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的承诺
2014-09-05白清泉
白清泉
题记
同1只鸟,在不同年份的同1个地点被发现,并不鲜见,甚至常常是一些万余公里长距离迁徙的鹬类水鸟。最难以置信的是,有的鸟甚至被发现站在去年同一个池塘里休息。这些鸟飞越太平洋历经半个地球找到去年的栖息地就像我们结束一次旅行,走街串巷回家,推开自家门一样。
一次在鸭绿江口滩涂上的谈话中,戴维·梅伟仪和我说,他要活的久一点,好守护他的鸟,因为他环志的年纪最大的1只蛎鹬已经36岁了,不久前还在野外见到它。我说希望你80岁以后,还可以野外工作,我们仍然可以每天在滩涂上走几公里看鸟和旗标。
上面的谈话,可以读出水鸟研究者和鸟之间的特殊关系,也提及了环志。环志不仅可以了解鸟的迁徙路线,还有一些生态学研究方面的用途,观察环志鸟也是水鸟研究中既重要又很有趣的一个方面。下面提到的都是有趣的环志观察结果,同时也可揭示滨海湿地保护的深刻道理。
故事一
"倒霉”的ASH
鸭绿江口的滩涂是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路线上斑尾塍鹬最为重要的停歇地。近几年,鸭绿江口每年春季均能看到数以百计的佩戴彩色编码旗标或彩环组合的斑尾塍鹬和大滨鹬,这些鸟通过旗标编码或独特的彩环组合可以识别出个体。其中有一些个体连续很多年都被发现,有些几乎在相同的地点。
其中,最有印象的1只是编码为ASH的新西兰北岛环志的雌性斑尾塍鹬。为什么有印象?因为第一次见到它时,它的嘴被一个蛤夹住了,被蛤夹住嘴或脚的鹬偶尔可见,但夹住的却恰好是1只有“身份证”的鸟,鸭绿江口又恰好有一个重要的鸟点英文名叫ASH pond,和她同名,所以我很容易就记住了它。那天看到它的观鸟人都笑了,相信大家对这只鸟都留有印象。
落潮是觅食的良机,它周围的同伴正在刚开始落潮的滩涂上寻找食物,它却只能站在水中,表情看似郁闷地等待蛤的脱落,不知要等多久那个蛤才会脱落。那天是2011年5月5日,鸭绿江口2号观察点。看照片可知,这时的她应该已经接近出发去阿拉斯加繁殖地的前夕,几乎换完繁殖羽,体型明显肥壮,存储了足够的脂肪。佩戴的白色旗标在右腿,旗标上的编码是ASH。
2013年4月13日,当我在鸭绿江口湿地的6号点滩涂上再次看到ASH,读出编码后我几乎喊出声,想起它上次倒霉的样子,我特意拍了张照片留念,也没忘和它说声“Hello”。看照片可见,此时的它刚刚开始换繁殖羽,身形还比较瘦,在滩涂上分秒必争的觅食,为了蓄积足够的脂肪,可能还要继续在鸭绿江口停留两周或更多的时间。
鸭绿江口6号点和2号点的鸟是互通的,在6号点觅食的鸟,涨潮时多数会被驱赶到2号点。
故事二
JPX和鸭绿江口的约定
倒霉的斑尾塍鹬ASH被蛤夹了嘴,它之后的回归被我们再次发现而使故事变得愈加妙趣横生,我们也同时了解到它对栖息地的忠诚。而同样出现在鸭绿江口的,来自澳大利亚西北罗巴克湾的雄性斑尾塍鹬JPX就是对鹬类停歇地强烈忠诚度的最有代表性的例证之一。在2008年2013年的6年间,JPX累计15次在鸭绿江口被发现,所有的观察记录都是在5号或6号点的滩涂及附近的池塘,既有北迁期(14个)也有南迁期记录(1个)。期间只有2009年由于缺少观鸟者而没有观察记录。
5号点和6号点之间有4公里的距离,也就是说,这只鸟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无论北迁还是南迁,停歇在鸭绿江口时,5号点和6号点之间4公里的范围是他的主要觅食和休息区。看起来JPX已经把5号和6号点当作了在鸭绿江口的家,每天随着涨水的涨落,或者在滩涂上觅食或者在池塘里休息。那片海滩上的每一寸滩涂可能都被他的长嘴探过,鸭绿江口滩涂上盛产的野生河蓝蛤是斑尾塍鹬最喜欢的美味之一。
JPX最初在2001年10月9日被环志于澳大利亚西北部的罗巴克湾,年龄被鉴定为大于3岁。2005年在原地被重捕,并佩戴了1枚黄色编码旗标CS,几年后由于旗标褪色,2012年10月7日原地被重捕,并更换了黄色编码旗标JPX。至2013年,JPX的年龄至少有15岁了。
JPX在2008年之前多次在澳大利亚越冬地被发现,但第1个海外记录直到2008年9月2日才出现,就是在鸭绿江口的5号观察点。此后,20102013年连续4年的春季在鸭绿江口的5号或6号观察点被发现。累计被蔡志扬(12次)、戴维·梅伟仪(1次)以及笔者(2次)发现15次,有一次甚至被发现在上一年度的同一个池塘里休息。
其中,2012年的北迁期,JPX从4月14日到5月16日之间被发现5次,猜测它停留在鸭绿江口至少33天,这也说明鸭绿江口湿地是JPX北上繁殖地之前最为重要的停歇站。
