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炒菜面”
2014-09-01罗澍伟
罗澍伟
“炒菜面”是老北京红白喜事中(包括洗三、满月)等级最低的一种酒席,顾名思义,不外是打卤面加几个炒菜而已。尽管“炒菜面”的席面也是根据花钱的多少,分成若干个档次,但即便是最高档的,在喜寿宴会中往往也被视为“不入流”的“等外席”。所以,有的宾客到事主家出了“份子”之后,一看预备的是“炒菜面”,竟至不辞而别。
这是因为,过去在红白喜事中用“炒菜面”招待亲友的,均为京中的“小门小户”或平民之家,所以有名的大饭庄子是从不应承这类饭菜的,而是由专门的“口子厨行”来操办,除了与主家议订好的席面菜码标准外,“口子厨行”还负责租赁成套的桌椅板凳与餐具,然后拉出清单,事后主家照单付款。这也可说是当年的“一条龙”服务。
“炒菜面”易于为平民百姓接受的另一个原因,是席面儿的档次差距大,可以做到经济实惠,丰俭由己。
“炒菜面”席面儿大致来说,是由面码、冷荤、炒菜和打卤面、炸酱组成的。面码很简单,与平常家中吃面的面码完全相同,包括:咸胡萝卜丝儿、豆芽菜(掐菜)、青豆嘴儿、青蒜(或蒜瓣儿)、黄瓜丝儿、水萝卜丝儿、水萝卜缨儿等等,完全视季节而定,一般上四盘儿即可。比较特殊的,是桌儿上一定另摆出两盘儿酱咸菜,以备调剂口味,这是外地没有的。尤其是冷荤,多用高脚盘碗摆在席面上,显得特别风光。
“炒菜面”档次的高低,取决于四盘“压桌”的冷荤,以及“炒菜”的品种和质量,而且“炒菜”多数只上四盘,当然,个别也有上六到八盘的。
比方说,讲究一点儿的“四压桌”是青酱肉、酥鱼、松花和鸡丝粉皮,“炒菜”上宫保肉丁、滑熘里脊、香糟鱼块和红烧海参。一般的“四压桌”是烧排骨、盐水肝、如意肠和糖醋藕片,“炒菜”上软炸里脊、溜熘肝尖儿、熘腰花儿和干炸丸子。普通的“四压桌”是拌肚丝、拌海蜇、虾子拌芹菜、瘦肉炒酱瓜丁或酱瓜丝,“炒菜”上炒肉丝、熘丸子、焖肉条儿和炒菠菜韭菜。简单的(多为近郊农村用)“四压桌”是:盐水肝、虎皮冻、红白灌肠和豆豉豆腐,“炒菜”上炒肉片、炒蒜黄、熘肥肠和炸松肉。
主食中的打卤面自是必不可少,但卤和酱的质量也有较大区别,讲究的是虾段打卤,三鲜炸酱;一般的是海参、虾仁、玉兰片和香菇打的“三鲜卤”,里脊丁炸酱;普通的是白肉、口蘑、黄花儿、木耳打卤,猪肉丁炸酱;简单的是用肉丝儿、酸菜丝儿和鹿角菜打的“汆儿卤”,即汤中不加团粉。下锅煮的大多是抻空心儿面,简单的为抻板儿条;另外,一定要摆上两盘团寿字模子磕的扁方馒头或酒糟馒头、普通馒头,每盘四个(参见常人春:《红白喜事》,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吃打卤面带炸酱和馒头,也是外地没有的。
当然,“炒菜面”里的“炒菜”远不止上述的菜码,“口子厨行”可以根据主家的要求或花钱多少任意变换与搭配,从海参大虾到鸡鸭鱼肉都可以摆上席面儿,即使是最为家常的熘肉片、炒肉丝儿、炒木樨肉、辣子肉丁、肉丝儿豇豆、肉丝儿蒜苗、香干儿芹菜等等,也都能够做得“是样儿”而可以上桌。“口子厨行”的备办原则是“好看”、“得吃”和“省钱”,这也是“炒菜面”的饭、菜虽然“糙”一点儿,也易于为一般群众接受的原因。
再有便是承应“炒菜面”的“口子厨行”职业道德好,首先是从不嫌贫爱富,主家花不起钱的,只要说出个高低标准,保证能够摆出“像样儿”的席面儿来。其次是从不偷工减料,凡是摆在席面儿上的菜饭,保证比原定的标准丰满可口。所以“口子厨行”预备的传统“炒菜面”,在老北京的下层社会有口皆碑。
有钱人家对“炒菜面”也不是从不光顾,但只用于丧仪中的“接三”,即人死三朝的初祭。凡是接三之日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主家照例只备“炒菜面”招待,即便是极富之家,也不在“接三”那天预备全席。不过讲究一点儿的,只是外加“四压桌”、“四鲜果”(依季节而定,多是苹果、福橘、香蕉和葡萄)而已,这叫做“果子面儿”。据说,这是缘于人生的“三面”——初生的“洗三面”,生日的“寿面”,死后的“接三面”——照例自然是不能少的。但一些有身份的宾客,在这种场合往往只是入席一座,旋即起身告辞,俗称“看席”。
“炒菜面”作为老百姓的酒席,在北京已绝迹多年了,偶尔只能在老舍等人的“京味儿小说”中看到,读后多半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其实,从健康饮食的角度看,“炒菜面”的食材取用广泛,而且做到了生熟搭配,荤素搭配,主(食)副(食)搭配,寓意好而不张扬,适应广而不奢华,既丰盛又简约,既民族又大众。我以为,当前应该摒弃旧观念,摒弃奢华与攀比,同时站在餐饮文化与烹饪技术的立场,为“炒菜面”融入新的理念和新的设计。若从摆台到菜品,从烹制到称谓,制订出新的专业标准,把“炒菜面”改良成具有地方特色、符合大众消费、全新的“京式喜面”、“京式寿面”等“京式面席”系列,市场前景一定是广阔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