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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纪录片中农民形象的真相与想象

2014-09-01刘修榕刘行芳

新闻爱好者 2014年8期
关键词:真相纪录片想象

刘修榕+刘行芳

【摘要】在我国电视屏幕上,有关反映中国农民形象的电视纪录片凤毛麟角,似有若无,缺乏全面系统对农民的生活境遇和社会贡献的应有记录。我国农民形象的电视表达主要以新闻、专题和影视的形式出现,在一些零星散见的纪录片中,偶尔也能见到农民的影子,但这些作品多以制作者的主观视角和形势需要来“想象”和“建构”农民形象,离“真实的农民”尚有较大距离。因此,在加速推进城镇化的大背景下,以纪录片形式加大表现农民群体的力度,给予他们应有的媒介表达通道,是电视工作者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关键词】纪录片;农民形象;真相;想象

纵观我国电视银屏,目前尚未看到有电视台开设专门的农民纪录片频道,亦无固定成型的农民纪录片栏目。有关农民生活的报道和农民形象的传播不仅凤毛麟角、难觅踪迹,而且多是以“新闻”片、“专题”片乃至影视作品来表现的,难免存在“片段呈现”或者“艺术建构”的问题,无法展现出农民真实的生存状态;偶尔播出的涉及农民形象的纪录片,更多的是以拍摄者个人视角或者是为了适应某一时期的形势需要而摄制的具有浓厚“创作”色彩的艺术化了的作品,是较为典型的所谓“遵命”之作,难以表现出农民生活的“原生状态”和“本来面目”,观众很难分辨出哪些是农民的真相、哪些是作者的想象,从而消解了纪录片“展现事情的原汁原味”、“达到更深入人心”[1]目的之效果。如何通过农民纪录片形式来真实地反映农民的生活现状,展现他们的生活境遇和喜怒哀乐,揭示农民的内心世界和他们的理想追求,使社会加深对农民群体的认知,是摆在我国电视媒体面前的一项现实课题。

一、似有若无的农民纪录片

纪录片是以现实生活为创作素材,以真人真事为表现对象,并对其进行适度的艺术加工,展现生活本质,引发人们思考的电影或电视艺术形式,农民电视纪录片便是其中的一个分支。近年来,随着中央对三农问题重视程度的不断提升,各地电视台纷纷开办了涉农频道、涉农栏目和涉农节目,一个振兴三农的传媒大合唱格局初具规模。其中,尤以中央电视台农村频道《聚焦三农》、河南卫视《农村频道》、河北电视台《农民》频道、辽宁电视台《黑土地》等影响较大,其中《聚焦三农》栏目还被中国广播电视协会评为第四届“纪录·中国”一等栏目,荣膺“2010年度中国最具网络影响力的十大CCTV栏目”称号。从经济较为发达、城镇化程度较高的江苏情况来看,除江苏广电总台开办了3个广播电视“三农”节目外,13个市级台先后开办了9个、62个县级台开办了85个相关栏目。其中,以播报农事新闻、宣传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和城镇化进程中新人新事新风尚的新闻专题类节目有23个,以传播新观念、寓教于乐、丰富农民精神文化生活为主题的谈话类、综合类、文艺类节目有13个,播出时段也基本符合农民群众对收听收看时段的诉求。[2]分析发现,这些栏目和节目,均以碎片化、动态性报道为主导,未能全面系统深入报道农民真实生活状态,未能带领观众深入农民生活的原生态环境之中,无法让观众真切地体会到农民生活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无法和农民形成心理上的共鸣。

各级电视台在反映农民日常生活问题上何以如此淡定、超脱而没有热情呢?原因大体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出于对观众面的考量。数据表明,电视观众的忠实主体为城市居民,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已退休的老人,无论是上学的孩子还是远道而来的亲友,一旦进入都市环境,都习惯于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聊家常。而农村固定观众的数量有限,且收看电视节目没有规律。特别是作为农村中坚的主要劳动力,他们常年在外务工打拼,忙于赚钱,回到乡村又忙着走亲串友,联络感情,基本上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收看电视。那些花费大量时间收看电视节目的农民,差不多也都是收看反映城市居民生活内容的节目,是把城市生活当作“梦”来欣赏和追求的。以中国人民大学王琪延教授为首的生活时间分配课题组对全国城市居民生活时间进行的抽样调查表明,中国城市许多人每天在电视机前度过3个多小时,而农民平均每天收看电视不足1小时[3];北京统计局公布的数据称,北京居民看电视的时间为2小时37分钟,而农民收看电视的时间仅为1小时12分钟[4]。虽然有报道称农民收看电视人数比例达到56.2%[5],但能够连续坐在电视机前完整收看电视节目的寥寥无几,且以老人、小孩和无所事事者居多,“忙于生计”是他们无法坐下来收看电视节目享受电视文明的主要原因。

