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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上的来客

2014-09-09赵进平

商周刊 2014年13期
关键词:北极点科学考察冰原

编者按:改革开放30多年,中国海洋大学为我国的海洋科学做出的贡献不可胜数,其中,在北极、南极相继留下了中国人的足迹。令我国一举成为极地科考强国,使其永载校史的丰碑,而中国海洋大学赵进平教授为此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南极:险丧命的危航

1984年11月,中国组织了首次南极科学考察队,前往南极半岛建设中国第一个南极考察站“长城站”。我作为南大洋科学考察队的一名队员参加了考察。

“向阳红10号”海洋调查船缓缓驶离停泊的海湾,向南极进发。

不久之后,我们陷入一个庞大的气旋中,强大的风暴使得“向阳红10号”船不得不抗风航行。

由于风浪过于强大,海浪成为高大的孤立波,高度在15-20米,导致船舶最大倾斜35度,左右螺旋桨时常冒出水面“飞车”,破碎的海浪从船顶漫过,考察船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当时,考察队向国家海洋局发回了最后一封电报:“向阳红10号遇重大险情”。然后,只能靠船长来挽救危局。抗风时,船首必须保持15度角与孤立波相撞,否则就有船毁人亡的结局。船长沉着地指挥着驾驶员调整左右螺旋桨的转速,对准一个接一个的孤立波,连续抗浪8小时,才摆脱了气旋的控制。

刚刚离开风暴区,我们去船尾甲板固定倒在甲板上的仪器,危险悄悄地袭来。突然传来一阵由远而近低沉的轰鸣声,我抬头一看,一个约有4层楼高的孤立波撞向甲板,我们紧紧抓住身边的绞车,冰冷的海水冲上甲板,一直淹到脖子。连续几个波峰过去,我们出舱的7名队员都成了落汤鸡,险些命丧冰海。

南大洋的考察使我经历了生与死的洗礼,体会到自然的伟大和个人的渺小。最重要的是,参加此次考察的每个工作人员的人生观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认识到过去我们斤斤计较的事大都没有意义,名利荣辱完全是身外之物,只有事业、集体和奋斗才是生命的真谛。

北极:超乎想象的疲惫

1995年4月,中国科学院组织首次远征北极点科学考察,我作为中国北极科学考察队的7人之一参加了此次考察。

我们乘飞机降落在北纬88度的广袤冰原,大致沿着西经90度的方向,靠滑雪和使用狗拉雪橇前往北极点。那年我41岁,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冰原上,食品、仪器、帐篷、睡袋、炊具、燃料、通讯设备、枪支弹药还有狗食由狗拉雪橇运输,共有两个雪橇,20条狗,每个雪橇的初始重量有250公斤。人主要靠滑雪行进。滑雪时要背着全部个人用品,还要带一部分食品,以保证万一掉队或被海水分隔时能够生存下来。到达冰上之前,我们只接受了4天的滑雪训练,上冰的第一天,大家都在不停地摔跤。到了第8天,我们几乎都成了熟练的滑雪者。我们的行进路线大部分属于波弗特涡旋区,那里有大量的冰缝和冰脊,行进非常困难。

冰缝是行军的大敌。一次,遇到一个10余米宽的大冰缝,附近几公里没有路可过,最后拉来三大片6-10厘米厚的冰片,用绳子连在一起,搭成一座浮桥,成功地载过了全队人员和装备。接近北纬89度时,远处天上出现一条黑色的云带,在东西方向延伸,云与海之间垂着一片轻纱般的雾障,像舞台上的帷幕。走近才知道那是一条1公里多宽的冰缝,那道云雾帷幕是寒冷天气中大面积海水蒸腾的奇特景观。

因为是极昼期,每天我们基本上是上午10点出发,凌晨2点安营扎寨。到达宿营地时,我们一部分人开始搭帐篷,一部分人准备做饭。露营的每个帐篷住两个人,睡袋是羽绒的,睡袋里身体是唯一的热源,进睡袋后要用体温将睡袋暖热,要将照相机、袜子、手套、笔、电池拿到睡袋里。早上起床最让人难受,不愿意离开睡袋——世界上唯一温暖的地方。潮湿的鞋冻了一夜自然成型,很难穿进去,要呐喊着把脚硬往里塞,真恨不得削足适履。

这种探险式行进对科学考察是非常不利的,到达宿营地时,人困狗乏,只想吃点饭赶快休息。在这种疲惫的情况下还要再干两到3小时的科学考察,其艰难可想而知。我先要在冰面上找到薄冰处,用斧子砍出冰孔,再将几种仪器拉到冰孔边,开始海水的观测和取样。将剖面探测仪器垂直下放,直到300米水深。然后开始采水样,从表层、50米、150米和300米海水中各取样品。这样,在有观测作业的晚上睡得很少,因为没有足够的睡眠,严重的、超乎想象的疲倦困扰着我们。早上起床时根本没有恢复体力,浑身酸痛得像要散了架子,真不想从睡袋中出来。但是,全队不会为一个人而延长休息时间,而且行军后要马上强迫自己忘记劳累和困倦,要时时自我暗示:我昨夜休息得非常好,今天处于最佳状态,否则的话影响了自己的士气,你会觉得更难熬。

地球之巅的欢呼

1995年5月7日,是我们向北极点发起冲击的日子。老天好像在特意帮助我们,那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没有风,气温也不是很低,冰面平坦、冰脊稀少。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向北极点挺进。突然,走在前面的人打出了信号弹,北极点到了。

狂喜之下我们开始了庆祝活动,大声地唱歌、呼喊,反复地互相拥抱。那时,没有了年龄的差别,没有了职位的差别,没有了个性的差别,有的只是欢快和自豪。天边终于出现了三个小黑点儿,正是我们期盼的飞机。三架飞机鱼贯而至,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相继降落在平坦的冰原上。飞行员打开应急窗,向我们伸出了大拇指。经过紧张的准备,冰上所有的一切,包括垃圾,都装上了飞机。三架飞机冲上蓝天,载着我们离开了北极点。

在上飞机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北极冰原,那广无尽头的冰雪巨舰,那风高雪寒的迷蒙白夜,那纵横交错的冰雪丘陵。我们走了,带回了宝贵的样品;我们走了,没有留下任何标记。北极点,是我们追寻的目标,是我们梦中去了多次的地方。我们向往北极点,因为它是地球之巅,是地球的转轴。我们要到北极点,在那里开始我们的事业。我们为了这一天,付出了艰辛的努力。我们恋恋不舍地回望着北极点,冰原又恢复了白茫茫的本色,只有我们的足迹孤寂地留在冰原上,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

后记

那年,北极考察被院士们评为中国十大科技新闻之首。考察使我国成为“在北极实质性开展科学考察”的国家,并在当年成为北极科学委员会的正式成员。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国际北极海洋科学理事会副主席。本文有删节,未经本人审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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