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亚太战略陷入两难
2014-09-10雷墨
雷墨
本的亚洲之行,日本方面就传出了对美国不满的声音。据日本共同社2月19日报道,日本首相助理卫藤晟一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发表言论,对美国就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表示“失望”提出谴责,称“应该说是我们感到失望”。卫藤表示:“安倍政府为修复民主党执政时期恶化的日美关系下了不少功夫,为何美国不重视拥有同盟关系的日本呢?”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当天对此回应称,卫藤的言论“是其个人见解,并非日本政府的见解”。
“失望”之说是否与克里的亚洲之行有关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安倍首相的助理,卫藤的言论不太可能只是他个人的即兴发挥。“东亚局势摇摇欲坠的罪魁祸首,不是安倍首相,而是无为无策的奥巴马总统。”日本樱美林大学政治学教授加藤郎表示。
因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而公开化的日美矛盾,不仅反映出这对同盟在东亚外交上的分歧,也凸显奥巴马政府的亚太战略正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同盟关系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支柱,美日东亚外交步调的不一致无疑会影响这一战略的实施。这一点突出表现在因领土争端与历史认识问题而冷冻的日韩关系上。另一方面,美国把美日同盟视为“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基石,但与中国发展“广泛、富有成效、建设性”的关系也是这一战略的支柱之一。也就是说,在对华政策上,美国把中国定位为既竞争又合作的对象,而日本则更多地视中国为现实且紧迫的威胁。在中日矛盾升级的背景下,美国协调这两对关系的难度越来越大。
自2009年以来,奥巴马政府的亚太战略一直在进行“微调”。这种变化不仅体现为在表述上由咄咄逼人的“重返亚洲”变为富有弹性的“亚太再平衡”,在内容上也由零散、抽象变得更加系统、具体。
去年3月,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多尼隆首次将“亚太再平衡”战略概括为五个方面:强化同盟关系;深化与新兴国家的伙伴关系;建立稳定、富有成效和建设性的中美关系;加强地区机制建设;帮助建立能维持共同繁荣的地区经济框架。这与奥巴马政府初期的亚太战略“突出军事和安全”已经明显不同。
去年11月,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苏珊·赖斯在美国乔治城大学发表演讲,更加系统地阐述了奥巴马第二任期内的亚太战略,被称为“亚太再平衡战略2.0版”。与多尼隆的表述相比,赖斯在演讲中用更多篇幅谈论中国的建设性作用,并对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做了明确、正面的回应。
访问北京期间,克里在与中国多位领导人的会晤中,都表态称美国重视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与外界预料的不同,中日矛盾、海洋爭端等并没有成为克里访华期间的焦点话题,反而是合作成为双方会谈的主要内容。
中美两国政府就气候变化问题发表了联合声明,气候变化问题正是2009年中美关系转冷的引爆点。澳大利亚弗林德斯大学教授马尔科姆·库克对《南风窗》表示:“克里对欧洲、中东更感兴趣,在安全问题上立场更缓和。他的亚洲之行和对气候变化问题的关注反映了这一点。”
库克认为,奥巴马政府两个任期之初都尽力着眼于与中国的合作,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可能会给中美合作开辟更大的空间。美国智库“2049计划研究所”学者塞布丽娜·蔡表示,中美合作的确是奥巴马政府外交政策的组成部分,“我相信这届政府将会以降低中国敌意的方式,继续对华接触的努力”。
奥巴马政府第一任期内中美关系之所以摩擦频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国的亚太外交使中国感受到了安全威胁。如果奥巴马政府能在具体行动上建设性地协调“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关系,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中国的安全疑虑,也有利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实施。
美国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学者埃尔·拉特纳认为,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在实施过程中必须考虑中国的安全关切,这是该战略得以顺利推进的一个关键因素。在拉特纳看来,美国未来深化在亚洲的外交、经济和军事接触,可能会强化中国的“不安全感”,“这会限制中美在地缘政治问题上合作的可能性,给双边关系造成额外的紧张”。他认为,美国或许不太可能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与构建积极的、建设性的美中关系之间实现完美协调,但美国应该尽量缩小这两个目标之间的分歧。
