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不老的青冢
2014-09-10赵卡
赵卡
1971年生,内蒙古包头市土默特右旗人,从事小说、诗歌、随笔和理论批评写作,著有诗集《厌世者说》,有作品散见于《草原》、《延河》、《青年文学》、《文学界》、《山花》等,现居呼和浩特。
传说中,王昭君和老少单于走遍了阴山南北和黄河两岸,昭君走到哪里,哪里就水草丰美,人畜两旺。最富诗意的传说是昭君从锦囊里取出五谷种子撒进土地,地里就长出了五谷杂粮。昭君去世时,王公贵族和农牧民纷纷赶来送葬,用衣襟包上土,一包一包地垒起了昭君墓。有心人发现,昭君墓一日三变:晨如锋,午如钟,酉如枞。
昭君墓,顾名思义,就是埋葬王昭君的地方,位于呼和浩特市南大黑河畔,我打小就来这里玩过。这是一座人工夯筑的大土丘,高33米,墓身呈梯形台体状,拾阶而上,墓顶是一座斑驳的小凉亭。
据说昭君墓只是昭君的衣冠冢,并不真的埋着王昭君。春夏碧绿,秋冬一至,当其他地方树叶枯黄,唯昭君墓上依然草木青葱,所以又被称为“青冢”。但遗憾的是,209国道桃花收费站就拦在它身边,我常常路过,觉得有些煞风景。
昭君出塞“汉宫春”
中国古人修饰四大美女,用的词语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昭君就是那个能“落雁”的美女。昭君姓王名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人,汉元帝时以“良家子”入选掖庭“待诏”。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昭君是正经人家出身,入了宫廷后等待皇帝的宠幸。结果却不顺利,史书记载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 这就有意思了,大美女怎么会没得到皇帝的宠幸呢?历来的戏文里这样说——汉元帝是通过画像选召宫女的,一般的宫女为了在后宫争得“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优势,都以财物贿赂为后宫美女们画像的宫廷画师毛延寿,希望把自己画得更美。轮到画昭君时,毛延寿震惊于昭君的美貌,竟然爱上了她,想要据为己有,所以在昭君画像的眼角底下点了一颗克夫痣,让昭君失去了受宠的机会。
前几年我弟弟做导游,刚一入行就闹出笑话。在昭君墓前,我弟弟滔滔不绝地说,当年成吉思汗的铁骑打到汉地时,掳走了王昭君……话音未落,有游客抗议说,那年头成吉思汗还没出生好不好?我弟弟一时羞愧难当。后来那个游客给他讲了昭君出塞的故事。《后汉书》卷八十九《南匈奴传》里说,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求和亲,“帝敕以五女赐之。”其中就有入宫数年不得见御而积悲怨的王昭君,她“乃请掖庭令求行……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汉元帝当然气坏了,但定局无法挽回,只得目送昭君出塞。
四川汉宫春酒厂的马老板,在匈奴博物馆里看到一幅题为《汉宫春》的明代文人画,当即惊异不止,要我找馆长提出购买。但这是文物,岂可买卖。我对他说,后世的戏文里将昭君出塞写得悲苦连绵——悲怆的乐器声中,只见朔风呼号,秋草枯黄,在大黑河边,昭君不忍此情此景,便用素指弹起了随身携带的琵琶,一曲《汉宫春》毕,但见风停云绕,即便数九寒冬,冷峻的阴山也变得花草遍野,脚下的黑河水清澈透明,无数百灵、布谷鸟在出塞的队伍上空盘旋、歌唱。
“和亲大使”带来的和平
中国历史上边防政策最操蛋的地方,就是靠王昭君、文成公主这样貌美而智慧的女子来维护稳定。公元前33年,昭君为了汉匈两族的和睦友好,毛遂自荐做了汉族早期的“和亲大使”,出嫁到塞北,做了匈奴单于呼韩邪的夫人。呼韩邪把昭君封为“宁胡阏氏”,意思是“胡汉友好皇后”。
