使馆的还大,这在一切从简的战时重庆,极为罕见。然而结合抗战初期中国政府的处境,这一切并不难理解。
左右页图:如今的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里,完好地保存着一座欧式洋楼,这就是苏联大使馆抗战时期迁驻重庆的所在地。A perfectly preserved european-style building Stand in the third people's hospital of Chongqing, which is the Soviet Russion embassy in Chongqing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在极短的时间里占领东北全境,使得苏联远东的广大疆域受到疯狂的日本军国主义威胁。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由于此时的欧美主要国家对日本采取了姑息养奸的绥靖政策,中国虽然在国际上得到了广泛的道义支持,但实际获得的军事与物质援助却少得可怜。而此时的苏联由于害怕日本快速占领中国后转而进攻自己的国土,开始不遗余力地援助中国。
就在“七·七事变”后的一个月,中苏两国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根据这个条约,1938年3月,也就是新任苏联驻华大使到达重庆的两个月后,苏联向中国提供了第一笔长期贷款5000万美元。7月,苏联又拨付了第二笔5000万美元的贷款。中国利用这些贷款,向苏联以低于市价20%的价格购入大批武器装备,所购武器足以装备20个师,大大缩小了中国军队与日军在装备上的差距,也进而击破了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妄想。
1939年6月13日,中苏再次签订1.5亿贷款条约。一年后苏联另外提供5000万美元。截止1941年,苏联提供给中国的援助与贷款总计有3亿美元,是英美两国之和的4.5倍。连一贯亲美的宋美龄也公开承认:“中国抗战三年来得自苏联之物资援助,实较自英美方面获得之总和多至数倍之多。”这批援助对于抗战初期的中国来说,实乃雪中送炭。
比飞虎队还早的苏联援华航空队
每每提到抗战时期的外国援华空军,人们会第一时间想到那支叱咤风云的美国“飞虎队”,以及他们在驼峰航线上的传奇故事。事实上,第一支援助中国的外国航空队并不是这支名声在外的美国队伍,而是来自苏联的援华航空队。仅仅就规模而言,美国飞虎队总共设三个中队,共90余架飞机。而苏联的援华空军最高峰时,战斗机、轰炸机各达到4个大队,在1937年底到1939年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苏联共派出飞行员1000余名,飞机1250余架。就执行的任务来讲,美国飞虎队主要执行中印间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而苏联援华空军队则参加了包括保卫武汉、重庆、成都、兰州在内的25次空战,牺牲飞行员236名。可以说,苏联航空队是抗战初期唯一可以与日军抗衡的空军力量。
在万州西山公园的参松翠柏中,隐藏着一座别具一格的烈士陵园,与其他烈士陵园高耸的纪念碑不同的是,这是一座有着欧洲古典园林风格的僻静花园。巴洛克式的拱门,精心修剪的灌木花园,就连墓碑也被处理成罗马式凯旋门。墓碑的正中镌刻着:“在抗日战争中为中国人民而英勇牺牲的苏联空军志愿队大队长 格里戈利·阿基莫维奇·库里申科之墓(一九○三—一九三九)。”
左右页图:库里申科烈士墓隐藏在重庆万州区西山公园内,这也是中苏友谊的见证之一。The tomb of ригорийКарри Тимошенко is hidden in Wanzhou district of Xishan Park, which is one of the witnesses of the friendship between China and Soviet.
