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上世纪40年代成都城区方言简说(三)

2014-09-15张绍诚

文史杂志 2014年5期
关键词:儿化成都词语

张绍诚

四、方音研究大有可为

《华阳县志》(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已故副馆长林山腴教授和罗孔昭先生主笔,甲戌〔1934年〕九月刻印)卷五《礼俗》具体记载了几百条“华阳方言”,例如“好赌曰孤露(平声)子,年幼不明事理曰黄昏子,凡事好逞能曰颤灵子”,“心有所恋曰忺(诚按,欠去声)”,“呼鸡曰喌喌(诚按,此字发音特殊,缩舌连弹硬腭即得),呼鸭曰低低,呼猪曰溜溜,呼牛曰恩盖[ɡǎi],呼猫曰猫咩[mē rmī]”等。最值得提出的是编撰者博览约取,重视各地方言的比较,大量引用“《遵义府志》所载俗语与华阳合者”酌录数量超过前录华阳“地具五族杂有南北俗语”之“特殊者”一半。例如:“铸(音注)铜铁器曰铸(音到。诚按,成都今天的“糖画”即“倒糖饼儿”,那倒就是铸),衬里曰胎”、“香气盛曰(蓬去声)”、“散物曰掞(诚按,俗语“掞花椒面”指分配很少)”、“物相击声曰砯砰(音塀烹)”等。仔细分析,《遵义府志》所载词语,又大多见于《蜀语》书中,由此可以肯定前贤研究方言非常认真、深入、全面。而成都话有着极为广泛的包容性和通行性,是云贵川广大民众相互交流的普通话。

错综复杂多奇趣

成都话里还有些词语(词或词组)很形象,如连绵词“涴涟[wā liɑn]”,即普通话的“窝囊”,可能是wō nānɡ的音变,产生“龌龊[wo cuo]”“涴涟”。明清小说中出现的“韶刀、韶道”,形容说话絮絮叨叨,成都话作“韶道”。相书作品的《双灵牌》主角是个不塌实、扯谎□[音liɑ]白骗人的家伙,人呼“恍壳儿”,此言来自谷物的颗粒无实。伪劣产品有“朽儿货、朽行头、Y货、洗澡自行车”等。抗战时期交通第二团汽车常常抛锚,以后取笑车行不利就说是“交二团的车子”。旧时成都东大街夜市出售的假货特别多,“东大街的东西”便成了劣品的趣称。东大街绸缎铺常备水烟袋待顾客,不过点火的纸捻子(细纸管儿)常常吹而不燃,于是“东大街的捻子”也成为劣质品,特别是有意制作的次品的代称了。《抓壮丁儿》演出,轰动全国,人们都对王保长骂的“李老栓儿,借钱不还,抓屎糊脸!”印象深刻。“抓屎糊脸”本来形容有意抵赖、无理取闹,出自地痞流氓之口,更显滑稽!结构相同的“抓沙抵水”,具体形象地比喻无能为力,胡乱应对。这类熟语也是成都话的“筋头儿”(耐人咀嚼的精华)。

成都有家小吃店招牌大书“口吅品”,由六个“口”字(六张嘴巴)构成,十分奇特,引人注目。辞书记载:“吅,音宣,喧嚣也。”但是一般人不管这些文字学的解释,望文生义,直说那是两张嘴在亲吻,即成都人喊的“打啵儿[bēr]”,叫那甜食店是“口啵儿[bēr]品”。旧时“接吻”是不能公开的隐私。连《死水微澜》里的“神女”刘三金,也只说是“吃香香”(或许从“吃嘴上胭脂”的那位捡过来的罢)。看洋电影的亲热特写镜头,除非大中学生才说kiss,成都市民很少说“吻”,都说“打啵儿[bēr]”。逗小娃娃也说“来,亲一下”或“来,啵儿[bēr]一个”。“打啵儿”和“啵儿”,都是动词。

