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灵魂获得轻盈

陈伟

问：看你的小说，和青春期写作有着完全不同的追求向度，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另外，你作品中充斥着神秘主义，你又如何看？

答：我向来不喜欢青春言情小说，喜欢比较深刻的文学。这个世界上催人泪下的事情太多，我们永远也写不完，于是我从写小说开始，就告诉自己要选材严谨，写深刻的小说，于是对于青春期那些故事和青春校园写作并不感兴趣，相反我更喜欢乡村还残存的那一点点保留下来的野性和土气。我不想让读者在我的小说里收获泪水，相反我希望他们在我的小说里收获深刻的思想。然而由于我还存在很多的欠缺，始终写不出深刻的小说。我一直想构造一个奇特而又充满幻想的小说世界，让我的灵魂能在厚重的现实世界里，得到一种轻盈的享受。我想把自己装进这样一个虚幻不存在的世界里，永远像个孩子，没有忧伤，没有现实，只有梦。而我的青春却处处充斥着痛苦，迷茫，隔阂，陌生……曾有一度我甚至有了很深的出家情结，还有隐约的自杀念头。于是我更加喜欢这种梦一样神秘的叙述，他把我拖向了另外一个更加独立的空间，让我的思考更加的抽象，于是我可以在一个梦构的世界里，忘了青春期的痛苦，灵魂与肉体的冲突。在这样一个几乎虚构的世界里，充满着很多神秘色彩，这些神秘的东西，其实是我对现实的另一种表达。

问：小说语言叙述的清丽和忧伤是你小说的特色，这源于什么？

答：我在一个很小的农村长大的，小时候农村秀丽的风光滋养着我的心魂。我所吃的一切食物几乎全来自于土地，来自于母亲那双辛劳的手。我的童年因为一直生活在农村，无忧无虑，快乐幸福的像只自由的鸟。因为偶然的缘故，不想读书的我，居然考上了大学，离开了自爱的农村，到大城市去学习和生活。从城市回到那个小农村时，我居然会无比的害怕。和城市相比，农村成了落后，愚昧的代名词。而我自爱的农村，也在人们的砍伐和开垦中，渐渐地变得支离破碎；而农村人在精神上的荒凉空白，更是让我忧郁。我挚爱农村秀美的风光，保留下来的淳朴；又深知这种淳朴性将会被城市现代文明渐渐地取代。于是我的小说语言充满着很多的固执。自然的美和自然美消失的痛，让我的语言带着忧伤，也略显清丽。

问：在你小说里，民间传说成为一个个虚构事件生发的基准，你如何看待中国小说在这方面的继承与探索。

答：我很喜欢听村子里老人讲述的带有传说性质的故事。那些故事之所以能流传下来，一定是因为它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或者有着很强的故事性，或者教育意义。《神鸟传说》，《白诗镇》的创作，最起初的创作的动机，就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传说故事。然而小说的创作，不是单纯的讲故事，而应该挖掘其中更深刻的东西，例如《神鸟传说》，我挖掘更多的是如何避开人类的杀戮？人性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小说的存在，一切艺术的存在，我觉得都是因为人性的复杂。人性的不可分解，使得小说有了更大的空间。民间传说一直是中国小说创作的一大源泉。例如，八十年代“寻根文学”从“民族文化”的角度意识到民间文化的意义，触动作家对“民间”叙述的激情。例如张炜的《九月寓言》，传说中的乡村故事，带有浓郁的传奇色彩，如“黑煎饼”一节中的金祥千里买鏊，还有闪婆与露筋的野合等。民间口头创作的故事，主要就是金祥与闪婆的忆苦。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对乡村生活隐秘的一面进行了一次神话般的诠释，每一个词条如果分析都是一次对马桥生活的领略，石臼的打架、三毛神奇的来历，盐早喷洒农药后获得的抗毒性从而把咬伤自己的毒蛇毒死，本义他爹剩下半个脑袋还活了五年，走鬼亲……这些民间世界的奇妙景象，铁香、万玉、梦婆、九袋爷、马鸣、志煌、希大杆子……这些民间世界的精灵性人物，构成了一个自由自在的民间世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没了隔膜，都有了沟通的可能。

问：你的故乡在玉溪华宁，这个不大的县城，是否给予你写作上的启发？

答：有一定的启发。华宁有着秀美的山水，朴实的民风，生活在华宁，我会觉得很舒畅。记得云南不干旱前，回到故乡，我总觉得故乡的山山水水真美，和西北简直天壤之别。干旱后，我回到故乡，才看清它的样貌，故乡常年开垦山林，导致森林速减，原来漂亮的山村，已经俨然变成了一个小荒漠，以此为背景，有了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荒漠》。《白诗镇》的灵感也是来源于故乡的一座山。故乡给了我写作上很多启发，但是对于一位写作者，我认为滋养他成长的除了故乡，就是他乡，因为只有离开故乡，才能有故乡，也才能开始寻乡。

问：请谈谈你现在的阅读和未来的写作计划。

答：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阅读情况。过去的几年，我很热衷中国现当代文学。鲁迅，沈从文，张爱玲，钱钟书……他们的作品在过去几年一直是我的最爱。然而近些年，我开始找到了新的读书方向。我的目光开始触及到三个方面。其一，中国的古典文学。四书五经，唐诗宋词，民间故事；《庄子》，《楚辞》，《史记》等。我才意识到为什么鲁迅先生的文字那么的特别，运用词汇那么多，而且越读越觉得有味道，我想这大概一点就是鲁迅先生继承了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很好的文言文基础。其二，国外近几十年来的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大学时期，热爱外国古典时期和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现在我开始觉得近几十年来，很多作家的作品依旧写得很棒，值得我们深入的学习，例如，米兰·昆德拉，伊塔洛·卡尔维诺，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君特·格拉斯，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索尔·贝娄，玛格丽特·尤瑟纳尔……他们的作品总会让我学到很多，近日在读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作品，每一部都让我惊奇，作者的想象力让我惊叹。其三，西方现代哲学。西方现代哲学，对于文学的启发是深刻的。细读尼采，海德格尔，萨特，弗洛伊德，马尔库塞等人的著作，不仅能使我们掌握现代思潮的变迁，而且能让我们更好的去把握文学思潮下面隐含着的深刻的东西，我们就能更好的读懂和分析文学作品，也能提高我们的文学欣赏水平。

我的小说在语言上还需要慢慢的琢磨和锤炼，叙述的内在结构不够凝练有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需要打磨语言，锻炼叙述。于是未来的写作的计划，还是以中短篇小说为主，现在正在写短篇小说《从头开始》，希望能相对有所提高。

本栏责任编辑 段爱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