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要让位到何时
2014-09-04乐之
乐之
近期,多起暴力刀砍无辜路人事件——昆明3.1事件后不久又起长沙事件——让人颇为困惑,这个社会怎么了,还有地方说理没?日前,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许纪霖说道:“我们生活在充满暴力的世界里,今天的中国可以称为‘暴力中国。有来自公权力的暴力,比如野蛮拆迁、城管打人,也有来自民间的暴力冲突。即使各位没有受到过公权力或民间肢体暴力的伤害,也多少会受到过另外的暴力——‘语言暴力的攻击。”泱泱中华文明何以“沦落”如此?
最近,许纪霖的新书《中国,何以文明》试图解开这个难题。
在对答案进行解读之前,有必要温故以知新。在长达一个半世纪的强国史中,富强一直是压倒文明的主旋律。无论是强调优胜劣汰、救亡图存、自强保种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还是以革命为口号的赶英超美的计划经济发展,以及“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改革开放,其实质是追求“富强的崛起”。因此,文明让位于富强,为了实现效率的最大化和制度的合理化,个人按照工具理性的原则,服膺于整个社会体系。而这一让位,也正是杨奎松在《忍不住的“关怀”》中所提到知识分子尽管对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存疑,但依然怀着满腔热血投身于新中国建设。往事不可追,但必须看到的是过分强调“富强”所带来的后果:“政治上的犬儒主义、人生观上的物欲主义还有道德上的虚无主义,加剧了精神层面的心灵危机。”
许纪霖引经据典,梳理了中西方不同的思想价值观,在其看来,如今中国追求“国富民强”,实际上是西方价值观的胜利,“‘富强的崛起是以GDP为核心的一组统计数据;而‘文明的崛起则是一种普世价值与制度体系,是人类历史演化中新的生存方式和意义系统的诞生。”
而追求富强,难免要竞争,于是“力”成了主导,社会达尔文主义“优胜劣汰”的观念风靡。并且中国人常常有本事把事情弄到极致,西方的“竞争”观到经中国人一发酵就演变成了“赢者通吃”、“有你没我”,这就变成了“暴力”,在暴力价值观的引领下,讲究“克己复礼”的中国传统主流价值观走到了幕后。至于最近几十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之路,作者也毫不犹豫地将其定性为“最坏的市场经济道路,即权贵资本主义道路。”当然不只是许纪霖认定,国内的经济大家包括吴敬琏、郎咸平也都与其“英雄所见略同”。
那么,是否有办法走出这种发展困境?
许纪霖认为需要改变“以暴治暴”的“革命”观念,他认为,任何社会包括美国也有各种各样的冲突,官府与百姓、百姓与百姓,但为何没有像中国这样普遍的诉诸于暴力呢?因为有一个在公权力和民众间的第三方制裁者,即司法。目前中国地方司法和政府在体制、利益上是一体化的。在司法丧失公信力的情况下,很多百姓认为要诉诸法律是没有希望的,只能把事闹大。事闹大了媒体就注意了,为了维稳政府才会解决。如果要和解,要走出“暴力中国”,首先要建立法治,做到司法独立。其次是把公权力这只“老虎”关在笼子里,笼子的钥匙也不能掌握在所谓公权力的手里,应该掌握在第三方仲裁者的手里。
除去“中西之争”,许纪霖也对自由主义提出了自己的批评意见。前阵关于张艺谋超生的争论中,不少网络大V认为生育是人的基本权利,质疑为什么在国外生几个孩子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但到了国内却成为见不得光的“超生游击队”。然而问题是,如果过分强调个人的意志自由,而强调“恶法非法”,那么是不是最终可以引申出像连岳说的,如果超生不违法,那么招募童工自然也是可以的?
不单如此,许纪霖强调如果自由主义仅仅认为通过民主程序就能确定政治秩序的正当性,忽略作为伦理基础的特定价值,那么民主政权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关于政治伦理和社会伦理,恰好是当今社群主义所关注的,难怪桑德尔的《公正》在中国能赢得如此多观众的喜欢。
一言以蔽之,中国在追求富强的基础上,应努力走向文明,不仅要吸收外来先进经验,更需要重新塑造以礼为核心的中华文化,更重要的是“从左右对抗回到圆桌对话”,以合力来消解意识对抗所留下的戾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