“走到城门道儿[děr],捡到二吊二[ěr],买了一根兔儿[tǔr]。回来一看,才是根猫儿[mēr]。”成都儿歌这么念,证明“儿化现象”在四川话里是很有特色、最引人注意。成都人指路爱用“哪儿[lèr]、那儿[lēr]、这儿[zēr]”,声调帮助辨别词义。重庆人,后者几乎每句话都有儿化音出现,如“朝天门儿[mer]”、“扮灯儿[dēr]”。

重庆喊“崽儿”[zái ez],“我儿” [ɡò ez],儿化卷舌音。成都说小孩爱用“娃儿[wur]”,构成“小娃儿[wur]、某娃儿[wur]、街娃儿[wur]”等词语;“娃儿”又合音wēr,泛指小孩子;“娃儿”两字分用,读wɑ ēr,分读特指崽崽。

任何小东西都有儿化反映,这与北京话相似。四川话名词儿化后,往往可以表示较前细小的意味。比如:合合—合合儿、盆盆—盆盆儿、圈圈—圈圈儿。

儿化音有在韵母后面直接加“儿”的,如“兔儿[tǔr]”;有省略韵母的,如“猫儿[mēr]洗脸”(斥责,怒骂);有省略韵母主要元音,只保留介母的,如“花儿[hūr]、画儿[hǔr]、汗褂儿[ɡǔr]”,有省略鼻韵母的主要元音,只保留介母(I、u、ü)的,如“独凳儿[děr]、汤圆儿[yur]、花鼻梁儿[lir]、三花脸儿[lèr]、撬杆儿[ɡèr](小偷)、翘杆儿[ɡèr](死)”。一般认为这种现象的形成与成都一直是四川政治经济中心有关,至少与历来成都官场使用官话有关。

数量词有“一会儿[hēr]、两分儿[fēr]、几疙瘩儿[dēr]”等,“丁点儿[dī dīr]”,“丁”只保留介母,变为重音,省略鼻韵母后半部分。省内有些地方说“一哈哈儿[hā hēr]”。成都人也沿用古音,把数量词“一下”念成yi hà,把省略“一”的量词“下”念成hà,有人写作“一哈”。

《死水微澜》里顾三贡爷的舅母子(他女儿的舅母儿)借办小姑子的丧事,拿走许多首饰衣物,说留些“忆念”。单看字面,也好理解,不过口语中说的却是ɡnǐ ɡnīr。不曾读过《死水微澜》的人,光听字音ɡnǐ ɡnīr,恐怕很难写出汉字;或许不会想到那“念”被“儿化”成ɡnīr,“忆”也连带顺势“ɡn化”成ɡnǐ。这类音变现象,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普通话里有些词的最后一个音节读轻声,四川话就让它们儿化了。比如:蚂蚁—蚂蚁儿[yīr]、苍蝇—苍蝇儿[yīr]、舌头—舌头儿[tēr]、风筝—风筝儿[dēr]、舅母—舅母儿[měr]、黄鼠狼—黄鼠狼儿[sùi lēr]。按,“鼠”音变如“水”,是四川话特点,难怪成都市民以前长时期把喊“暑袜街”喊成“水花[sùi huā]街”。县区有把“老鼠”喊为“老鼠子”(音如老水)的,也是佐证。

与各地方言一样成都话也有不少合音字:“做啥(zua)子”(动宾词组)、“哪样(nang)个”(代词)、“不要(biao)” 、“刺耳(cer)”(动词)、“孬(pie)”、“朽儿(xir)”(形容词)、“一会儿(her)”、“丁点儿di dir”(数量词)。endprint

