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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心中的山水

2014-09-10王悦阳

新民周刊 2014年43期
关键词:张弛山水创作

王悦阳

诵读山水,师法自然,一帧帧佳作宛如穿行于秀谷美林,留迹于水泊丽景,品味于日月星辰,出入于四季情结……赏读当代山水画名家张弛的作品,可诵山风空林,可悟云水流韵,可寻春江明月,可游精神家园,从中可以深刻感受她的水墨智慧。数十年来,张弛以水墨写自然,以心灵观宇宙,倾听无言,对话宁静,觅取意象,升华境界,让笔下的自然景色流淌清雅,让心中的美的感悟回归自然。

张弛出身在绘画世家,父亲张大昕是沪上名家,所绘山水有传统功力,风格清远雅致。张弛从小耳濡目染,在父亲的指导下,潜心临习宋元明清及近代名家作品,又诵读唐诗宋词,打下了良好的绘画基础。1979至1985年间,张弛的作品每年都会参加上海美术作品展。在此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的作品更是被日本的藏家看中,聲名远播东瀛大地。

但在年轻的张弛看来,卖画不是根本目的,不断追求艺术的新境界才是自己的追求。1985年,她毅然选择到浙江美院进修。幸运的是,她得以拜师于艺术大师陆俨少先生门下,耄耋之年的陆老甚至还亲自帮她办理破格入室进学手续,并且对张弛的绘画给予了格外的关注。示范、讲解,并为她的画集、画展写序、题词。中国画讲究口传心授,大量的技巧与手法,都需要老师亲自的指导与点拨,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学到真谛。张弛有这样好的条件,堪称幸福。她常常得以亲见陆老作画,至今对陆大师只用一支笔就可以完成一件作品的本事,以及老师的儒雅的为人,真挚的品格,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可谓敬佩至极。回忆起浙美求学的这两年,张弛总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她认为这对她日后能东渡日本立足,对她艺术上的提高,极为重要。

艺术贵在创造,几十年来,从扶桑传道,到回归祖国,张弛在水墨中国画的道路上逐渐步入了一个收获的季节,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她自己的个性和艺术风格。恰如海派大师陈佩秋所说的那样:“近岁张弛的山水,更见精进,画中云海翻腾,飞瀑一泻千里,色彩墨韵清新,用笔娴雅,大有夺得沪上山水画冠军之能。”

的确,纵观张弛的绘画作品,她最拿手的表现手法是调动自然界的风、水、云、雾。因为她懂得,孤立的山,缺少流水、风云,就缺少变化、动感和灵气。因此,在这方面,张弛特别善于驾驭。水、泉、瀑、云、风、雾或表现水流直下、一泻千里,或表现朝雾迷蒙、云海奇涌,或表现万壑松风、千枝摇曳,都是有机的搭配和组合,静动结合,如诗如画,诗情画境恰到好处地结合,显示出一种意境的深邃之美。在张弛看来:“画家不能纯客观地描写自然,而是要把感受,理解化为诗意巧妙地融入绘画之中。”

近年来,祖国山水的滋养,使得张弛的画风又多了雄奇壮阔之变,她特别喜欢创作全景式的大构图,给人一种“一览众山小”的磅礴开阔印象,又极善于用细腻的笔触,集中描绘全景中的某个局部,加以精致刻画,通过强烈的对比,产生了夺人心魄、过目难忘的艺术效果。

从杭州到日本

《新民周刊》:张弛老师家学渊源,堪称师出名门。你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接触到国画艺术的呢?

