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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失所:从南京到独山

2014-09-18黄韬杨甜甜

贵阳文史 2014年4期
关键词:黔南车工贵阳

黄韬 杨甜甜

1944年的11月26日到12月10日,短短半月时间,黔南遭受了空前的灾难,这一历史事件被人们称之为“黔南事变”。战争造成的巨大灾难,使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而王立荣的经历可以说是万千难民的一个缩影。

1944年9、10月间,侵华日军为了打通湘、桂到越南的交通线,把侵华战场和东南亚战场联成一片,因此用重兵攻陷衡阳后,即向广西进犯。接着分出一部分兵力,沿黔桂铁路直逼黔境。

自11月26日起到12月10日止,短短半月时间,黔南遭受了空前的灾难,这一历史事件被人们称之为“黔南事变”。

我叫王立荣,生于1930年三月初三,浙江宁波人。小名叫王阿利,因为跟祖父王阿荣同“阿”字辈,后来自南京逃难至桂林做学徒后改名为王立荣。

人的一生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在“乱世”之时,整个家族的命运与时代的波动捆绑在了一起。在波涛汹涌的时代长河中,犹如一只破烂的小船随波逐流,命不由己。

绵长数千里,家破人离散

我的祖父是上海长春机器厂的车工,当时属于铁路车工,一家三代都是车工。父亲和母亲在20岁左右时就结为夫妻,婚后被祖父从宁波叫来上海做车工学徒,以获得一份工作谋求生路。之后,我的父亲调至蒲镇机场工作,一家人原本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幸福生活,就在这场战争中消失殆尽。一家人颠沛流离,最终只有我与母亲幸存下来,经过众多磨难之后,终于在贵阳安定了下来。

抗日战争爆发,当日本军队快打到南京的时候,工厂决定迁移到江西新余县。于是,我们一家6口逃难到了江西新余机厂暂时生活。可是短暂安稳的日子还没有持续半年,又传来了噩耗:日本鬼子又打来江西了。

就这样,随着日军的步伐,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不断地迁移不断地辗转。随后,我们这一家人又跟着工厂疏散到了湖南株洲机厂。之后鬼子攻打至湖南,年轻的父母便又拖家带口逃到广西桂林。

在桂林的生活非常困难,我们6口之家也在这个地方发生了巨大变化。因为时局不稳定,我们总是跟着工厂不断转移,但是转移过程路途遥远,都是一群孩子,身体的抵抗力弱,加上当时物资匮乏,我们永远都处在吃不饱的状态中,更不要说如果家里谁生病了,那可是万万生不起病的年代。

就在我们以为暂时可以安稳一段日子时,就在工厂临时安置地,我的两个妹妹生病了。年轻的父母束手无策,即便是能够偶尔得到一些药品,但也无法彻底医治好年幼的妹妹,最终我的两个妹妹都因为“打摆子”(疟疾的俗称,是由疟原虫引起的传染性寄生虫病,中医称“正疟”、温疟)而去世了。

两个妹妹离开了,接下来弟弟又患上了疟疾。当时的我虽然是长子,可是年龄也不大,但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弟弟拉肚子竟拉到眼睛瞎了。父亲和母亲努力尝试着挽回这一条小小的生命,可是最终弟弟还是走了。

我们以为阳光总在风雨后,一家6口如今只剩下了3个人,也许命运的考验应当就此缓一缓了吧?可答案是否定的。弟弟妹妹的相继离去,我们还未从悲痛之中走出来,父亲却患上了肺病,最终因为没钱医治而去世,那一年我只有11岁。依着工厂的制度,11岁的我顶替父亲去机厂学做车工,母亲便帮工厂里的工人洗衣服,我们两个人便这样相依为命。

就这样过了两年,日本鬼子又来了,我和母亲又随机厂乘火车往贵州方向疏散。

桂黔千里阵云屯,人海狂流扶路奔

拿着难民证、疏散症和乘车证,母亲带着我,和工厂的人搭乘了从广西到贵州独山的火车,一路上人心惶惶。

到达独山后便没有铁路了,工厂里的员工和难民只好下车步行疏散,马路上有成千上万的难民。

20多公里路,我们走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到晚上10点左右,日本的骑兵就追来了。当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只听到很远的机关枪声。

