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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文化视域下的“国学热”

2014-09-09叶奕翔

中州学刊 2014年7期
关键词:大众文化

摘要:20世纪90年代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国学热”,是一个大众文化现象,应该放在大众文化研究的视角下来加以审视。其在大众文化领域中的表现,可以从大众教育、大众传媒、大众审美、生活方式等方面看出。与近代以来历次传统文化热潮不同,这次“国学热”呈现出新特点:一是不再是局限于知识分子圈内的争论,而是借助发达的现代大众传媒,向大众文化领域大举进军;二是与市场经济的结合,使得“国学”成为一门“产业”;三是这次“国学热”是在“大国崛起”“现代性批判”和“全球化”等语境下兴起的。对于本次“国学热”产生的影响,我们应审慎评估,既要看到其重要意义,也要认真对待其中存在的问题。

关键词:国学热;大众文化;当代文化

中图分类号:G1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4)07-0097-05

20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出现的“国学热”,是一个大众文化现象。与近代以来历次传统文化热相比,这次“国学热”发生在一个大众文化兴起的时代,借助发达的现代传媒,在大众文化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回响,其中许多现象都属于大众文化范畴,具有大众文化的通俗性、娱乐性及商品性等特征。因此,我们有必要把这一文化现象放在大众文化视域下来加以审视。如陈来教授所指出的:“民间的草根性的对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的热情成为这一波中国文化热的巨大推动力量,它的出现和规模,完全超出知识精英的预期,其力量也远不是学院的知识分子可以相比的”,“可惜我们还缺少对这一文化现象的有深度的社会学研究”①。

一、“国学热”在大众文化领域的表现

“国学”是一个颇具争议性的概念,不过当我们提到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国学热”时,其中的“国学”所指的大抵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及其研究。我们可以大致看一下本次“国学热”的发展情况:1992年,北京大学成立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2000年更名为国学研究院,2002年起招收博士生)。1993年8月16日,《人民日报》以一个整版篇幅作大型报道:《国学,在燕园悄然兴起》。1995年之后,“国学热”有所降温,2000年达到最低点后开始回升,2003年以后骤然升温,并呈燎原之势。2004年被称为“国学年”,全球第一家孔子学院诞生;学者蒋庆编选的《中华文化经典基础教育诵本》出版,推广“读经运动”;许嘉璐、季羡林、任继愈、杨振宁、王蒙5人发起的《甲申文化宣言》发表。2005年5月,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成立,同年6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儒教研究中心成立;2005年9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儒联、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华夏文化纽带工程组委会等共同举行“全球联合祭孔”活动,央视全程直播;2006年,于丹在央视《百家讲坛》栏目讲《论语》,随后出版《〈论语〉心得》并成为畅销书,狂销数百万册;国学网、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百度国学频道等联合主办“十大国学大师”评选。种种迹象标明,国学在沉寂了半个世纪后,又“热”了起来,并且在大众文化领域产生了相当大的回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1.大众教育层面出现读经热与国学班

所谓“读经”,是指在青少年当中进行的诵读传统文化经典的活动。1994年,台湾学者王财贵在台北成立“读经教育推广中心”,开始在台湾推动儿童读经。1997年,南怀瑾麾下的ICI国际文教基金会邀请王财贵赴海南演讲,从此,王氏每年都赴大陆举行多场演讲,后来又在北京正式注册了“北京季谦教育咨询中心”,从而把儿童读经活动推向大陆。②1998年,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启动了“中华古诗文诵读工程”,并组织编写了《中华古诗文读本》。2004年,学者蒋庆又编撰了《中华文化经典基础教育诵本》(12册)。与此同时,消失已久的私塾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据一份“大陆地区少儿国学读经班、私塾学堂一览”③显示,全国大部分省市区都有了类似的教育机构,其名称有“国学馆”“读经班”“私塾”“书院”“学堂”,等等,多为民间性质,教学内容均以读经为主。加上参加读经活动的公立或私立幼儿园、中小学,读经人数相当可观,国际儒联报告称有一千万少年儿童参加,在这一千万人背后,至少还有两千万家长和老师。④读经,已成为一些中小学的“特色教育”。一位从事基础教育研究的人士向笔者表示,目前在全国的幼儿园、小学,以读经为主题开展的教研活动,已较为普遍。可以说,一次规模宏大的“读经热”已经形成,构成了新世纪“国学热”的一翼。

