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树不见了明里
2014-09-11叶无双
叶无双
人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樱花下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而不论我对你有过万般深情,我们的距离也不会再拉近一厘米。
十字架下的《圣经》
傍晚,在童心路那条狭窄的街道,迎面走来一对男女。娇俏明丽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孩子愉快地吃手,你不时低下头去逗他。此番的你已全无当日的灼烈与倜傥,只像所有的年轻父亲一样,温柔,甜美,幸福得找到方向。
天色将暗,街道狭长,猝不及防,我避无可避。你们经过我的时候,几乎没有正眼看我。只有你给我淡淡的一瞥,但是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看来你已经把我打入记忆的冷宫,连同那个或许已经被你丢弃了的五角硬币。而我在那个瞬间竟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像那些冷淡与敷衍,只是一阵风慢慢吹过,除了将我的衣角吹起,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和你们擦肩而过后,街灯很快亮了起来。我踩着自己的影子,一直一直向前走。
最后我站在同仁路的教堂里。天色暗下来,教堂空无一人。我走近十字架下的神台,把手按在那本安静躺着的《圣经》上。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打嗝的长舌妇
时间往前推九年。
我还是一个上大三的小姑娘,那年重阳节学校社团组织社员到西郊敬老院送温暖。那天午饭我吃得有点多,所以不得不手持抹布,在朱婆婆那个弥满驱风油、中药味和霉味的小房间里,一个嗝擦一下,对付着到处黑漆漆脏兮兮的桌椅。躺在床上的朱婆婆不遗余力地叫我搬张高凳站在大高柜旁,把东东搬下来,把西西放上去。我站在高凳上一嗝一嗝地擦,一嗝一嗝地回应朱婆婆抓紧时机闲话的家常。
不知过了多久,有声音在我背后好笑地说:“同学,把你的舌头伸出来……长一点长一点再长一点,对了,长舌妇。”
我回头,看见你靠在门边,弯弯的眼睛,眉清目秀,不知看了我多久。我有点恼怒,因为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莫名其妙地听从了一个陌生男生的指挥,土狗般地吐了一回舌头不说,还被嘲笑为长舌妇。
正要发火,你笑了,不打嗝了吧。真的,我的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瞬间产生的惊喜和快乐。
在我后来的记忆里,只记得驱风油的味道很舒爽,中药味的包围很温暖,至于那霉味……只是东西放久了的一种阴凉感觉而已。我和朱婆婆,以及那个幽默风趣据说叫作程赫的你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午后。
我到后门出门向右拐弯的小卖部帮朱婆婆买风油精,排队排了十七分钟。回来的时候,同学在三楼阳台喊我,我上去帮她挪柜子花了十四分钟。回到朱婆婆的小房间时,你已经不在了。朱婆婆说,他他他走了,他们叫他,走、走了。朱婆婆递给我一张小字条,给、给你。一串龙飞凤舞的电话号码。
当晚,我怀着满心的欢喜与期待,在无数次深呼吸之后,给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按了拨通键。可电话那头那个操着东北口音的粗鲁急躁中年汉子把你硬生生推进了茫茫人海。
我来不及拿你的电话,来不及问你所服务的志愿者机构名称,甚至来不及匆匆作一个简单的挥手或说一句再见,你就消失了。
茫茫人海,有太多的人,缘只一面。譬如我和你。
以什么样的速度才与你相遇
2007年,新海诚的作品《秒速五厘米》被热炒得纷纷扬扬。在长长的呼啸的火车经过后,那一次13年后的回眸,贵树和明里却最终没有看见对方。而我和你则像两个过气的港产片男女主角,隔着不长不短的两年,在一家大戏院门前,在人山人海散尽后,一眼认出了对方。
你站在《秒速》满树樱花的巨型海报前嚼牛肉丸,和双双对对的小资情侣格格不入。我记得你那串牛肉丸沾的番茄汁多了点,你的嘴唇特别像一个鸭嘴。你含糊不清地抬头惊奇大喊,打嗝妹,真的是你?