二是出于对传播效果的考虑。尽管在作家笔下农村生活是“充满生机”“丰富多彩”“幸福快乐”的,但事实上农村生活内容单一,较少变化,节奏缓慢,是比较单调乏味的。农民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顶风冒雨,不分寒暑;春种夏管,秋收冬藏,循环往复,了无新意。作为农村中坚和承载农村希望的青年农民之间的交往,即使是令人激动、充满神秘色彩的爱情,亦表现得简单纯朴、平静安详,“故事”不多,难有波澜,很难满足电视媒体“讲故事”的要求,更不大容易拍摄出悬念迭出、包袱连连、激动人心、令人叫绝的纪录片,所以业内一般认为,拍摄农民纪录片多半是吃力不讨好,起不到应有的传播效果。

三是基于经济效益的权衡。随着财政断奶、经济独立,各级电视媒体必须自己从市场上去找效益,这就免不了会对其所反映内容的经济效益以及那些可以转化为经济效益的社会效益做必要的权衡,那些能够带来丰厚回报的题材,如公司老总、国有企业、市场新贵、金融保险、社会名流甚至是政府官员,自然就成了各家电视媒体竞相追逐的对象,作品的系列化、立体化甚至堆积化呈现几乎成为常态;而像农民题材的纪录片,内容单一难以拍出新意,节奏缓慢难以激动人心,城市观众难以兴趣盎然,很显然,农村题材的片子难以获得理想的市场回报,很难为台里挣来真金白银,备受冷落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事实上,我国农民电视纪录片,总体上呈现出三少三多的局面。

一是相对数量少,而内容顾此失彼的多。新世纪以来,尽管有关农民的纪录片难觅踪迹,但涉及农村题材的电视剧创作的绝对数量则呈现直线上升趋势,甚至有人认为它已经成为堪与历史题材、军旅题材以及都市题材比肩的电视剧类型。[6]不过,与其他热门题材电视剧相比,农村题材电视剧数量上依然没有大的突破,比例失调,质量上又良莠不齐、鱼龙混杂,远未满足广大农村受众的收视需求。如有一年中央电视台热播《刘老根2》《希望的田野》《好爹好娘》《走进八里堡》《烧锅屯钟声》《三连襟》《郭秀明》《远山远水》,一时间银屏好像成了农民的舞台,但细细一数,央视一年播出的农村题材电视剧不过七八部,有评论讽为“九亿农民八部戏,农民兄弟不满意”。经济决定文化,文化决定人们的审美取向。农村题材电视剧数量偏少,是全社会集体选择的结果。城里人对农村题材电视剧没有兴趣,即使是农村人,他们也更喜欢看城市题材电视剧,“因为那里寄托着他们对未来的向往”[6]。在影视剧都遭受冷落的大背景下,投巨资来拍摄农民电视纪录片显然会被认为是不明智的决策,农民电视纪录片少而又少的局面不可避免。

更令人担心的是,屈指可数的农民电视纪录片,内容顾此失彼、凭空想象者亦随处可见。即如备受好评的《农夫和野鸭》,本来是数万只野鸭大肆破坏农田,造成农民80多亩稻田绝收、100多亩稻田受损,给农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农民苦不堪言,记者也用镜头记录下“万只野鸭盘旋,每天田地抢食,农夫驱赶无效,叫苦不迭”的现场画面,但记者为了表现出所谓的独特性,居然“用三个月时间跟拍一只雌性野鸭从发情求偶到孵化幼雏直至遭到人为捕杀的全过程”,来“展现野鸭的生存境遇,把野鸭与农夫之间矛盾和冲突的情节和细节具体化、形象化、独特化”。[7]作品虽然看上去很美,也展现了制作团队的专业水平,但却未能具体呈现农民的艰难和无可奈何,更没有提出人与野鸭之间的终极解决之策,未能让人看到出路。