读经主要是针对少年儿童的,针对成人开办的则有各种“国学班”,这种国学班多依托高等院校,向社会招生,形式为短期培训,讲授内容以传统文化经典为主,如北京大学哲学系的“乾元国学教室”。近年来国内许多知名高校都先后开设了类似的国学班,至于打着高校旗号办的,更是不计其数。

2.大众传媒层面关注、推广国学

大众传媒对国学的关注,既是推动“国学热”的力量,也是“国学热”的表现。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等媒体以“北大国学热”为题进行的报道,推动了学术圈内的国学研究热情,引起了人们对国学研究的注意。进入新世纪以来,媒体对国学的关注进一步把“国学热”推向大众。2001年央视“百家讲坛”开播,在收视率徘徊不前几近被淘汰的情形下,2004年栏目重新定位为面向大众,选题以传统文化为主,两年后易中天、于丹等人从这里成名。2006年1月《光明日报》“国学版”创办,国内最大搜索引擎百度与国学网联手打造的“国学频道”上线。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致力于国学的普及,讲述大众听得懂的国学,这就将国学由书斋推向了大众。同时,还出现了大量的国学网站,据“国学导航”显示,较正规的就有近500个。⑤在图书市场上,一些普及性的国学类读物持续畅销。于丹、易中天、阎崇年、刘心武、曾仕强、钱文忠、王立群、马未都等在《百家讲坛》讲传统文化的学者,推出了相应的衍生出版物,销量极大,让他们跻身“中国作家富豪排行榜”。唐浩明、二月河、当年明月、星云大师等人的以传统文化为内容的通俗读物也很畅销。

3大众审美层面“中国元素”成为新的时尚

新世纪以来流行音乐中兴起的“中国风”,也是“国学热”在大众文化领域中的一种折射,对此笔者已在《论流行音乐中的民族主义》⑥一文中加以阐述,这里对“汉服热”略作补充说明。“汉服热”兴起于新世纪初,其发起者主要是在校大学生或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2003年11月22日,一个叫王乐天的电力工人身穿汉服走在郑州的街头,这是见诸报道的中国现代第一位穿“汉服”示众的人。之后,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长沙、成都等地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响应者。⑦他们成立网站,组织活动。“复兴汉服”的运动,常因一场场的“秀”而吸引眼球:他们在公众场所身着所谓“汉服”,举行成人礼、毕业礼、经典诵读、祭祀之类的活动。这其中既有追求新奇的心理,也有“文化自觉”的成分。“汉服爱好者”们对传统服饰的历史、设计、礼仪有认真的研究,很多“汉服爱好者”同时也是传统文化的爱好者。“汉网”创办者陈述表示,推广汉服,不只是要恢复一个古装,而是要恢复一种文化,以及它所承载的内涵。⑧其后出现的一些呼声,如建议将“汉服”定为学位服、奥运会礼仪服乃至“国服”,更是表现出了强烈的民族意识。

4.生活方式层面出现祭祀、修谱热,传统节日复兴

新世纪以来,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祭祀神农、孔子等历史名人,重修家谱,认祖归宗,婚丧嫁娶,渐偱旧礼,传统节日,团聚缅怀,各种民俗活动纷纷回潮”⑨。如果说文化就是生活方式,那么文化的变迁总会一定程度上在生活方式的变迁上反映出来。新世纪以来,淡漠了半个世纪的祭祀、修谱重新火热,传统节日得到重视,可以说是反映了人们回归传统文化的心态。近年来,从大的方面来看,祭孔、祭黄帝、祭炎帝等祭孔活动规格不断扩大,从原来的民间行为转为官方主导的大型公祭,盛况空前。从小的方面来说,宗族祠堂的修复、祭祖、修家谱等,已在民间重现。通常认为工业化瓦解了传统宗法社会,但是富裕起来的农村修祠堂、修族谱、祭祖活动回潮,则又揭示了问题的另一个侧面。这些民间仪式是传统礼仪的重要部分,受到文化民族主义者的重视和倡导,因为孔子有言:“礼失而求诸野。”历史上的每次“国学热”总会伴随着传统礼仪的复兴,随着清明节成为法定假日,回乡祭祖的人比以往更多了。传统节日是民族文化的象征之一,近年来人们对传统节日的重视,反映了传统文化的影响力增强。清明、端午和中秋成为法定假日,就是这一趋势在制度层面的体现,而这一安排又反过来强化了人们对于传统的记忆,促进了文化认同。节日承载了民族的文化与记忆。诗人于坚认为:“节,《说文解字》解释说,就是竹约。约,缠束也。以竹节的节引申出节制、管束的意思。节日,就是自我节制、管束、停顿的日子。中国的节,一般都是停下来,通过古老的仪式、细节,追思先人之德、念旧、调整与周围世界的关系,或闭门思过,或饮酒叙旧”,“所有的节日都是要回到对先人、历史、经验的纪念、沉思上”⑩。