张弛:儿时对于水墨画的好奇,其实源于水墨本身:一张洁白的宣纸,滴上了一点墨汁,于是,白生黑,黑衬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常常把着书桌一角,看父亲的画笔如何在宣纸上流泻飞舞,看水墨怎样丝丝缕缕散开渐渐幻化成一个奇妙的世界。那时才五岁的我,欣欣然拽笔画上了人生第一笔。

回忆起来,我父亲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他对艺术的追求很执著,因此小时候他对我的教育也是十分严格的,他对我说画画是件辛苦的事儿,要有坚强的毅力,因此小时候他就把我当男孩儿培养,也就养成了我独立的性格、坚强的意志。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比我大五岁的姐姐一起学画,那时候兴趣很浓厚,经常得到大人们的鼓励,也就越发地喜欢绘画。七八岁时,我父亲已经让我临摹明清的扇面、团扇之类历代名作,后来又研习了马远、夏圭一路的南宋画格,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的难度也就越大,北宋的范宽、董源、巨然的那些大幅的作品也开始涉及,中学时期就已经几乎把可以接触的名作都临摹一遍。父亲对我的教育是非常严谨的,当然他也并不拘泥于循规蹈矩,相对开放的治学理念,给予我更多的自由发展空间,为未来我绘画风格形成埋下了伏笔。

《新民周刊》:经历了“文革”之后,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对于知识,对于艺术的渴望是更为强烈的。因为种种机缘,你在工艺美校毕业后得以进入上海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工作,因此也有机会得以再度学习传统,临摹经典。也就在此时,你独特而清新的山水画习作得到了日本友人与同行的关注。之后,你抓住机遇,投身美院,得以拜师陆俨少大师,扎扎实实地再度沉浸于笔墨熏陶之中。众所周知,陆先生是有名的大家,诗书画全能,一辈子际遇坎坷却心高气傲,难得他对你的作品却另眼垂青,多有鼓励,还曾亲笔题词:“黄山谷赏梅诗有‘淡薄似能知我意,悠闲元不为人芳’之句。论者谓得梅花之神。我观张弛女弟子之山水画清新娴雅,庶几近之。”评价之高,由此可见。这段求学经历在你的绘画历程当中有何影响?

张弛:那是1985年的事,改革开放之后,我原来在上海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工作,画一些山水画出口到国外,当时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山水画冲击很大,所以就想提高一下自己,选择到浙江美院进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陆俨少老师。在此之前,即便是久闻老师之名,路上看到了也不敢上去打招呼,又怎敢奢望他成为我的老师?

陆老师对我很关心。当时我们只能进修一年,是陆老师帮我打了一个报告,我才得以多留一年,那时候就上他家学画,我就好像他们家的一分子一样,看他画画,听他讲解用笔,他也常常帮我改画、提建议,有时候友人过来也一起聊聊艺事,非常亲切。这次学习,让我对传统中国画用笔的变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笔墨的浓淡、轻重、节奏,都靠一支笔来实现,并且要达到随心所欲的能力,陆老师真是了不起。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外来事物的大量涌入,对传统艺术的冲击非常猛烈,当代艺术的潮流非常红火,陆老师作为国画界的泰斗,不反对创新,但是他始终强调艺术要有根,要能扎根在传统之上,再反映自己的内心,表现个人对自然的理解。因此后来我去雁荡山、石塘等地写生,就逐步在传统的基础上有了一些新形式的表现,算是第一次的尝试吧。

就在跟陆老师学画的岁月里,我此前销往日本的画作引起了关注,一个叫佐佐木的日本女画家看到了我的作品,说很想认识我,日方公司几经辗转联系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到日本去发展。我去问了陆老师,他很支持,说去吧。我明白,他希望我在广阔得空间里有更大的发展。

笔墨的回归

《新民周刊》:在日本的岁月里,你几乎每年都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或与乐震文老师一起举办联展,清新雅致的画风,恬淡隽美的意境,包括对禅宗“空灵之境”的追求,以及天人合一思想在画中的体现,都引起了日本社会广泛关注,获得了不小的荣誉,出版了好几本大画册,并赢得了不少“粉丝”,可谓影响颇大。

