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男人的畸恋人生

吕薇薇

苏版语文教材必修四第二专题节选曹禺《雷雨》第二幕中鲁侍萍和周朴园无意中在周公馆重遇的故事，作家高超的情节设计技巧、深厚的语言功底、饱满的人物形象让人印象深刻。侍萍未及相认的儿子周萍让人既觉可怜又觉可嫌。他在和继母蘩漪的感情问题上是个典型的“三不”男人，即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的这种既暧昧又缺乏责任感的态度造成了他的人生悲剧、蘩漪的人生悲剧，由此又像一个火药引子一样引发了鲁四凤的人生悲剧，以及周、鲁两个家庭的悲剧。笔者将从三个方面来分析一下他的畸恋人生。

周萍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这得先从他的童年说起，周朴园为了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抛弃了贤惠的梅侍萍，狠心将侍萍和刚刚出生三天病重的二儿子鲁大海赶出了家门，后来妻死，又娶了蘩漪。而大儿子周萍一直被寄养在家乡，从小就被告知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一直到十几岁了才来到周朴园身边。从小父亲这一角色的空岗，以及母爱的缺失，养成了他多疑、敏感、懦弱、冲动的性格。好容易和父亲在一起了，但周朴园身上那种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高高在上、习惯俯视、习惯命令、习惯被无条件服从的强硬家长作风在父子两人心里筑起了藩篱，两个人貌似父慈子孝，一派和睦温馨，实则是儿子对老子无条件的屈从，两人心里早有了隔膜，互相不可能有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交流，加上周朴园从不肯在家庭成员面前放下架子，永远端着，永远在高处冷面看人，一直保持很远的心理距离，所以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真正需要什么。

周萍极度缺少关爱，特别是来自女性的关爱，想来从小虽衣食无忧，但祖辈只知溺爱孙辈，仆人只知唯唯诺诺，没人会以一颗柔软、充满女性柔情的心去关心他。一个人内心没有爱，怎么知道去爱人呢，所以在处置男女关系问题上，周萍就显得比较自私、笨拙、生硬。周萍长得很清秀，甚至可以说是美，加上家里很富裕，本人也在自家矿上任职，是个典型的青年才俊，因此很容易吸引女孩子，讨女孩子欢心。如果没有遇到他真正喜欢的女子，在男女关系上奉行“三不”原则也就顺理成章了。

周萍在和蘩漪的关系上“三不”原则具体表现在哪里呢？

首先是不主动，当十几岁的周萍出现在父亲家时，蘩漪和周朴园的婚姻关系早就出现了极大的裂痕。周朴园比蘩漪整整大了二十岁，年龄上两人简直就是两代人，周朴园虽然到德国留过学，肚里有些洋墨水，但他的思想不比一些乡绅进步多少，骨子里甚至更传统、更古板，家里所有人对他都得惟命是从、谦恭顺服。而蘩漪，作为一个知识女性，一个深受“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的资产阶级新女性，追求个性解放和独立，不喜欢被人掌控。这样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组成了家庭，在一段时间的激情过后，只剩下了相看两生厌。周朴园妄图改造蘩漪，逼她喝药，想让蘩漪乖乖听话。蘩漪表面敬畏周朴园，内心早已恨透了他，家成了一个坟墓，每天圈着她，压制着她，毫无生机，毫无希望，死水一潭。

周萍的到来给蘩漪快窒息至死的生命带来了一缕阳光，虽然只是一缕，很微弱，但却让她的心活泛过来了，仿佛听到了心花开放的声音，感到自己身上每一处的绽放，她决定抓住它，主动抓住，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抓住。周萍，一个家教很严人家的青年，并没想到继母对他的别样感情，在两人发展的萌芽期，没有主动过。

第二是不拒绝，周萍从蘩漪身上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又从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女人身上得到了母亲般的关爱。从小欠缺的情感一下子就以浓烈的形式展现在面前，周萍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当然是不会拒绝的，毕竟他从没享受过这么炽热的关爱，内心冲动的一面占了上风。一个女人对他掏心掏肺的全身心的爱让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什么道德、什么人伦都不想不顾了。

第三是不负责，当理智重回头脑，从欢愉的云端跌入冰冷的现实，他不想为两个人的感情负责，只想消除面对父亲时的内疚感，想把和继母脱离正常轨道的关系拨正，想重新做回好儿子、好哥哥。道德的巨大威力战胜了肉体的沉沦，战胜了人性中兽的一面，他决定和蘩漪断绝一切不正当的来往，快刀斩乱麻，挥剑断情丝。于是为了摆脱蘩漪对他的步步紧逼，决定一走了之。其实，当他和蘩漪开始这段感情时，他就应该预知到结果，这是孽缘，不是姻缘，这是一段无法修成正果，不被世人接受的孽债，不能曝晒在阳光下，不能牵手于人流中。

周萍的“三不”原则导致了什么恶果呢？

首先，他和蘩漪之间彻底闹僵了，关系降至零点。蘩漪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爱起来像火山喷发一样，能把人熔化，恨起来像恶犬发狂一样，能把人活活撕碎。当她发现周萍有了四凤，对她冷眼相对，想把她像用过的脏抹布一样抛弃时，她内心的阴鸷、愤怒爆发了，想到曾经趁着丈夫去矿上，俩人在客厅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喁喁私语，被佣人误以为客厅闹鬼时的甜蜜，她忍受不了，决定要跟周萍一起走，周萍此刻却只想离她越远越好，蘩漪也意识到她就要真正失去他了，于是决定亲手毁了周萍和四凤的爱情，毁灭掉一切。于是乎出现了雨夜的跟踪，淋着瓢泼大雨的蘩漪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鲁贵家，从外面关上了窗户，让偷偷幽会的四凤和周萍被鲁大海撞见，在鲁家掀起了风波。

其次，导致了四凤的悲剧。在甩掉蘩漪这个像八爪鱼一样吸附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时，周萍看上了四凤的青春活力和简单单纯，他相信他和四凤的爱情能够把自己从苦海中拯救出来，让生命阳光普照。四凤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就是他的安琪儿，他和四凤秘密约会，不久，四凤就珠胎暗结，虽然知道两人在身份地位上悬殊，一个是阔少爷，一个是伺候人的丫头，文化层次上也有很大差异，但爱情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沟壑，同时也让周萍没有了他和蘩漪在一起时内心的不安。周萍准备先到矿上安顿下来，然后将四凤接过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的情事被侍萍知道了，侍萍明知两人的血缘关系，为了保护一对亲生儿女，她决定瞒住这一惊天秘密，让他们私奔且永不回来，但这一秘密还是被蘩漪捅开了，血淋淋，赤裸裸，再也捂不住了。得知亲密爱人竟然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四凤精神一下子崩溃了，整个世界在眼前坍塌了，像地震后的荒野，在雷雨交加的凌晨，狂奔出去，无意中触碰花园走电的电线倒地而亡。

再次，导致了周、鲁两个家庭的悲剧。四凤、周冲的触电死亡，周萍的饮弹自尽，使两个母亲都成了疯子，鲁大海不知所踪，鲁贵醉酒而死。周家、鲁家都家破人亡，只剩周朴园一人在品尝自己酿制的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