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空下的孤独
2014-09-16徐嘉
徐嘉
摘 要:《百年孤独》与《一句顶一万句》两本小说皆以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为切入点,观察、并从整体上分析和把握历史环境特征,人类的生存情境,并且探索真实的生活,从个人命运透露出民族命运,探索着人类苦难的命运和轮回的孤独。
关键词:孤独;悲剧;比较
《百年孤独》是由哥伦比亚的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创作的具有非凡意义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马尔克斯在一九八二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本作品所表现出来的独具匠心的创作手法和作者对于大时空大历史背景下的人类孤独本质的深刻剖析,极大地感染了整个世界的文学。而我国新写实主义的代表作家刘震云后期作品《一句顶一万句》,在创作思想方面尤其是对于“孤独”的探索和描写,都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有着很多异曲同工之妙。但由于作者所处的大文化背景不同,民族地域及创作个性等方面的区别,使两部作品存在诸多差异。
一、创作方法
1、小说的结构布局
《百年孤独》采用了倒置时间空间顺序的倒叙写法以及交织人物生命轮转的夸张的写作手法。在《百年孤独》这本小说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多年之后,面对枪决行刑队,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在这一句话中就包含了三个时态:现在,过去,和将来。这三种在一个周期时间内的轮回方式,看似有所改变,实际上没有变化。这样的一种“过去将来式”的循环往复式时态屡见于本小说中。而在刘震云的笔下,却是拉长了的时间线。小说《一句顶一万句》被作者分为两大部分,从过去—走出延津,到现在—回到延津,叙述了主人公吴摩西和孙子牛爱国三代人的生活经历,同时在小说上下两部中又展现出二十世纪的中国将近一百年的关乎人间百态的纵横历史。小说仿照了中国古典白话小说的叙述方式,布局整饬,内容丰富,周密真实。
2、小说的创作倾向
《百年孤独》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杰作,其中蘊含的超真实的情境、超自然的能量、天马行空的想象其实都来源于南美洲本土的真实现状,临摹了一种社会和民族普遍的存在。与之不同的是,《一句顶一万句》则是中国新写实主义的产物。小说中有许多对社会最平凡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的还原,以及对世态炎凉和人性漠然敏锐的观察力,作者用十分平和舒缓的笔法书写无聊、乏味的日常百态。小说注重在题材上对普通人生活的表现,很多普通平凡的生活场景和奔波忙碌的的底层人物成为小说笔墨的重心,比如卖豆腐的、给人剪头发的、杀猪的、贩卖牲畜的、喊丧者、侩子手等。主人公杨百顺是个典型的社会底层人物,克里斯蒂瓦在《恐怖的权力》一书中谈到,“卑贱物赖以生存的那个人是个抛弃者,他(自我)置放,(自我分离),(自我)定位,因此说他在流浪。”[1]小说中的杨百顺就是这样一个心灵和肉身都无从归宿的小人物,刘震云把他作为小说的核心线索,将出入延津两部分串联起来。
3、象征手法的运用
在《百年孤独》中,那条“猪尾巴”给很多读者带去了深刻的印象。那根让布恩蒂亚家族人心惶惶的“猪尾巴”,马尔克斯用它代表当地民族传统中的种种陋习和顽固,可能这猪尾巴更是野蛮和封闭等民族劣根性的象征吧。
不同于《百年孤独》多数以具体物象作为象征,《一句顶一万句》中,主人公杨百顺名字的四次变迁,仿佛也预示着人们难以寻找到真实自我的无助和恐慌,最终只能用“喊丧”这种极为悲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孤独的生命。作者使小说真正达到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义现于言外”的审美意境。
二、创作背景
1、文化背景的差异
由于文化背景等方面的不同,两部作品在主题上存在一定的差异,这直接表现在小说各自的结局中。《百年孤独》中,马孔多这个沼泽小镇,在经历沧桑风雨之后终于被咫风一扫而光,而布恩迪亚这个注定要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随着马孔多的消失从此在这个世界销声匿迹,不会有机会在大地上重新出现了。这里表现出作者对打破循环和停滞的强烈要求,阻碍历史巨轮滚动的东西就应该辗碎,妨碍民族进步的劣根就应当去除。而《一句顶一万句》的结尾则是给人以一种不断轮回延续的孤独感。小说中的一代代人仿佛都无法打破孤独的桎梏,他们出走、寻觅,孤独是永无止境的。就像钱锺书的小说《围城》一样,人和人的不沟通铸就了一道心墙。刘震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语言隔阂、沟通障碍,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一个问题。孔子那个时代其实沟通也挺困难的。他为什么周游列国?就是为了和人说上话,但是很少有人理解他,他转来转去又转回去了,就证明在沟通上存在很大的困难,双方还是说不到一块儿去。”[2]
2、地域特征的相似
不过在小说视角的选取上,《百年孤独》与《一句一万句》却有着一种十分相似的契合度。不论是虚构的马贡多小镇还是位于中国中部河南新乡市的延津,都同样是以农耕文化为主的相对封闭自足的世界一角。马贡多的每家每户都在考虑自给自足的问题,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别人。“大家都在为面包房的事忙碌,为战争担惊受怕,为照管孩子们费心,谁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别人的幸福。”[3]延津与中国大大小小的小县城一样自给自足,封闭狭小的小地域中却包含了人间百态,大可窥一斑见全豹,它代表了当时大中国的人性之孤和人类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纠结矛盾的心态。马贡多和延津虽不在一片大陆上,却上演着同一出闹剧,如此封闭自守落得与世隔绝,即地域之孤。但不同的是,马贡多的孤独来源于排外;而延津的孤独根源是守旧。