张弛:因为我以前在国内时期的作品已经出口到日本,因此日本公司的社长希望我在日本后能更多地了解日本文化,他希望我可以成为有中国传统,又能为日本人所接受的当代艺术家。所以在他的帮助下,我顺利赴日。在日本期间,我深深地体会到,日本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是非常重视的,特别是对两宋繪画的崇拜,他们特别喜欢那种宁静、静谧的意境美。比如牧溪,他是日本人极为推崇的北宋画家,在日本美术馆可以看到他的《潇湘八景》,蕴含着诗意与灵动,仿佛空灵的旋律响彻画面所表现的空间,这对我的启发非常大。日本绘画的形式美,以及他们创作思想中从禅宗衍生而来的对自然的崇拜,对人与宇宙关系处理的方式等等,都对我的创作产生了影响。虽然画的只是小山小水,却可以有无穷的想象空间,安静祥和,虚无缥缈。也许他们的技法方面未必那么精湛,却可以直抒胸臆,等于说我在异国又经历了一次传统的回归。最初学画时,我很注重所画对象的形状是否漂亮,越到后面就越不关注了,形状是次要的,内涵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把表面的繁复都去掉,用最简单的笔墨直抒胸臆。

《新民周刊》:除了笔墨向空灵浩渺、虚实相生中寻求传统的回归,在色彩上,你在日本时期创作的作品,也与之前的画作有了很大的不同。

张弛:促成我画风的变化,一方面是北宋画格的意境给我的感悟,更大的因素是日本自然的风光,以及四季所带来的各种色彩,相对在国内时期接触到的更加丰富,那种极尽雅致,却丰富多彩的颜色给我印象非常深刻。日本的四季非常分明,春天樱花盛开,清新淡雅;秋天枫叶飘动,热情似火;银杏叶飘落满地,灿烂耀眼,我惊叹于大自然造物的神奇,更产生了创作的冲动。

日本虽没有中国的大山大水,广袤无垠的感觉,但日本的飞瀑、大海、森林给了我非常亲切、新鲜的感觉。记得第一次去北海道的时候,我看到那些丛林,非常细致,一根一根的树枝很细腻,层次非常丰富,颜色变化也相当微妙,所以从中感受很深。刚到日本的时候我还不敢上颜色,因为觉得我们中国用的颜色跟日本自然的颜色有很大距离,所以我刚去的时候一般画水墨的比较多,后来时间长了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吸收了自然的感觉以后,色彩的表现也就比较自然了。

《新民周刊》:如果说在日本的创作期间,是你笔墨向传统回归的一次洗礼,那么在你2008年回国定居后,祖国山水的大气魄,大胸怀,大气韵,则让你的作品又一次回归中华神韵。正如评论家尚辉所说的那样:“张弛的山水画可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理想境界的田园山水,另一类是探索心理时空的虚拟山水。”在理想境界的田园山水画创作中,你试图穿越当下城市生活的审美经验,再造一个没有经受现代文明污染、没有遭受工业文明改造的农耕文明时代的自然景观。 而最有你个人艺术特征的,则无疑是一系列探索心理时空的虚拟山水。这些山水大多从丛林幽谷的自然生态变出,由巨岩深壑的幽涧、根系发达的灌木、似水若土的湿地和虚幻缥缈的雾霭等构成的画面元素,营造了一个时空交错的非现实情境的虚拟世界。这些山水元素的组合与重构,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于某种心理体验的探索,画面呈现了现代人很难在现实中感受到的荒蛮、神秘、谲异、虚幻和幽微的心理体验,探讨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张弛:我在日本时画风景小品多,主要是给画廊展览销售,因此尺幅都比较小,只能取一个自然界的局部加以描绘,总觉得少点什么。回国后,我总想着要创作点新的东西。后来一路走了四川、云南,看了太行山、黄山,深受感动。最近又去了西藏、徽州、大别山等地,祖国山水何其广袤,气势何其广博。那些路上的风景朴素但美丽异常。于是,我用画笔把它们画了下来。

我觉得,生活与绘画是相通的,人心中的小宇宙和自然大宇宙同生同息,人内心的感悟和自然接近,才能进入自由之境。中国古人云“太极”即是“太虚”,即是宇宙,即是天人合一。中国人站在固定的点上观照宇宙,目光驰于无极,心身徜徉于无我之境。山、水是外在的,和人的内心产生共鸣,而笔墨是靠内在去控制。我曾经在太行山写生,会发现当场写生与在家创作完全不一样,那种灵动感,瞬息万变的墨色力透纸背,传递出巨大的能量。置身于大自然中,放空自己,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创作,寻找笔墨间的禅意。