蔡志扬是看到这只鸟次数最多(12次)的人,20102012年的3个春季,他在鸭绿江口做博士论文的实验,5号和6号点是他最主要的研究地点。然而, 6年时间里,JPX只被发现在5、6号点,而且从几万只斑尾塍鹬里把他找出来15次,有时候不仅需要看的多或者运气好,其实也是因为JPX差不多就在那里,根本没换过地方。
通过最近整理出来的一些旗标观察结果,我们发现鸭绿江口有些多年的老朋友,每年应期而至,就像和鸭绿江口有个约定。相信如果有更多的观鸟者关注旗标,应该会有更多类似JPX这样的鸟的故事。
故事三
黑腹滨鹬AUE的传奇
再讲一个和鸭绿江口没关系的故事,但说不定故事的主角会出现在中国沿海。
从鹬类对繁殖地的忠诚度看,1只环志黑腹滨鹬的传奇故事算是个典型的例子,很少有环志鸟会有如此多的重捕和野外观察
记录。
黑腹滨鹬AUE的左腿胫部有1个编码为AUE的绿色旗标和1个红色彩环,旗标在上,彩环在下。在左跗上有1枚美国地质调查局的金属环,环号是 1681-81031。右胫部没有标记,右跗有深绿、红和黄色(自上而下)3个彩环。根据遗传数据和外形特征判断它是1只雄鸟。
AUE在美国阿拉斯加北部小城巴罗多次被发现和捕捉:
2003年6月19日,AUE第1次被捉到并被环志,它是在巢里被捉到的。
2004年7月7日在2003年的旧巢区附近被目击到,但没有发现巢。
2005年6月27日再次在巢里被捕捉到,并佩戴了无线电发射器,进行黑腹滨鹬从繁殖区向阿拉斯加海岸地带移动的研究。
2006年6月9日又在旧巢区附近被目击到,但未发现筑巢。
2007年7月14日被来自香港的蔡志扬和台湾的蒋忠捕获,有一窝幼鸟,2年前的发射器不见了。
2008年没有被发现。
2009年6月20日在巢中被重捕,更换了彩环组合。
2010年6月21日在巢中被重捕,再次更换了彩环组合并佩戴了编码旗标AUE。
2011年6月25日在巢中被重捕。
依据多年的重捕和目击记录可以判定AUE至少已经10岁了。他累计被步入式陷阱捕捉1次,迷网捕捉1次,弓网捕捉4次。每次捕捉测得的体重介于47至57克之间。
它为科学研究做出了众多的贡献。
2005年被做了线束固定无线电追踪,用于繁殖后期行动研究。
2009年做了胶水固定无线电追踪,用于繁殖生存率研究。
累计做了3次禽流感拭子检测,均为阴性。
有3次被拔取飞羽和胸部羽毛用于稳定同位素研究。
采集了1次粪便样品用于肠道菌群
研究。
巢址的相关数据和迁移情况将用于栖息地选择研究。
每次被捕捉后都被抽血用于科学研究,每次的取血量介于20300微升之间。
血样有2次被用于稳定同位素研究,1次用于污染物研究,1次用于免疫学研究,2次用于性别鉴定、亲缘关系确认和种群遗传学研究。
以上针对AUE的各种研究为2篇博士论文、3篇硕士论文和其他非学位研究工作提供了数据,采集的血样和羽毛将来会被继续使用。
这些年来AUE总共在巴罗地区筑巢5次:分别为2003年6月9日、2005年6月8日、2009年6月6日、2010年6月13日和2011年6月14日。其中2003年繁殖失败,其余年份都获得成功。2009年和2011年的巢址完全相同。累计被发现了2个配偶,2003年和2005年是同1个配偶,20092011年是另1个配偶。
在巴罗捉过或看到过AUE的人,有6位美国人、1位哥伦比亚人、1位中国香港人、2位中国台湾人。另有2位韩国人在2012年4月8日韩国的Aphae岛,看到它并拍下照片,这是惟一在阿拉斯加以外的地方发现这只鸟的记录。
(责编:高雨薇)
后记
经过8年的沿海水鸟同步调查,我们了解到沿海的某些水鸟高度忠实于迁徙停歇地,可以说迁徙路线上的每一个节点对它们都很关键,倘若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将是致命的。另一面说明,某些地点对某些鸟是至关重要的,就像鸭绿江口之于斑尾塍鹬、大杓鹬;弥港和如东之于小青脚鹬和勺嘴鹬;唐海之于红腹滨鹬和弯嘴滨鹬。如果这些地点被破坏,对使用那些湿地的鸟也将是灾难性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韩国新万锦消失的那9万只大滨鹬。所以,要保护滨海湿地的鹬类水鸟,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护这些鸟所高度依赖的海滨滩涂湿地。
其实,不仅是迁徙路线上那些关键的停歇点,有时我在想,不同年份同一个时期在中
国某块滨海湿地上看到的鸟,其中可能多半
是每年那段时间都会出现在那里的熟悉面孔。现有的研究证明:鸟类常常会表现出‘强烈
的栖息地忠诚度(Strong site fidelity)或者‘归家冲动(philopatry),年复一年的回到同一片领地取食或者繁殖。有人说这就是回归的
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