二是反映农民真实生活的内容少,而凭想象制作的作品多。2011年12月15日,中央电视台“看见”栏目播报了题为《“淘宝”的村庄》的纪录片,介绍了江苏省睢宁县沙集镇东风村在短短4年时间,由一个普通农村变成一个“淘宝村”、村民们靠在网上卖家具致富的经验。作品完全聚焦于“在1180户的村庄里,现在已有600多家农民网店;睢宁原本是江苏的贫困县,东风村也是个穷村,但在2010年阿里巴巴公司主办的第七届网商大会上,沙集镇却独得大会唯一的‘全球最佳网商沃土奖”的成绩,而完全忽略了他们还有农田要种,还有小孩要上学,还有老人要侍奉,甚至还有各种矛盾、情感生活要处理等,这些都未能做出必要的交代,作品给人的感觉是,“只要一上网,就可赚来黄金万两”。特别是完全忽略了没有条件开网店的那部分农民,这就使得纪录片误入顾此失彼、凭空想象的歧途。再如曾获中国小康电视节目工程电视专题片奖的《农民老板孙昌武》,主人公就被拍摄成为一个赚钱机器,除了赚钱还是赚钱,再把赚来的钱拿去回报社会,然后再去赚钱,最后见证历史的进步。人物被拍得干巴巴的,没有血肉,观众难以看到主人公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免不了会敬而远之。

三是能够吸引观众的作品少,而遵命应景、对付上面的作品多。国内有关反映农民形象的纪录片,整体上能够吸引观众的作品少,奉命行事、遵命应景、拍给领导看的作品居多,而独立创作、形象生动、具有一定深度的纪录片作品难觅踪迹。正如李长春一针见血指出的那样,不排除有些作品就是“以获奖为目的,以评委为标准,以政府为市场,以亏损为结局”。[8]此类作品几乎成为当前涉农电视片的主流,这里不一一赘述。

二、用纪录片形式表现农民生活是时代赋予的新使命

我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几千年来农民一直是这个社会的主体。今天,随着社会的变革,上亿农民背井离乡,踏上进城务工的征途;而且,随着国家发展的需要,他们又面临着需要市民化的挑战。依据《全国促进城镇化健康发展规划(2011-2020年)》,到2020年我国城镇常住人口将达到8.4亿,每年会有1200万左右的农村人口转移到城镇。由于中国城镇化起步晚,需要转移的农民数量庞大且千差万别,其经济基础薄弱和媒介素养较低的矛盾十分突出,如何顺利实现城镇化,学者们进行了各式各样的探讨,提出了各式各样的方案。但只有农民才是这一天翻地覆历史进程中的主角,他们身份的转变与职业的转型一定是非常艰难甚至可能是极其痛苦的,电视镜头有责任对准他们,真实记录下他们的转型历程,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

自2006年3月5日国务院正式向全国人大提交五年规划纲要草案,首次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把基础建设投资的重心从城市转移到农村列入大会议题并最终获得通过以来,新农村建设一直作为国家层面的一项重要任务,被列入重要议事日程,并以每年的一号文件来加以强调,可见“三农”工作在全局工作中的突出地位。实现农民脱贫致富这一繁重的历史任务,离不开新闻传媒的积极参与,当然也包括以纪录片形式来全面深入地反映农民生活和他们的变化。特别是当他们今天又面临再次转型的冲击,需要大规模城镇化的时候,他们的不安、他们的困惑、他们的抗争、他们的由“被迫”到主动的转化,所呈现出来的生活图景一定是千姿百态、色彩斑斓的,电视媒体绝不能错过,必须有所作为。

首先,数以亿计的农民工离开其赖以安身立命、难以割舍的故乡本土,贸然投入他完全不熟悉、连交通规则都无所适从、对命运无从把握、对未来全然不知的大都市,其变数可想而知,这事实上给电视媒体系统拍摄农民生活展示农民形象提供了历史契机。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来到完全陌生的城市?他们在城里都做些什么工作?他们的收入比起在农村种粮食有多大的区别?他们的子女教育、父母赡养、农田管理是靠什么来完成的?每年春天进城、年底返乡的交通问题如何解决?还有,他们的医疗保障、日常生活、亲友往来甚至性方面的需求怎么满足?这些问题不再只是农民自己的问题,它已经成为全社会都在关心、都在寻找答案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所以,加大对农民工问题的采访报道,以纪录片形式来记录他们在这个伟大时代发生的重大变革,记录他们在这个伟大变革时期的种种困惑、种种拼搏、种种改变,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其次,如何面对农村的空心化问题。很多学者用“空心化”“空巢家庭”等词汇来形容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后广袤农村面临的现实困境。然而,中国农村究竟“空心化”到了何种程度?隐含着什么样的危机?那些空巢家庭,那些留守的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在怎样过日子?有什么难处?农村的出路在哪里?如果只是浮光掠影泛泛而谈,绝不可能找到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必须以有血有肉的农民典型,真实地记录他们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酸甜苦辣,深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体会他们的欢乐与辛酸,这是电视媒体体现人文关怀表现人性本质的基本要求,对于这么大一个“失落”的群体,电视媒体置若罔闻,纪录片拍摄者无动于衷,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再次,解决“三农”问题,高层提出的最终解决之策是大规模推进城镇化。这意味着,在未来数十年中,我国将有数以亿计的农民要实现两个根本转变:一是要实现居住地由农村向城镇的转变,他们要面对由熟人社会向生人社会转变带来的种种困惑,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在新环境下人际交往中出现的种种不确定性;二是要实现就业由第一产业向第二、第三产业的转变,他们熟悉的耕种管养技术不能再作为他们的生计依靠,而他们不熟悉的新的生产方式、新的工作方式又将要成为他们的衣食之源,如何实现这一转变,他们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农民能不能过好这一关,电视工作者理应忠实地进行记录,完整地表现他们由农民转化为市民的整个过程。