心中的山水

《新民周刊》:观赏你的作品,不难发现,你画山水的主旨是写实,因此足迹遍涉祖国的名山大川,始终不忘“外师造化”的古训,养成了对景写生的习惯,而游山历水的目的,除养性函情之外,主要就是是取山川形胜为草稿。这一点在你最近创作的两卷“现代都市山水画长卷”——《海上揽胜》与《长宁揽胜》中一览无遗。在这两卷极具现代感的作品中,虽然描绘的是城市建筑,但观者依旧可以感觉到传统无处不在,隐隐间可以梳理出笔下的渊源,来龙绰约,去脉清晰,这才是创新之道,才具创新的魅力,更是本土养育的结果。难怪陈佩秋先生对此称道不已,命笔题跋:“二零一零年上海举办世界博览会,张弛画家为宏扬我中华盛业,积半年之刻苦努力,成此浦江长卷。且于创作之始不辞艰辛,亲临实地取景登高写生无数。此卷自浦江源头浙江安吉起至吴淞口及崇明岛两岸风情尽入笔底,洋洋六十尺长卷歌颂浦江世博,蔚为大观。余何幸拙笔补鸟并记数语于后,为中华盛世及张弛妙笔赞叹。”

张弛:那是2009年的春节,为了迎接世博会的举办,市里的领导找到陈佩秋先生希望她能以此创作一幅主题为“浦江两岸尽朝晖”的作品。当时陈老师说她年纪大了,可以请书画院的年轻画家创作,于是就推荐了我还有上海的一批知名画家。最开始我是准备和汤哲明先生一起合作,帮他染染色,做做辅助工作,后来陈老师特别认真,经常组织我们开会,有一天突然说第二天要看看我们的画稿。我还没画,就急急忙忙用比较写意的方法画了陆家嘴一段,陈老师看到我和汤老师的风格相差很大,于是提议我俩一人画一个长卷。那时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于是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地跑,去写生,从浦江源头安吉一直到崇明岛,我都去遍了,慢慢就有创作的灵感了。

从安吉浦江源头到崇明岛,整个画面景点多。景点与景点之间的过渡很困难。陈老师一次次地耐心指导,有时不顾身体不适还认真恳切地提出许多意见和建议。给了我很多启示,她说不要画地图,不要看到什么画什么,所以我采用了虚实相间,景物穿插的手法,建筑物的比例、位置都随画面的需要而自由地表现。注重画面整体的节奏感和韵律。我选用了生宣,反复渲染,增加了层次和建筑物的厚重感。整个长卷以緑色为主线,以浦江源头绿色环抱的清澈源流作起笔,河流穿过大竹海,绕过松江方塔七宝古镇,走进现代化的大都市,越过世博园区,最后以崇明岛的湿地里一组水牛的家族在水边嬉戏、白色的小鸟在蓝天里翱翔,作为长卷的结尾。表现人类源于自然、回归自然的心愿。

通过长卷的创作,使我对传统技法在现代国画创作中的应用有了更深的理解。在中国传统的艺术创作中,有比线条,形式,色彩和技法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作品的精神,作品的内涵,画家要向读者展示什么样的境界,这很重要。

而内涵又离不开修炼。通过有限的画面,表现对整个宇宙自然的由表及里的认识,在一山一水中寄托对大自然的情感。与其是在表观自然景物的外貌及其丰富的形态,更应注重显现其运动中的内在联系。创造形神一致、情景交融的意境。通过不同意境的构筑,表现出“画外有意”与“意外有妙”的诗意。于此,我才幡然顿悟,原来“大山就在我心中”!

我从古老的中国绘画中走来,向着“天人合一”的终极理想走去;我以为,我与水墨是爱,是缘:我与山水是缘,行云流水都是缘;我坦言,绘画过程就是自身修养的过程。我将用毕生的精力去修炼,画出心中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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