特别有趣的是多音节词的连读变音,如感叹词“呜呼”(《书》)、“於乎”、“於呼”(《诗》)、“於戏”(《礼》)、“乌乎”、“乌呼”(《左传》)、“呜虖”(《汉书》),字面不同,表达意思相同(古祭文末多有“呜呼”一词,后来以之为死的代词)却都读“呜呼”。从古到今,一般都是这样读的。《国语词典》简本有“啊哈” ㄚㄏㄚ(āhā) 感叹词,表惊讶或赞叹。郭沫若主张把“呜呼”读为“啊哈”(音如wǒ huò),合乎口语可以写成“哦豁”、“啊哈”或 “喔吙”。把“啊哈”读成ō hō,以表惊讶、赞叹;读成“哦嗬”ò hǒ,表示惋惜之情,如:“哦嗬,青花帽筒出脱了!”“药不对症,这就‘哦嗬了!”其用法与“呜呼”相同。

元音和谐律可以帮助我们解释这种语音现象。比如满语里表阳性的词,元音用a,表阴性的词元音用e。写清代宫廷的电视剧里经常说“皇阿玛、额娘”,其实基本词是“父ama 、母eme”。双音节词语后一个元音随前一个元音变化是其显著的特点。依此类推:先发一个元音,紧接着发喉头辅音h与相同的元音,于是我们口语中的叹词就出现了“啊哈”ā hā、“欸嘿”ê hê、“哎咳”āi hāi“噫嘻”īxī……。这样汉语的词语就呈现一词多读的特色,更能展示语言的音乐美,增强表现能力。

“倾菱空笼──qin lin kong long、ki li kuang lang,噼里啪啦pi li pa la、叽哩呱啦gi li gua la”四个音节中1和2,3和4 同韵,1和3,2和4同声。有些象声词几乎有声无字,如开门的“吱嘎儿giger”、“哈叽咕儿(咯吱)jigur”,《抓壮丁》中王保长说的“卢队长,你上省受训回来就打起那个‘隔银林阴格昂啷(gin ling ang lang)的官腔了,硬(ngen)是懂球不起!”体现出方言特色。

成都人遇到辞书上查不到的方音僻字,往往自己充当“仓颉夫子”。《水浒传》有“臊子”,成都人偏要造个形声字“”,可能是避免“气味”吧;《西游记》有个“濯”,据上下文完全可以读为chua,成都人偏要造个会意字“”,未必是重视那个形象性吧?看来成都人比较喜爱自造会意字:夹住为“”,钻过为“”,吹牛为“壳子”。这类字往往使外地人连“望文生义”都办不到。

成都话的动词可以刻画千姿百态。除了组合“耽搁[ɡuǒ]”外,读音变了:读kuō,表示放置。构成“搁平”,即摆平。“搁得平”表示门路广,遇事能够摆平。又读kuǒ,表示放下,事情搁[kuǒ]起了,等于船只搁浅了。

“着[zɑo]了”相当于“遭遇到了”,“着[zɑo]急”不会读成“招”,“着[zuo]想、着[zuo]手”,也不会读成“招”。请注意:用在动词后面的那个“着”一般读do的轻声或dào如“搁着”、“看着”。这个“着”,也常常写作“到”或“倒”。

“拽”[zuǎi]是手上的动作。“跩”是脚的动作。两读,zuāi,是说跌交子,zuài,是说旦角在戏台子上扭扭捏捏地走动,“nin nīn zuài zuài”打动人心。但是用“跩”评论人物,就带了贬义,因为他眼睛上贴膏药——瞎傲,待人接物扭捏作态,令人难以忍受。类似说法有“凝筋灌骨”(一作“拧筋灌骨”)。