秦汉时期,匈奴是最早游牧在蒙古高原上的少数民族之一。汉初,匈奴首领冒顿单于统一大漠南北地区后,不断骚扰汉朝北部边疆。那时的西汉政权初建,谈不上什么国力,异姓诸王也蠢蠢欲动,一个还待巩固的中央集权不足以对抗匈奴。即使是在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发兵30万抗击匈奴,结果也被匈奴大军包围在白登山(今山西大同东南)长达7天7夜,史称“白登山之围”,后靠贿赂单于的阏氏才得以逃脱。此后的六、七十年间,和亲便作为一种策略而成为汉朝对待匈奴的政策。直到汉武帝时期国力充实之后,汉军才分别在公元前133年和前121年果敢出击,大败匈奴。与此同时,匈奴贵族集团内部也开始血腥争夺“单于”这一最高统治者的称号,最终分裂为南北匈奴两部,分别由郅支单于和呼韩邪单于统治。后来呼韩邪在内部斗争中落败,为扭转局面,便寻求汉朝中央政权帮助。但在汉军消灭了郅支单于之后,呼韩邪也不得不倒向汉朝,于是从公元前49年开始,呼韩邪先后三次入汉求见元帝,表示“愿婿汉室以自亲”,元帝为了边境少些麻烦,也就恩准了。
“昭君出塞”最直接的作用,就是结束了汉匈两族159年来的敌对状态,深受战争煎熬的两族人民从此转入了和平友好。在政治上,匈奴接受汉朝中央政权的领导,塞北与中原形成了统一;在经济上,汉匈通关,匈奴人学会了汉人的计算、建筑和打井等技艺,汉人也受到了匈奴文化的影响,比如汉朝养马业的空前发达,就和匈奴马匹的大量输入、养马技术的传授分不开。《汉书》曾这样记载当时的景况,“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呔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独留青冢向黄昏
很不幸的是,王昭君与呼韩邪生活了仅仅两年,呼韩邪就去世了。昭君又依匈奴的习俗,改嫁给呼韩邪第一阏氏所生的长子。对一个汉族女子而言,这不啻于奇辱,昭君心底有多苦,唯有她自知。据在敦煌发现的唐代《王昭君变文》记载,昭君去逝后,埋葬仪式按匈奴之俗进行,棺椁穹窿,更别方圆;酝五百瓮酒,杀十万口羊,退犊燖驰,饮食盈川,人伦若海;五百里铺金银胡瓶,下脚无处;单于亲降,部落皆来,倾国成仪,乃葬昭君。汉孝哀皇帝(公元前7年—公元前1年在位)也差使吊唁。
至于昭君是不是埋葬在今呼和浩特市的大黑河边,就不得而知了。传说中,王昭君和老少单于走遍了阴山南北和黄河两岸,昭君走到哪里,哪里就水草丰美,人畜两旺。最富诗意的传说是昭君从一个漂亮的锦囊里取出五谷种子,撒在土地,地里就长出了五谷杂粮。昭君去世时,不止王公贵族,远近的农牧民也纷纷赶来送葬,他们用衣襟包上土,一包一包地垒起了昭君墓。有心人发现,昭君墓一日三变:晨如锋,午如钟,酉如枞。关于昭君墓的记载,较早见于唐时李白、杜甫的诗中,如李白的“死留青冢使人嗟”,杜甫的“独留青冢向黄昏”等,白居易更有《青冢》诗。清代关于青冢的记载比较详细,文人张文瑞和钱良铎途经呼和浩特时,还看见琉璃瓦成堆,青冢前有石虎、石马、石狮、石幢,墓顶有小方亭,亭内有佛画、细布及豆麦等物。这些器物表达了当地民众对昭君的眷恋和哀思。
2009年11月16日,我和友人游昭君墓,自南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呼韩邪单于与王昭君阏氏并辔而行的铜铸雕像,其高3.95米、重5吨;再往北行,赫然耸立着一块高大石碑,石碑上用蒙汉两种文字镌刻着董必武的诗作《谒昭君墓》: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识见高;词客各抒胸臆懑,舞文弄墨总徒劳。当我们登上墓顶,看到北面绵延不绝的阴山山脉横贯东西,呼和浩特市全景也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