二、通过历史回顾看本次“国学热”的大众文化特性

本次“国学热”,前所未有地在新兴的大众文化领域中表现出来,从而体现出新的时代特点。我们可以在与近代以来历次传统文化热潮的比较中,更清楚地看出本次“国学热”的大众文化特性。

20世纪以来,共有三波传统文化热潮:其一是晚清国粹派的兴起。“国学”一词,就是从他们这里得到推广的。国粹派的代表人物有邓实、黄节、刘师培、章太炎、马叙伦、陈去病等,他们在1905年发起成立了“国学保存会”,创办《国粹学报》。在他们的推动下,“国学”成了革命者的时髦口号,不仅革命派使用,改良派也使用。郑师渠认为:“其时的革命刊物,鲜有能与国粹思想真正绝缘者。可见,随着国粹派的崛起,国粹思想已经成为革命派队伍内部一种带有普遍性的思潮了。”国粹派从一开始就体现了“国学热”的积极性和局限性。其文化自觉和救亡意识,在晚清是相当进步的思想意识。但他们显然夸大了“国粹”的作用,复古的倾向是难免的,而“国粹”的提法本身也流露出狭隘性。这些问题在其后的历次“国学热”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其二是“东方文化派”的兴起。“一战”给了西方文明沉重一击,战后欧洲人急需重建被战争摧毁的信念。在反思“一战”进而反思崇尚竞争的西方工业文明弊端的过程中,西方人把目光投向了东方,例如罗素坚信中国文化可以救治西方文明的弊病。一战后的欧洲兴起了一股中国文化热,像辜鸿铭这样的极力鼓吹中国文化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在欧洲大受欢迎。在此背景下,国内兴起了著名的“东方文化派”,杜亚泉、陈嘉异、梁启超、张君劢、章士钊、梁漱溟、吴宓、梅光迪、胡先骕等都可以归入此列。他们鼓吹“中国文化复兴”,甚至提出“用中国文化拯救西方”,产生了梁启超的《欧游心影录》、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等相关成果。

其三是20世纪20年代由“整理国故”而引发出来的国学研究热潮。正当新文化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胡适于1919年在《新青年》发表《新思潮的意义》一文,提出“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即用“评判的态度”“科学的精神”,去整理传统,研究国故,从而揭起了“整理国故”的大旗。在胡适的影响下,一场国学热在学术界兴起。桑兵教授这样描述这场国学热的盛况:“20—30年代前期,是国学研究的鼎盛期。由于在新文化运动中暴得大名的胡适等人提倡整理国故,使得国学研究成为时尚。国学教育和研究机构竞相设立,不仅青年后学踊跃投考,还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专门杂志和出版社纷纷出台,一些报刊则特辟国学专栏,以论文、专著、教科书和丛书的形式发表了大量国学论著;既有的国学倡导者仍继续鼓吹,一批少壮新进之士又加入行列;标榜国学的学术性结社明显增多;回应者除集中于京沪外,还扩展到西北、东北、闽粤及香港等地。”其热闹的情形,与今天的“国学热”很有相似之处。

到了20世纪30年代,国民党政府从蒋介石到一些地方要员都推行过读经运动。读经祭孔是蒋介石“新生活运动”的一部分。加以著名的“十教授宣言”和“整理国故”造成的余热,国学在30年代仍是学术、文化、教育和出版界的重要话题,40年代又出现了所谓“战国策派”。可以说,在整个20世纪前半段,国学隔一段时间就“热”一次,其中的得失值得探讨,其中的意义耐人寻味。

新中国成立后,国学一度陷于沉寂。20世纪90年代国学再次热起来,至新世纪初而由学术界向大众文化扩展,成为当代文化中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本次“国学热”是历次“国学热”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延续,在表现形式、国学提倡者和反对者的观点与逻辑等方面,都有非常相似之处。但由于时代的变化,本次“国学热”呈现出以下新特点:其一,不再局限于知识分子圈内的争论,而是借助发达的现代大众传媒,向大众文化领域大举进军。正如有的国学倡导者所说的:“‘文化热、‘国学热走出书斋,是大众的需求,更意味着优秀的传统文化,不仅是所谓‘精英文化,而更应该成为大众文化。”其二,与市场经济的结合,使得国学前所未有地成为一门“产业”。由于和大众文化、市场经济的结盟,加以教育的发展,这次“国学热”有了更强的大众性和商业性,其影响面也比以往几次更大。其三,这次“国学热”是在“大国崛起”“现代性批判”和“全球化”等语境下兴起的,在这些语境下的国学讨论,既赋予国学新的理解和期待,也提出了以往所没有涉及或涉及不深的论题。