“啄[zuɑ]”是动词,如“锄头啄[zuɑ]得像[qiǎnɡ]鸡啄[zuɑ]米”,构成名词“啄[zuɑ]木倌儿(鸟)”、“啄啄(尖嘴锄)”;也表示低头,如“啄[zuɑ]起脑壳不开腔”;也说向下坠,如“秤杆一啄,缺斤少两”;也指向外突出,如“额偻啄[zuɑ]”构成名词“后啄啄(脑勺)”(开玩笑的话有“前啄金,后啄银,两头啄,但球疼”,话丑理未必端)、 “啄啄帽”、“帽啄啄”,;表示脚踢如“啄[zuɑ]球(毽儿)”、“啄[zuɑ]它一脚”。打瞌睡叫“啄瞌睡”或“跩[zuāi]瞌睡”。“啄[zuɑ]梦脚”或“打梦脚”,说思想开小差,举止失措。

“炘”本音xīn,如果表示火很大,使旁边的人感到灼热就说“火煨子xie得人脸都烫了”;煮焖锅饭快熟时,要停火利用余热xǐn饭,就派生出“炘起”,表示拖延等待。

“水”本是名词,四川话里可以作动词用,“千万不能水我哦!”相当于“耍水”(敷衍,拖延,不了了之)。

成都话的歇后语如“狗坐鸳兜──不受抬举”、“鸡脚神(无常二爷)戴眼镜儿──假绷正神”、“癞疙宝(癞蛤蟆)打呵嗨(呵欠)──好大口气”、“寿星老儿吊颈──嫌命长”,熟语如“抓沙抵水”、“吃一夹二眼观三”、“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儿歌童谣如“二娃二娃,狗咬下巴(pa),不吃稀饭,要吃巴巴(阳平声,大便)”、“黄书黄书蚂蚂(蚂蚁),请你妈妈来吃嘎嘎(肉)”都极富表现力,被历来各地的语言文学研究者称道,想必还会继续流传下去的;其中许多精华还会在普通话中使用的。

民俗宜从俚语观

有些成都俗话还真有来头呢,比如“有朝一日时运转,两条裤儿重起穿”就脱胎于汉代成都歌颂清官廉范的民谣:“昔无襦,今五裤”。“白毛猪儿家家有”就从东汉《朱浮与彭宠书》的“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群豕皆白,怀惭而返。”成都谣谚有云:“人家有事情,在莫看笑神。帮忙来劝好,人家领你情。”“笑神”犹言冷眼旁观视同笑话。后经“儿化”,亦作“笑说儿”。

老成都话里有“魌头”和“方相”等词语,考其来源,则与古代的傩文化有关。

《周礼·夏官》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以索室驱疫。大丧,先驱,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难”即“傩”,读nu6(直音挪),是古代一种驱逐瘟疫、恶鬼的宗教活动。《论语·乡党》:“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说当年孔夫子见到乡党举行傩的活动时,便穿上官服站立东阶庄重对待。《礼记·月令》记载一年之中有季春(三月)、仲秋(八月)、季冬(腊月)三傩之礼。(如今湘鄂黔一些地区,还有新春举行傩舞的习俗。)endprint

那方相氏的装束则是头蒙熊皮,金面四眼,黑衣红裳,一手操戈,一手执盾,率领上百走卒,浩浩荡荡地挨门挨户去搜鬼索妖,驱逐瘟疫。想其情景好不威武啊!新中国成立前成都的城隍菩萨出驾,大队人马从西门外的土桥游行进城,前面开道的就有武士装扮的这类凶神恶煞。从“先驱,入圹”等词语分析,方相氏还是出丧殡葬的重要角色,他要挥戈清圹,驱逐魍魉(方良)。旧时成都出丧时,前面开道的也有方相氏,呼之为“开路神、显道神”,不过那已经是竹架纸糊的偶像,而且到了墓地,他就任务完成,随即被付之一炬了。方相戴的那副熊皮面具,叫做“皮魌”,汉代称为“魌头”。如今四川各地均有在木瓢上雕画的“魌头”,名曰“吞口儿”,作用也是辟邪驱凶。