最后,农村经营方式的改变,“餐桌安全”问题的日益严峻,也给农民带来了种种挑战,需要我们去跟踪记录、去研究探索。一方面,随着农村“土地流转”政策的普遍推行,农田会不断向种田能手、有经济实力的涉农公司、有一技之长的种养大户集中,他们经营的好坏,直接决定了食品市场的供应局面;另一方面,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到,食品安全已经成为最为重要最为紧迫的公共安全问题,而农业生产、种养加工则是确保食品安全的第一道闸门。作为公共服务机构,作为社会的雷达和稳定器,电视媒体有责任有义务真实报道农业生产的每一个环节,给社会提供安全信息,给公众吃上定心丸。

以上列举的这些题材,是时代特别赐予电视媒体的特殊礼物,这一时机千载难逢,只要我们精心策划,深入采访,精心拍摄和精心制作,就能制作出无愧于时代的农民电视纪录片,为全国人民送上反映农民真实生活、真实情感、真实命运的精神食粮,而不是刻意去创作那些并无生活依据的、桃花源式的农村美丽景象、一夜暴富的农民典型和缺乏人文关怀的所谓农村能人。

三、用纪录片表现农民形象的现实路径

毫无疑问,用纪录片来展示农民群体的真实形象,反映他们的生活变迁、喜怒哀乐和梦想与追求,必须紧扣“农民工”“城镇化”“空巢家庭”“留守儿童”乃至“食品安全”这些时代命题,深入“三农”一线,融入农民群体,亲身感受他们的欢乐与痛苦、成功与失败、奋斗与挫折,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想他们之所想,急他们之所需,方能拍摄出真实生动、思想深刻、震撼人心、启人心智的好作品,而这正是我国的电视媒体和电视工作者目前还没有充分认识到、正是当前反映农民群体的电视纪录片所欠缺的。

在国内同仁还在为是否需要和如何通过纪录片的方式来表现农民生活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国外的同行们却以其训练有素的职业敏感和雷厉风行的职业作风抢占了先机,先后拍摄出让我们振聋发聩的反映中国农民生存状态和丰富情感世界的纪录片,其代表作就是由日本NHK和加拿大、美国、欧洲等地的新闻工作者通力合作,利用奥运会之机所拍摄的系列纪录片:《激流中国》和《中国崛起》。这两个系列的纪录片,是北京奥运会前西方国家的电视媒体抓住机会,拍摄中国社会百态的纪录片,其中多处内容涉及了中国农民,反映了中国农民群体的真实生活状态,在所播出的国家和中国都引起了巨大反响。

《激流中国》是NHK(日本放送协会)制作的电视纪录片《NHK特集》的系列题目之一,共15集。2007年4月开播,每月播出一至二集,播出时间为一年,该纪录片反映了当今中国社会的部分现状。《中国崛起》由加拿大、美国及欧洲等地的新闻工作者合力制作,于2006年在加拿大广播公司CBC播出。《中国崛起》分4个主题,分别是“奥运盛宴”(Party Games)、“走向富裕”(Getting Rich)、“民以食为天”(Food Is Heaven)、“都市寻梦”(City of Dreams),其中“都市寻梦”直接表现了中国农民在城里的生存状况。与此同时,法国导演雷蒙·德巴东也花了10年时间,摄制完成了《现代生活》等反映法国农村生活的电影纪录片,不仅获得良好的市场表现,还摘得法国电影最重要奖项之一的路易·德吕克2008年度“最佳电影奖”。而由范立欣导演的国产纪录片《归途列车》,不仅获得国内观众的广泛好评,还于2009年12月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夺得最佳纪录长片奖。

