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孟山都
2014-09-10熊蕾
熊蕾
总部在美国密苏里州的孟山都公司,可谓转基因技术和产业领域的大哥大。在国内转基因研发推广和相关争论中,孟山都也是实际参与者之一。围绕着这家公司争议不断,去年和今年,连续发生针对孟山都的全球性抗议活动,抗议在52个国家的超过400个城市同时举行;但也有国内媒体组织报道,力证孟山都“不是黑心企业”,很多国家都受益于它的转基因技术。
对于这样一家公司,我们有必要有所了解,这对理解围绕转基因食品的争论并非没有意义。不需做太深入的研究,仅根据公开资料就可以看到它的多重面目。
由约翰·奎恩伊在1901年创办的孟山都,1940年代的一个主要产品是滴滴涕,学名双对氯苯基三氯乙烷(DDT)。孟山都是当时美国15家生产滴滴涕的厂商之一。虽然滴滴涕在灭杀蚊子抗击疟疾中曾经大显身手,但是它的毒性对其他生物的危害也逐步被认识到。
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1962年出版的《寂静的春天》一书,终于引发了抗议滴滴涕的环保风暴。环保运动经过10年抗争,美国环境保护署终于在1972年对滴滴涕下了禁令。
孟山都的另一项重要产品,是1920年代推出的多氯联苯(PCB),该产品曾广泛用于生产润滑材料、增塑剂、杀菌剂、热载体及变压器油。美国使用的多氯联苯,曾有99%出自孟山都。多氯联苯也是剧毒和高度致癌物质,在多氯联苯的污染遍及全世界,直至影响到南极的企鹅之后,美国国会于1979年禁止了它在美国的生产。
举世皆知的橙剂(一译为橘剂)则是孟山都从1960年代到1970年代为美军生产的生物武器,用于越战。这种落叶剂以剧毒物质二噁英为基本成分,把掩藏越南游击队的茂密森林变成了光秃秃的山地。橙剂被国际癌症中心列为一级致癌物,可能诱发心血管疾病、肝脏疾病、生殖系统紊乱和发育障碍,就连施放橙剂的美国大兵也有不少深受其害。
一个以剧毒物质为主打产品的化工企业,摇身一变成了以生物技术造福人类的公司,转变不可谓不大。孟山都当今的主打产品,一个是以草甘膦为基本成分的除草剂,另一个就是抗草甘膦的转基因玉米种子和转基因大豆种子。孟山都宣称,草甘膦除草剂和抗草甘膦的转基因种子都是无毒无害的,但是质疑者称,它当初推销滴滴涕时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的。如今,质疑这些产品有毒性的研究和报道已经越来越多。
如果对孟山都的转基因产品的安全性还有争议,那么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就是这家公司面对批评和质疑时的强势。一位对孟山都无比景仰的前雇员也承认,孟山都“强势,霸道”。
暨南大学潘玢渠2009年的硕士论文《试析美国孟山都公司如何构建其在全球粮食市场体系中的优势地位》一文谈到了孟山都压制批评的手段,仅引一例:英国反转基因食品团体GenetiX Snowball采取非暴力行为,组织群众投入到制止转基因作物的活动,孟山都针对该团体的活动,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在听证会上,孟山都寻求法院对这个团体下达永久禁令,并要求该团体提供所有接受其宣传册的人员名单以及住址。利用法律手段压制批评是大公司惯于采取的手段,小规模的社会组织或媒体由于无法承受漫长法律程序所带来的成本,一般不敢轻易进行批评,这使得大公司拥有更多免于监督的特权。
对于学术界的批评,孟山都打击的力度更大。不止一篇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质疑转基因作物安全性的论文在发表之后被撤稿,其背后都有孟山都的影子。
美国的南希·斯旺逊博士曾针对孟山都等大型生物技术公司批评说:“他们千方百计压制科学的调查。他们雇佣科学家,向学术机构提供金钱来资助科研。他们在各级政府的关键岗位安插人手;积极游说国会并利用其影响来胁迫别的国家接受他们的产品。他们往科研学术刊物安置主编,控制什么可以发表,而更重要的是,控制什么不可以发表;甚至到了只要他们认为坏了他们的事儿,就把已经发表的文章撤回的程度,从公开记录中抹掉这样的结果,为扩张铺路。”她还指出,有很多人在发表了怀疑基因工程的研究结果之后,被否定掉终身职位,失去了他们的经费甚至工作,这在科学界内部造成了一种恐惧的氛围。
在美国政府和孟山都之间,那扇“旋转门”是通畅的,有多名要人曾先后在二者任职。
举例来说,米奇·坎特在加入孟山都董事会之前担任过美国贸易代表;威廉·鲁克尔斯豪斯在当上孟山都董事前先后担任过美国环保署(EPA)首任署长、联邦调查局代理局长和司法部副部长;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1970年代在孟山都当过律师;孟山都前资深副总裁迈克尔·弗里德曼后来担任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副局长;琳达·菲舍先在美国环保署任助理署长,然后到孟山都当了5年副总裁,又回到美国环保署任副署长;迈克尔·泰勒曾先后任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孟山都副总裁,目前任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的高级顾问;美国前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早年曾任一家名为西尔列的公司的CEO,任职期间该公司被孟山都收购,拉姆斯菲尔德个人的股票当时价值1200万美元。名单还可以开列很长,就不一一列举了。
此外,孟山都与美国军方的互动也由来已久。早在1943年,当时执掌孟山都研发部门的查理斯·托马斯就应美国国防科学委员会之邀,参与了旨在制造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孟山都的中心研究部成了曼哈顿计划的签约研究单位,协助美国核武器的研发。托马斯1950年代和1960年代先后担任孟山都总裁和董事长。臭名昭著的橙剂就是孟山都根据美国军方在越战中的需要研制生产的。
华为公司被美国政府以安全原因拒之门外,理由之一便是任正非有过在中国军队服役的经历。在构建落实总体国家安全观的背景下,哪怕仅仅根据对等原则,我们也要问,孟山都这样背景的公司是否会对中国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是否应当被允许进入中国呢?
曾就职英国皇家学院的分子生物学博士瑞卡达·斯坦布莱彻10年前对我说过,“科学家曾经被认为是中立的,非政治化的,所以被公众信任。但是在希特勒时代,德国所有的科学家都为纳粹服务。我们不能重复这个历史。现在有一个很危险的倾向,就是大家都要靠资金来做研究,而大部分资金是公司提供的。科研项目申请不再是为了社会的需要,而是为了如何拿到钱。很多资金资助只是为了应用的目的,是应用驱动的研究,也就是为了专利的目的。是专利激发的资助和研究。生物技术利益很大,公司吸引了很多科学家。但是科学家应该知道他们是容易被利用的。”
与孟山都相比,这样的科学家无权无势。但是她说,“我们会促使别人思考,也能阻止一些事。”
面对孟山都,我们难道不需要思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