三、如何看待作为大众文化现象的“国学热”的影响

民族传统文化的发掘者、整理者和倡导者,从来都是本民族的精英知识分子。大众文化时代的“国学热”,首倡者也是精英知识分子,但当它形成一种大众性的热潮时,尤其是当市场的逻辑参与其盛时,我们就应该从大众的角度重新审视本次“国学热”的影响,并注意区分倡导者与追随者对国学的不同期待。下面以国学的现代价值为例,对此问题作一探讨。

对传统文化的现代价值的强调,是历次“国学热”的重要论题,倡导国学的知识分子常不遗余力地论证国学的现代价值,希望国学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发挥独特的、建设性的作用。然而,大众对于国学的所谓现代价值的认识,则主要是从实用出发,认为传统文化可以救治“现代病”。“现代病”这个观念首先是知识分子发明的,经过大众文化的传播,在大众当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来,当身处社会转型中的人们对种种“现代病”感同身受时,一股浪漫主义“怀旧热”就升腾起来。很多人认为,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天真淳朴的过去。而传统文化在救治“现代病”方面的作用也被不断放大,并引起了广泛共鸣。普罗大众认为,传统文化可以抚慰人心,为现代市场经济和工业文明中因激烈的竞争、快节奏的生活而疲于奔命、浮躁焦虑、无所适从的人们提供精神安慰——这就是传统文化的现代价值之所在。在本次“国学热”中,众多表现在大众文化领域中的现象,都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解释,例如“于丹现象”和读经热。

根据央视《东方时空》栏目委托新浪网以“你为什么关注于丹”为题所做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对于第1个问题“你关注于丹的讲座和书籍了吗”,67.3%的人选择“是”;对于第2个问题“你关注于丹讲座和书籍的最主要原因”,46.1%的人选择“希望从中找到一些人生的哲理”,22.1%的人选择“出于对传统典籍和国学的兴趣”;对于第3个问题“你喜欢于丹的讲座和书籍吗”,54.2%的人选择“喜欢”,“25.4%”的人选择“不喜欢”,还有20.4%的人选择“说不清”;对于第4个问题“如果你喜欢于丹的讲座和书籍,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44.1%的人选择“从中得到了很多的人生哲理”,25.2%的人选择“感受到了传统典籍的博大精深,增加了对国学的兴趣”;对于第5个问题“有人指出于丹对原著的部分解读有误,对此你是否介意”,65.1%的人选择“不介意,重要的是于丹怎么说,不一定完全忠实原著”,34.9%的人选择“介意,重要的是《论语》怎么说,应当完全忠实原著”;对于第6个问题“在物质生活日渐充实的今天,我们需要得到心灵的抚慰和指导吗”,87.4%的人选择“需要”;对于第7个问题“你觉得我们得到的心灵慰藉和指导足够吗”,89.9%的人选择“不够”。

从以上数据可以看出,虽然关注于丹的人很多,但他们关注的原因,主要的并不是对国学感兴趣,而是“希望从中找到一些人生的哲理”,最后两个问题则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会需要“人生的哲理”,以及需要什么样的“人生的哲理”,那就是“心灵的抚慰和指导”。大多数人表示需要心灵安慰和得到的安慰不够,这的确是社会转型期“现代病”的一种反映,于丹恰好提供了这样的安慰,而她讲的又是“国学”,所以人们自然认为,国学的确是有“现代价值”的。这就是大众化的“国学热”中,人们对于国学现代价值的主要认识。对于大众来说,关键在于实用,至于她讲的是国学还是西学,其实并不重要,那只是一个借以发挥的由头而已,所以多数人并不介意于丹误读原著。

再如读经热。支持少儿读经的家长和老师,最常提到的理由就是:传统文化可以教孩子做人的道理。笔者曾去一所小学参加了一次以“经典诵读”为主题的教研课题开题报告,该课题拟在全校开展读经,而其目的是通过读经来培养孩子的道德品质。人们往往还现身说法,讲述孩子读经之后的变化,这样的报道不时见诸媒体。例如《成都日报》报道一个市民黄女士的经历说:

