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的威权后遗症

赵灵敏

强人残酷暴虐，但能控制局面；他们的下台让人欢呼雀跃，却也意味着一个更为混乱和失序时代的到来。

中东目前战乱频仍，巴以新一轮冲突愈演愈烈，叙利亚内战已经持续3年半，伊拉克政府军和“伊斯兰国”武装形成拉锯战，利比亚的伊斯兰和世俗民兵武装围绕着权力分配大打出手。这之中除了巴以冲突是绵延多年的痼疾之外，叙利亚、伊拉克和利比亚的内乱，都和强人倒台后留下的难以填补的权力真空有关，是“威权后遗症”的表现。

无论是叙利亚的阿萨德、伊拉克的萨达姆还是利比亚的卡扎菲，在内部治理上，这些人无一例外是横征暴敛，穷奢极侈。财富高度集中于统治家族和集团，萨达姆和卡扎菲倒台后，都查出他们在海外有上百亿美元的存款，阿萨德家族在战火连天之时也不忘在海外订购奢侈品。放眼整个阿拉伯世界，3亿总人口中贫困人口却接近9000万，失业率居高不下，甚至在沙特这样富甲天下的王国也高达30%。在这样的民生水平下，人民虽然表面上作拥护状，内心的不满却日甚一日。

与此同时，统治者又严厉打击一切可能的反对势力，使之无法形成气候。关于萨达姆、卡扎菲等人如何恐吓、折磨、消灭反对者，甚至不惜动用化学武器等早有传闻。少数人长期把持统治地位，不容其他人插手，反对党、社会自治团体、非政府组织等中间力量无立锥之地，无法获得政治经验，中产阶级也遠未形成。

一旦原有的统治结构解体，就出现了权力真空，无人有足够的力量和经验去填补。再加上长期的威权统治，以血缘、地缘关系为基础的家族统治、世袭制等传统的统治方式还比较普遍，政治生活中缺乏严格的分权制衡和监督机制，人们不清楚如何面对不同意见，也不知道如何求同存异、达成妥协，这样就很容易回到暴力和兵戎相见的老路上去。

强人的倒台还放出了政治伊斯兰这只大老虎。长期被西方欺凌的历史，使得在过去很长时间里，中东政治精英普遍认为伊斯兰教是造成国家积弱的根本原因，是落后的代名词。再加上这些精英大多在西方受教育，在信仰上虽然是穆斯林，但在价值观上却是世俗派，对一切试图用伊斯兰教法统治国家的意图都心怀警惕。因此，在萨达姆、卡扎菲和阿萨德统治下，对伊斯兰极端势力都采取高压政策。一旦强人倒下，此前一直引而不发的逊尼派和什叶派的矛盾开始日益凸显。

到了叙利亚战事，就彻底演变成了彼此之间争夺地区霸权的对决：土耳其、阿盟和逊尼派国家力挺叙利亚反对派，而伊朗、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拉克则支持叙利亚现政权。

伊拉克目前的战乱，同样发生在逊尼派的“伊斯兰国”和什叶派的马利基政府之间。而同样是基于对政治伊斯兰的恐惧，沙特、埃及等地区大国对哈马斯的处境袖手旁观，默许以军在加沙的杀戮破坏。

强人残酷暴虐，但能控制局面；他们的下台让人欢呼雀跃，却也意味着一个更为混乱和失序时代的到来。这是很多国家在转型阶段都会面临的“威权后遗症”。

尽管强人时代表面上的秩序感让人怀念，但不告别这种“秩序”，中东国家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