在旧中国,小商小贩最恨那些估吃霸赊、敲诈勒索的兵痞流氓,每见他们出来四下窥测,准备伺机巧取豪夺时,便彼此相告:“瞧方相的来了”(瞧,读quó,音如“曲我”拼合),骂他们是“吃魌头的”。连“魌头”也敢吃,真是头等恶鬼了!久而久之,“吃魌头”、“捡魌头”、“占魌头”等词语便用如“占便宜”的近义词语了,不过这些词语并不带褒义色彩,不宜滥用。

“红叶题诗”的故事,以《太平广记》的文字最完整,谓:唐僖宗时,宫女韩氏以红叶题诗自御沟流出,为于祐所得。祐亦题一叶投沟上流,韩氏亦得而藏之。后帝放宫女,祐适娶韩。既成礼,各于笥中取红叶相示,乃开宴曰:“予二人可谢媒人。”韩氏又题一绝:“一联佳句随流水,千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旧时成都,尽管是小户人家,也讲究“明媒正娶”,居间介绍,必有人焉。高门大户自央“冰媒”作伐;一般人家就由职业或业余的“媒人”为之穿针引线,铺路搭桥。司其事者,多为妇女,俗呼“媒婆”。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本是封建包办婚姻的特色。媒婆牟利之道还在为“讨小纳妾”的阔老效劳。她们天天探风问讯,四处撺掇,说得情愿,就讲财礼,生拉活扯,编拢了事。“红叶不消说就是皮条客”。难怪“媒婆”位列“三姑六婆”,名声不好。再加上坏事做多了,自己也心虚,“媒”与“霉”同音,当然要忌讳,于是以文掩俗的称呼——“红叶”便起用了。文化层次高的,还有“冰人”、“月老”等词代用,一般民众乐于使用“红叶”(讹为“红爷”),或呼“红叶婆”。至于今天大家喜欢的“红娘”一词,旧中国倒还少用,可能大家都怕那有引诱犯罪的嫌疑;再说,“媒婆”自己也不乐意与“丫头子”相提并论吧!

老成都人“扯筋”(吵架)“涮坛子”(开玩笑)时,常说对方是“刘全进”(语音讹变为“流前进”)。外地人和本地青年人往往不能闻声会意。电台征答,知之者极少极少。其实此语自有典故,相当文雅。

《西游记》第十一回《游地府太宗还魂,进瓜果刘全续配》讲,唐太宗死后魂游阴曹十殿,感激地府十王让他还阳(其实是靠了崔判官收到魏私人“介绍信”,为他“开后门”,涂改档案文字数据,添了阳寿),出榜招募“自杀勇士”赴阴曹地府代送(阴间“缺俏”的)南瓜。那“勇士”正是刘全。

《西游记》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刘全其人其事也妇孺皆知。而“刘全进瓜”一语,便因为沾了“瓜”字,被大家借用加工,派了新用场。俗呼愚人为“傻瓜”,成都人以“瓜”代“傻”,衍生出“瓜娃子”、“瓜女子”、“倒瓜不精”、“瓜不兮兮”等词语。而“刘全进”一语,含而不露,委婉深刻。其妙处正是显现成都人善于使用歇后语的幽默风趣。

成都话中有很多“明说三暗扣一”的歇后语,除“刘全进”外,还有“显财卖——父(富)”、“黎山老——母(姥)”、“东床半——子”、“金童玉——女”……大多出于袍哥们的江湖切口(“春典”隐语)与市民俚语的融合。