库里申科是乌克兰人,苏联空军少校。1939年5月率领苏联远程轰战机大队来华参战,并负责对中国空军进行培训。1939年10月14日,库里申科所在的轰炸机大队接到作战任务,对日军占领的武汉军事目标进行战略轰炸。当飞机飞临武汉上空时,遭到日军机群的拦截。库里申科沉着指挥机群,对敌机展开攻势,六架敌机被击落。日军随后以三架米式战斗机包抄库里申科驾驶的领航机,库里申科击落其中一架,但自己驾驶的轰炸机的左侧发动机也被击毁,只好被迫返航。
库里申科驾机沿长江一路向西飞行,当飞到万州上空时,飞机再也无法坚持,为了保持飞机的完整和万州居民的安全,库里申科没有选择弃机跳伞,而是将飞机迫降在万州城外的长江中。经过当地民众的营救,机上的领航员、报务员和轰炸员都泅水登岸获救,而库里申科由于过度疲劳,未能成功出水。20天之后,人们才在万州下游的猫儿沱发现了他的遗体。
库里申科的事迹在当时传遍全中国,可是在他的祖国却毫无反响。在当时的苏联,援华志愿人员的去向是保密的,家人只知道他们奉命执行秘密任务,至于具体去向则一无所知。库里申科在给妻子的家书中也只是这样写道:“我调到东方的一个地区工作。这里人对我很好。我就像生活在家乡一样。”
在库里申科去世几个月后,他的妻子接到一份军人阵亡通知书,上面写道:“格里戈里.阿基莫维奇.库里申科同志在执行政府任务时牺牲。”至于牺牲的具体经过和葬身地方,她和家人全然不知。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的1958年,库里申科的家人才来到中国祭扫墓地。
汪家花园里的潘友新旧居
保存在台湾档案部门的一份抗战时期的会谈记录中,有着这样一段对话——1942年7月16日,时任苏联驻华大使潘友新到位于南岸黄山的蒋介石官邸进行会商。一见面潘友新便对蒋介石的官邸大加赞叹:“委座官邸清凉有如另一世界!”
蒋介石则问道:“大使住处尚适意否?”
“近日炎热晚间不能入睡”,潘友新回答。
“汪家花园尚为保留,请即移居山上”,蒋介石答道。
蒋介石提到的汪家花园,就是今天的南山植物园。上世纪30年代,留法医生汪岱玺购得南山大片土地,经营当时新兴的房地产项目,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旅游地产开发。汪氏成立了“白世生俱乐部”,也就是英语的日光浴(sunbazh)的音译,修建度假别墅、公馆,并配套建设网球场、跑马场、日光浴场等设施,逐渐在驻渝的外国人圈中打响了名气。1938年,国民政府出资收购了汪家花园,作为接待外宾的度假山庄使用。
潘友新居住的汪山27号,就是汪家花园众多别墅中的一座,时至今日,这座别墅依然完好如初。旧址为一栋二楼一底的折衷主义建筑风格别墅,建筑采用不对称设计,主体部分屋脊呈“T”字形,四周分别外接半圆形、矩形、半八边形部分。整栋建筑依据山势走向布局,入口位于正立面二层,入口前设柱廊,柱廊由六根多立克式柱组成,柱廊上为宽敞的露台。1939年5月10日,位于枇杷山的大使馆遭到日机轰炸,部分被炸毁,苏联使馆遂迁移至南山。同年9月,潘友新接任奥莱斯基成为驻华大使,搬入临近大使馆的汪山27号。由于是临时办公地点,汪山27号事实上也成为了苏联大使馆的一部分。
再回到1942年的那次谈话,潘友新夜不能寐一方面是由于重庆七月的酷暑难当,另一方面,中苏间外交关系的微妙变化,或许才是他如坐针毡、不能入睡的真正原因。
由于同样面临日寇侵略的威胁,中苏从1937年到1940年开创了一段外交蜜月期。但到了1941年,随着德国入侵苏联,苏联被卷入欧洲战场的泥潭,无暇东顾,对华援助日益减少,至同年4月《苏日中立条约》签署,苏联对中国的援助完全断绝。而加上两国之间一直以来存在的在中共、外蒙、新疆问题上的矛盾,两国关系进入冰点。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945年,苏联在取得对德作战的胜利后,宣布废除《苏日中立条约》,对日宣战,并出兵中国东北,为加速二战的结束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左右页图:苏联大使馆旧址在重庆有两处,其中一处便是坐落在南山上,曾经是汪家花园众多别墅中的一座。A Soviet Russian Embassy of Soviet is located in NanShan Mountain.
苏联其他驻渝机构旧址苏联大使馆武官处
位于渝中区沧白路69号,为一栋砖木混合结构三楼一底的小楼,坐南朝北,折衷主义风格。采用三角式木屋架,硬山式屋顶,机制大瓦覆顶,墙体使用青砖勾缝,底层地面用较为考究的马赛克地砖组成图案铺装,面阔13.5米,进深17.4米,通高13米,建筑面积1150平方米。“皖南事变”后,周恩来曾到此会见武官崔可夫,并向他通报了国民党当局制造皖南事变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