降低中美关系的对抗性、提升合作的重要性,是奥巴马第二任期亚太战略的一个突出特点。但在中日外交关系“零和”色彩渐浓的背景下,美国缓和中国安全疑虑的举措,就有可能增加日本的安全焦虑。
安倍政府一直对美国没有在中日矛盾中提供让其满意的安全承诺颇有微词。此外,中美建设新型大国关系也让日本产生再次遭遇“越顶外交”的担忧。加藤郎2013年在一篇题为《日美同盟面临分崩离析危险》的文章中,提到了日本再次遭遇“美国绕过日本突然宣布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尼克松冲击’”的可能性。他认为,美中合作而形成“准同盟”关系,对于美国来说,它依然可以维持在亚洲的影响力,即使日美同盟瓦解,但对于日本来说,那将意味着要么被美中联合控制,或者更糟糕,臣服于中国。
加藤郎从日本的角度,表示了对“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担忧。他认为,安倍首相在美中不断靠近的现实下,针对如何维系日美同盟的战略有其独特的见解和行动。加藤郎表示:“首先必须的行动是修改宪法解禁日本的集体自卫权,使日本具有能够积极协同美军参战的体制。一旦围绕钓鱼岛问题日中之间发生战争危机的情况下,安倍一定会逼美军卷入,倘若美军拒绝参战,安倍将会立刻取消日美同盟并与美国对峙。安倍不顾美国劝说坚决参拜靖国神社的真意,并不在于追悼过去的英灵,而在于尊崇未来的英灵。这便是日本已具备自主武装觉悟的象征。”
加藤郎的立场是否道出了安倍的真实意图不得而知,但对于不愿意被日本拖入与中国军事对抗的美国来说,最理想的选择就是不让需要做出选择的机会出现。这也是美国竭力避免日本与中国在钓鱼岛问题上擦枪走火的原因。
在巩固以双边军事同盟为主要内容的“辐轴”体系基础上,构建多组三边安全合作关系,是奥巴马亚太战略的另一特征。目前,美日澳、美日印三边安全合作都已启动,唯独美日韩三边安全合作进展不顺。尽管面临美国强大的压力,但安倍政府一直没有采取实质性行动打破日韩关系僵局。这从侧面反映了安倍与奥巴马在亚太外交上的不同调。
“2049计划研究所”学者塞布丽娜·蔡对《南风窗》表示:“虽然日本认识到了与韩国改善关系的必要性,但它把重心放在了通过与东盟国家、印度、澳大利亚的接触来获得支持上。在国际上,日本还在强化与北约以及中东欧国家的关系。”随着奥巴马4月访日日期的临近,安倍通过回避历史认识问题寻求“外围突破”的空间越来越小。库克认为:“就让日本在东亚安全上扮演更积极的角色、帮助美国维持地区主导权方面,美日正在形成共识。但这绝不意味着美国会支持安倍在其中加入历史修正主义的因素。”
对于美国的亚太战略来说,处理对华关系和对日关系将成为最具挑战的任务,即如何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和升级美日同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美国处理这两对关系正面临着两难,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如何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和升级美日同盟,另一个是如何协调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从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角度看,美国需要加大与中国的接触与合作,这种接触与合作需要达到缓解中国的安全担忧的目的,但同时又不能给盟友和伙伴造成“中美共治”的印象。虽然中方有学者提出“中美共建”,美方这段时间也加大了与中国的接触,但这并不意味着“共建”会成为未来中美关系的主基调。库克提到,在克里访华前几天,美国负责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丹尼尔·罗素在国会作证时提及了中国在南海的“九段线”问题,这是不能忽视的信号。
就升级美日同盟来说,奥巴马政府也在小心地寻求平衡。一方面,美国鼓励日本在地区安全问题上发挥更大作用,同时又不希望表现得支持日本的民族主义行为,导致日本在中日钓鱼岛问题上挑衅。另一方面,美国谨慎地与安倍的右傾化保持距离,同时又不至于使这个距离导致美日分歧而被中国所利用。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奥巴马政府在度的拿捏上并不到位。美国既没有有效管控美日同盟分歧,也没有对日本不利于同盟关系的行为产生足够的影响力。日本的确在地区安全上获得了更大的发挥空间,但政治右倾化不仅使美国在亚太的同盟构建计划遇阻,还可能给日美同盟的未来走向增添变数。在4月访问日本期间,如何在美日同盟、日本政治右倾化以及历史修正主义等问题上表态,对奥巴马来说将是一个考验。
中日围绕钓鱼岛问题的对峙,减小了美国强化美日同盟的阻力,但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日对东亚安全威胁的认知,从而给美国的亚太战略造成困扰。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学者布拉德·格罗斯曼在2013年底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分析称,首先,日本现在感受到了中国的威胁。虽然美国也担忧中国,但这种威胁感在地理和时间上都是遥远的,而且也更抽象;其次,中国将日本视为头号威胁,美国把朝鲜看作是迫在眉睫的地区威胁;第三,华盛顿以更广的视野看待与北京的关系,将其看作在广泛领域里接触的伙伴,而日本的视野更狭窄,主要将中国视为威胁。在安全威胁认知上的差异,导致美国不太可能在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和升级美日同盟方面实现协调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