三、创作思想
《百年孤独》和《一句顶一万句》的作者都试图通过他们的小说,表达出他们对历史规律的探索和人性根源的反思。在马尔克斯看来,战争仿佛是历史孤独的产物,而自闭的农耕文化是人们孤独心灵的孕育者,而在刘震云的笔下,历史和人都是一种循环往复的“流传”,仿佛接力一般在代代人中流转下去,魔咒一般禁锢着人们的精神世界。对于在大时空下对人类和历史的认识和探索,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对他们进行比较。
1、个人的孤独
在《百年孤独》中,以布恩地亚七代人为代表的“世袭孤独者”强烈地体现着人性的孤独,他们对于自己的命运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无法真真正正地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这孤独缘于与世隔绝的封闭地域产生的心理。小说中的人物通过重复的做事来表达和排遣孤独。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可以清楚地显示人物的孤独模式:“她的生命就消磨在刺绣裹尸布上了。据说她是白天绣,晚上拆。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打破孤独,相反,想以这种方式来保持孤独。”奥雷良诺上校周而复始的制作小金鱼;阿卡迪奥第二将自己紧闭在墨尔基阿德斯房中,一遍遍重温羊皮卷……这种循环往复的单一活动正是整个家族孤独的生存状态的写照,上世纪整个拉美文化停滞不前的大背景也可见一斑。
《一句顶一万句》小说开篇就写杨百顺的爹,卖豆腐的老杨终其一生是孤独的。原本谁都以为他和赶大车的老马是好朋友,谁知因为一次宴席而暴露了老马对待这份友情的虚情假意。另外,老杨和杨百顺之间也存在着深深的隔膜,父子之间仿佛有着连亲情也无法解开的矛盾。《一句顶一万句》中的孤独是广泛存在的,是普适的,这部作品一出版,雷达就指出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它首先并不认为孤独只是知识者、精英者的专有,而是认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引车卖浆者们,同样在心灵深处存在着孤独,甚至‘民工比知识分子更孤独,而这种作为中国经验的中国农民式的孤独感,几乎还没有在文学中得到过认真的表现。”[4]
2、群体的孤独
个人的孤独是小孤独,可能是个例,但是群体的、民族的孤獨肯定不是偶然现象,而是一种大时空大历史背景下的大孤独。那种孤独与根深蒂固的盲从、愚昧、保守、落后与地域文化的封闭性密不可分。两位作者对这种群体性的孤独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和解构。
命运从不掌握在马贡多村民自己手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想到,结束一场战争远比发动它要艰难。”[3]当地政府与入侵者勾结在一起使马贡多沦为殖民地,而愚昧的村民却天真地为他们获得劫后重生感到庆幸。孤独使他们变得麻木不仁、极度绝望,逐渐丧失了对最亲近的人的信任和关爱,缺失了彼此的沟通,最终丢失了爱的能力。
五千年的农耕文明使延津的人们血液中流着对“仁义道德”的归认,“孤独”和“仁义”的群体民族意识,从一个更细微的层面上预示着在大文化背景冲击中狭隘文化传统倾覆的必然性。
3、历史的孤独
《百年孤独》讲述的是布恩蒂亚家族七代人历时百余年在小镇马贡多的生活景象。作者将笔触从现实逐渐深入历史的根源,从家族的历史变迁中,诠释着一个民族的群体意识,展现了整个南美大地人文历史的进程和演变。
在刘震云的笔下透露出来中国这1000多年的历史,凝结了深深的无法动摇的宗族情节,归根结底是儒家思想对人们思维习惯的驱使。刘震云认为:“对于普通的中国人来讲,人跟世界存在三种关系:跟物的关系、跟人的关系、跟自身的关系。在一些有宗教的国度里,除了这三种关系,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关系:人跟神之间的关系。人神社会和人人社会的最大区别,不在于生活中多出一个神,而在于多出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而且可以随时随地说,因为神无处不在。在人人社会,知心朋友难觅。知心朋友和神最大的区别是,神的嘴是严的,朋友是会变化的。无处吃饭可以乞讨,无处说话就把人憋死了。”[6]儒家的“远鬼神”的思想无意中让人们变为精神上孤零零的存在,无从寄托。这种历来的信奉架空了中国的历史,使人们的精神成为一种永恒的孤独标本,难以打破。
总之,《百年孤独》和《一句顶一万句》是小说界的佳作,在各自的文学范畴中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这两部作品所传达出来的细致入微的平凡生活、真实浩瀚的厚重历史感以及特色的民族文化景观交织成一种悲壮平实的小说风格。无论是对不同民族不同地域发展历程中人性暴露的缺陷,还是轮回往复的社会悲剧,两部小说都做了深刻的诠释,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两者皆能很好地启发读者进行多层次的深入思考,它们的文学意义是无穷的。
参考文献:
[1]朱莉亚.克里斯蒂瓦 . 恐怖的权力——论卑贱 [M].北京 : 三联书店 ,2001.
[2]林颖.倾听生活对你说——对话作家刘震云[N].解放日报,2009-08-15.
[3]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1:313.312.
[4]雷达:《〈一句顶一万句〉到底要表达什么》,《文汇报》2009年6月12日。
[5]http://book.sina.com.cn/author/authorbook/2009-04-03/1756253501_3.shtml.200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