她的女儿从小娇惯,上初中了还是很不懂事,动不动就和父母顶嘴,前段时间,黄女士把孩子送去一个国学班听课,几个月下来,孩子的脾气温顺了不少。“上个星期,我发烧到医院输液,孩子在病床前陪了我一整天,我让她先回家,她却说了一句‘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而一家以“国学教育”为特色的幼儿园园长则这样描述了孩子读经的效果:

孩子接触到国学后变化很大,有的甚至以“饮酒罪,最为丑”劝诫喝酒的父母,5岁的小志明在爸爸为他打开楼宇门时,竟说出“长者先,幼者后”,令家人倍感意外。

这样的效果,对于持有“乖孩子”教育观的人士,是很有吸引力的。面对生性顽皮的孩子,人们相信,“温柔敦厚”的传统文化能够发挥春风化雨的教化作用。独生子女的一些普遍性问题,如以自我为中心、缺少爱心、不懂得感恩,等等,已成为一个有中国特色的社会问题,提倡读经的人士认为,国学当有助于解决这一问题,于是以读经带动的“感恩教育”在幼儿园和中小学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由此可见,人们对于传统文化的现代价值的认识,是有不同层面的区分的。知识精英发掘出国学实践层面的现代价值,并借助现代传媒,予以传播,对于古为今用,弘扬传统,增强认同感,无疑具有重要意义。对于普罗大众来说,看重实用性,也是自然的,无可厚非。

毫无疑问,当国学借助大众文化而成为一种热潮时,其产生的影响,比历史上任何一次传统文化热潮都要巨大,因此我们更应对其进行审慎的评估,认真对待其中存在的问题。以下问题应引起重视:

其一,大众文化是商品化的文化,它可能使国学沦为赚钱的工具。人们对于传统文化的功利主义期待,为商人和贩卖知识的“知道分子”提供了大量商机,这是本次“国学热”中非常突出的现象。有些“国学倡导者”,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大赚其钱,各种名目的读经班、国学班,收费昂贵,而学习内容芜杂,甚至把糟粕当精华来诵读。而如火如荼的祭祀活动,则往往成为“旅游产业”和招商引资的一部分,传统文化的精神则被架空了。

其二,大众文化是娱乐化的文化,它可能使国学沦为娱乐的工具。为了娱乐大众,大众文化常常曲解国学,甚至浮夸猎奇。为了迎合大众,大众文化又常常对国学做肤浅化甚至庸俗化的解读。

其三,复古的倾向。实际上,历次“国学热”总是伴随着文化上某种程度的复古倾向而出现的。在民间重修族谱和祠堂的热潮中,封建宗族思想有所抬头,并与时下的拜金主义相结合,产生了诸多怪现状。这是需要格外警惕的。

其四,盲目夸大国学的作用。读经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具有神奇的道德拯救功效。在历史上,中国人一直在读经,而道德问题并不比现代少。关于国学的其他作用,也当作如是理解。

注释

①④陈来:《孔子与当代中国》,见陈来、甘阳主编《孔子与当代中国》,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第31、30页。②何书彬:《王财贵:读经东南来》,《时代教育》(先锋国家历史)2009年第11期。③《少儿国学读经班、私塾学堂一览》,http://res.hersp.com/content/2185163,查询时间:2012-11-19。⑤参见国学导航网站,http://www.guoxue123.com/index2.htm.⑥叶奕翔:《论流行音乐中的民族主义》,《中州学刊》2012年第4期。⑦丁尘馨:《“汉服热”背后的身份焦虑中式服装今安在?》,《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第40期。⑧见广东卫视节目:《汉服热》,http://v.youku.com/v_show/id_ca00XMjA0ODU4MjQ=.html.⑨肖金云、吴冰:《新世纪“国学热”产生的原因》,《学习月刊》2012年第1期下半月。⑩于坚:《节日是一个民族的根基》,《南方周末》2013年1月10日。郑师渠:《晚清国粹派——文化思想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2页。桑兵:《晚清民国时期的国学研究与西学》,《历史研究》1996年第5期。郑文丰:《贵阳“国学热”助力构建自强文化生态》,《贵阳日报》2012年10月21日。《东方时空调查:你为什么关注于丹》,http://survey.news.sina.com.cn/voteresult.php?pid=16054.《“拜师”孔孟成都劲吹国学风》,《成都日报》2009年8月20日。丛琳娜:《“读经热”调查》,威海新闻网,http://www.whnews.cn/weihai/2011-09/15/content_1704346.htm.

责任编辑: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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