大学毕业后我进的第一家公司在一年后垮了。失业大半年,朋友介绍我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其实什么设计师呀,就是写写文案,打打资料,扫扫办公室,人手不足时,户外拉射灯,爬梯子安装广告牌也照干。我蹲在大梯子上扯着广告布墙,心里慌里慌张的,又呆又喜地看着你。
那天我严重崴了腿,可主管没给我申请工伤。我并没有掉下梯子,而是听到了你那句话之后,自己不顾一切跳下来的。因为你好笑地说,打嗝妹,你咋买瓶风油精买那么久,他妈的我等了你好久,都没等到你!
贵树在没有明里的日子,总是伤感地想道,“我要以什么样的速度,才能与你相遇”。
那天我们在朱婆婆的小房间里,你代替我站上高凳子,我站在地面偷偷看你。这样一眼一眼又一眼地看上去,又怎么能够不爱上你?
许多年后我想,我是被自己一笔一笔亲手描绘的樱花广告墙感动了。
骑士的爱情
虽然别人都说一见钟情是一件不酷的事,可起码给我带来了实际的好处。你背着我走过长长的夜街,在你瘦得像马一般的背上,我们接吻了。
我觉得,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才那么几个小时,可我们像认识了一个世纪那么深远。我把钱包最里层那枚躺着的五角硬币放在你掌心。那天我回来不见你,唯一还能看得见就是手里这枚买完风油精剩下来的硬币。我没有告诉你,当年你的眉眼,你的举手投足,早已经一点一点被时间刻成我心里的秘密。可你瞬间就明白了。
你吻我的时候,眼神干净而充满感动的笑意,让我完全忽略了你背后带点恶作剧的玩笑。
在镜里看你,尖尖的下巴,小小的眼睛,蹙起的眉;在镜里看我,瓜子脸,单眼皮,看着你带着痴痴呆呆的爱意。我们多有夫妻相,将来理所当然要做夫妻吧。
我们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不短,也不长。一个失而复得的人比任何事都要可贵,我想,我应该倾尽全力去爱你。我不看你望向别处的眼睛,不看你漫不经心的敷衍,不看你一天比一天的冷淡。
终于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去普罗旺斯。
“那我怎么办?”虽然在情理之中,我仍然觉得震惊。endprint
“像以前一样,你该干吗就干吗去。”
我嘶声力竭地把你的行李一件一件扔出阳台的时候,你靠在门边点起一根烟,淡淡地说,“尹伊,说实话,那天在戏院门口,原本只想逗逗你,没想到你开心地跳了下来。你很单纯,我承认我有过感动。可是……对不起。”
我停止了砸东西,重重地坐在地上,噙着泪水看你。后来我才明白,心里越来越不确定的恐慌将要变成现实之时,除了极致的难受,还有一种不易觉察的如释重负。
“对不起。”你把烟头掐灭,头也不回。
后来我百度了,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12世纪时以它的骑士爱情而闻名。对一个高贵女人忠心耿耿的爱情是骑士一切活动的出发点和终结点。在这个爱情变得像速食面一样简单快速的时代,在这个变心比变脸还快的时代,普罗旺斯的骑士爱情是一场优雅的圆舞。
在我整个青春兜兜转转的爱情里,我的圆舞是你。而你的圆舞是你会为她魂牵梦绕、不是我不愿面对就不会存在的前女友陆思思。
她说一句,我在普罗旺斯等你。你就没有了理由不去。
贵树不见了明里
天色完全暗下来。离开教堂的时候,我再次看了看那本厚厚的《圣经》。若干年前我和你曾一起捧起神父遗留的《圣经》躲在门后偷偷地读:“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中。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
教堂的外面一街热闹,处处笙歌,人人欢笑。我把手按在《圣经》上面,片刻后,又平静地缩手。
你不是我的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是相处最长的一个,也不是时间最短的一个。
人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樱花下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而不论我对你有过万般深情,我们的距离也不会再拉近一厘米。
平静下来,我心里终是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那些被辜负的女子偶遇负心汉依旧会没出息地泪流不止?因为不论时间过去多久,她们依然想听到他们能说出那句虚妄的话:我是真的爱过你。她们在心里早已编织了千条万条情非得已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只是坐等对手念出对白来连戏。
我掏出手机,按通了一个电话,让他来接我回家。遇到了会怎样,不遇到又怎样?忘记会怎样,不能忘记又怎样?他说爱会怎样,不爱又怎样?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哀乐,何必打扰?反正下个月,我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编辑: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