由于习惯忌讳,生怕“抬快”(说漏了嘴),成都话里出现大量代替词,比如:“二五子”──鬼、“高客”──耗子、“梭老二”──蛇、“利子”──舌,这都与商人忌讳“折本”有关;“撑花儿”──伞、“老焉”──陈,与“青龙背”(船家)忌讳“散、沉”有关(最早讳住,改“箸”为“筷子”;后来又讳止,改为“篙[hao]杆”);呼饭为“粉子”,避开“犯”字,更是典型的袍哥语汇。敲击工具,成都人说“钉锤儿”、“敲敲儿[kao kar]”绝对不能说“锤子”,因为它是“垂子”(“鸟、××”的象征性词语),女性和有教养的人统统讳莫深焉。成都人特别注意分别使用“玩、耍”二字,只能说“请来耍”,也决不说“去你们那儿玩”,因为旧时喊操皮肉生涯的可怜虫是“玩家”,所以一般人有意避开“玩字”字。新中国成立后大家把“谈恋爱”说成“耍朋友”,因为既不能用“吊膀子”这个不够正经的词语,又不能说是“搞关系”,不明究竟,就随便这样说了。

萨其玛是成都人爱吃的甜点心,是常见的馈赠佳品。30年前“破四旧”就一度将这来历不明、似乎“崇洋媚外”的名字改为“蛋丝糕”。近来报刊上竟然有文章将萨其玛与“朱古力、迪斯科、卡拉OK”并列,公然视之为外语词汇。萨其玛实际上是本国土产,起初由满洲人制造,以后随着八旗官兵入关到四川落户。其工艺是把用冰糖、奶油和白面制成的糯米条块码起来,再切成方块。用满语说来,切成方块叫“萨其非”,码起来叫“玛拉木壁”,两下组合,构成“萨其玛(sàqímǎ)”这个名词。理清来历,它的原型和常见的“锅贴”、“锅摊儿”构词法相同,只不过它是用汉语音译满语而已。老成都人念“萨其玛”总带个“儿”字尾音,还真有当年旗人说话那股京腔味道呢!

抗战胜利前夕,成都街上渐见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洋兵。他们头戴船形帽,身着草绿咔叽军茄克和马裤,脚穿翻皮厚底短靴,屁股包包头鼓起一瓶洋酒,背上背着中美国旗,12个大字赫然夺目:“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保护”!原来这是帮我们抗战打日本强盗的美国空军。“助战”二字引起市民对这些洋人儿的好感,不再把他们与长期以来蔑视的“洋人儿”画等号。每当美军笑眯眯地翘起大指拇向成都人致意,成都人也报以笑脸和点头:小娃儿便也翘起大指拇,用“咪士头儿,顶好”向他们打招呼。

Mister(英语之“先生”)输人中国,一般音译为“密斯脱”。成都人呼为“咪士头儿”,既合美国音,更带成都味道,当时确实成了通行的对外国人的敬称。不过随着美国兵打死人力车夫、强奸女学生的消息传来后,大家又舍弃“咪士头儿”,仍然喊他们“洋人儿”。随着外来物品的增多,一些外国词语逐渐被成都人口头应用,比如上世纪40年代后期,就妇孺皆知的茄克jacket、咔叽khaki、维他命Vitamin、盘尼西林Penicillin、滴滴涕D.D.T.……俚语中增添了外来词语,当然应该视为中外文化交流的具体体现了。

方言研究的目的是为了用好语言,交流思想,促进了解。既要观今鉴古(通过书本和口语的研究),达到“古为今用”;又要放眼未来(与外民族语作比较分析),达到“外为中用”。这样我们就能更快地针对成都方言的特点,选择最好的方法,切实有效地推广普通话,减少由于方言障碍带来的麻烦;进一步我们可以寻求最好的办法,指导四川人,特别是青少年,在更好地掌握自己的方言的基础上,学习和使用第二、第三语言(包括外地的方言和外民族通用语),更大程度上减少由于只会使用方言造成工作和生活上的困窘。如果四川人都能够熟练地驾驭语言,当然就能更好更快地作好本职工作,为促进四川和我国的两个文明建设服务。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成都)馆员endprint

猜你喜欢

儿化成都词语
容易混淆的词语
有趣的“儿化”
找词语
南方人,求求你们说话不要加儿化音
穿过成都去看你
北京话(36)
成都
THE RAP BATTLE FOR CHINA
一枚词语一门静
在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