“赶快逃命啊!鬼子来啦!”一时之间,我们只听得到这一句话。当时下着大雨,我们一群人在公路上逃命。日军骑兵拿着机关枪,对着人群胡乱扫射。

当时母亲本能地牵着我往身后的山上跑,我们一路提着的箱子、背包都丢了。只见到无数的箱子从山上滚下来,同样滚下来的还有一个个被机关枪打中的人。

跑到山顶上,我们母子便在一棵树下用布遮住藏身。那一天夜里,我们不敢下山,不敢走动,不敢出声,只能任凭雨水冲刷,模糊了视线,忍住眼泪,坚持下去。

到了清晨5、6点钟的时候,天快亮了。我们一夜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这些骑兵离开。最后我们从山的背面悄悄下山,准备往贵阳方向继续行走。

这一走便走了3天3夜,途中遇到当地的难民。自衡阳沦陷后,湖南人也纷纷向广西逃难,广西吃紧,湖南人加上广西人又向贵州迁移。独山等地沦陷,又加入了贵州难民向贵阳涌进。因此黔桂公路上,600里间人如潮滚,昼夜不息。又值隆冬阴雨,有时下雪结冰,三步两跌,路窄难行。

沿途乡村城市居民皆已逃空,肚饥无食,口渴无水,饥饿倒毙者随处都是。日军西侵湘、桂后,各省流入难民在百万以上,除公路拥挤不能通行外,两旁坡头小路上人群络绎不绝,四处都是人山人海人潮。路上经常还有谣言,说是日军已近某地某处,于是随时都会发生混乱,互相蹂踏,一家骨肉被冲散。每到城镇,沿街就听到有人呼儿唤女,喊爹叫娘,无论昼夜都能听到这种凄惨的声音。

一路上,我们被其他难民和土匪抢劫,最后,母亲只剩下了一件衣服,我也只有一条短裤在身。在行走途中,我们在路上捡到了一只破的铝制脸盆,饿了就跟农民要一点米,用稻田旁边沟里的水煮来吃。

回忆那段经历,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当时只要枪声响起,人人都以为是日军追来,纷纷弃物逃命,衣物行李遍布路间。一家骨肉分离四散,早晨还是老幼团聚,晚上就变成形单影只。

最是夜阑人静后,一天烽火忆当时

经过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贵阳图云关的难民收容所。用难民证做了登记之后,我和母亲被送到了合群小学。

到了那里,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捆稻草,铺在地上就是床了。当时的生活是早上一顿稀饭,晚上一顿干饭,维持了一个多礼拜。

之后时局稍微稳定一些后,母亲就在一个商车老板家做佣人,而我就去小关买柴火,再挑到贵阳来卖,帮助维持我们的生活。商车老板姓汪,后来介绍我到省体委的一个篮球教授家做学徒,但并不是让我去学技术做工人,而是让我睡在车底下防止有人偷车。看了半年多的车后,汪老板又介绍我到王恩权(音)处学修车,最后到了他舅子家跟车当助手。

一年半之后,贵阳解放。我考取了驾驶执照,在汽车交通202联运社做起了驾驶员。1950年底,联运社成立工会,在第一批11个工会委员中我是最年轻的,当时只有15岁。工会本来要我做财务,但因为在动乱时期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教育,我的文化功底不够,后来由工会推荐我到学校学会计。毕业之后,团市工委把我调到团市委当干部。

在旧社会,工人是身不由己的,生活十分困难,生病没法医。我家一家6口人,从南京逃难到贵阳就只剩我和母亲两个人。当年的6张难民证上清清楚楚写着我们一家6口:王瑞庆、王凌氏、王阿利、王兴弟、王杏美、王福兴。

母亲去世时享年88岁。时至今日,我也是年过八旬的老人。难民证只能作为回首往事的物件,当年的经历浮现在脑海中时,这一段段历史、这一件件凭证,见证了家庭的破碎,承载着痛苦悲伤的回忆。

如今回忆起来,当时我们都只是一群难民,其中并没有军队或者军人,而日本军人却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进行扫射,这一点让我至今无法释怀。纵观历史,日本侵略中国始于1874年5月;日本屠杀我国人民始于1894年11月攻占旅顺时。其后每次侵略我国,都采取灭绝种族的大屠杀手段。南京大屠杀更是举世震惊,军民被杀害多达30万余人。

这些血的教训,是子孙后代永不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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