这些纪录片的摄制播出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但今天来反观这些纪录片,它们带给我们的思考依然是深刻的,也是全方位的。它启示我们,要拍好农民题材的纪录片,必须做好以下几方面的工作:

1.在题材上,要关注农民的命运起伏、悲欢离合、情感世界和农民与社会的各种联系

2012年12月6日,广州市白云区政府发布消息,决定向全世界征集“中国农民工与城市变迁题材纪录片”,并将其主题确定为“白云有约·中国农民工与城市变迁印象”,目的是“认同农民工的贡献”、“丰满农民工形象”、“为见证农民工与城市变迁的历史,铭记农民工精神,给予新时代新的激励和憧憬”。[9]这是政府第一次如此高调鼓励拍摄农民题材的纪录片。

中国农民自古就和勤劳与辛苦紧密联系在一起。杜甫笔下的卖炭翁,鲁迅笔下的闰土,茅盾笔下的老通宝,他们的遭遇虽各不相同,但他们的命运却大体一致。正如叶圣陶在《多收了三五斗》中所表现的那样,无论是灾荒之年还是丰收之年,农民的肚皮总是难以填饱。“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是对中国农民史的真实写照。

农民是什么样子?把亿万农民的特征抽象出来综合而成的“农民形象”又是什么样子?显然,用一张脸谱来反映中国9亿多农民肯定不行,必须表现出他们的千姿百态和千变万化。况且,农民形象与历史时代和生活环境密切相关,抛开历史条件和地域分划,不去表现农民命运的跌宕起伏、悲欢离合、千差万别和他们与世界的联系,而去谈所谓的“农民形象”也是不行的。一些好的纪录片,正是抓住了农民的不同命运这个关键点,才产生了扣人心弦、摄人心魄的冲击力。如《山里的日子》全景式描绘20世纪中国农村“空巢家庭”的生活画卷,《远去的水乡》记录江南小村一个四世同堂家庭的变迁和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村庄的消失过程,《归途列车》中张昌华一家返家探亲所经历的悲苦、亲情与生计间的矛盾等。这些纪录片正是因为真实地记录了农民工的生活问题、子女的教育问题、受城里人的歧视问题,才深深地打动了观众。[10]

与农民纪录片相联系的是农村题材电视剧。这些电视剧主要表现农民的生活,但一些作品为了追求通俗性和喜剧效果,以笑料贯穿全剧,未能表现出农民的压力、痛苦与追求,无法从中读懂农民、无法从中看清农村、无法进入农民的内心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代价和壮烈被爱情纠葛所遮蔽,社会转型期失地农民的复杂心理被简单的乐观所冲淡,农民思想领域的现代性延滞被创业致富的口号所混淆”。[6]这种弊端在电视纪录片中也有所表现,比如《农民工司令》中的张全收就被塑造成农民工的救命恩人和保护神,“张全收每年让他们(驻马店农民工)挣的钱都在4000多万元”,农民纪录片中的这种神化手法值得警惕。

“农民是国家的根基,农民不改变,国家就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纪录片《乡村里的中国》主人公之一杜深忠发出了这样一句发人深省的道白。[11]它提醒我们,拍摄农民形象的纪录片要着力揭示农民的命运、处境和他们与整个世界的联系,比如与传统习俗、与城市经济、与其他行业部门的联系,要揭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相互依存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存在矛盾冲突的社会现实。比如,《井底三姐妹》中井底村中榨油是男人的活,而拉磨是女人的事。这就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不可挑战。《远去的水乡》中村里老人至今仍然保持着的祭祀传统,《山里的日子》里双城村过年的杀猪乡俗,以及根据乡俗来祭祖、逛庙会、为孩子们举行婚礼等等,各种社会关系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农民的日常生活,需要加以表现。

2.在手法上,要写实白描,放慢节奏,注重细节

农村生活以节奏缓慢、时间观念差为特色,以顺其自然、悠闲自在为常态。表现农民形象的纪录片也必须体现出这种特色。要突出表现农民恬淡中的厚重,诱惑下的坚守,重压下的不屈,迷茫里的求索,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永不失落的梦。有了这种基本的生活基调,然后再表现出农村变革的激烈与农民的茫然,反映农村资源的贫乏和农民承受的不公,以及他们以变求胜的智慧和顽强不屈的精神,就会更让人过目不忘,心灵受到震撼。

2009年,一部名为《归途列车》的纪录片受到全世界的关注。这是一部记录身处异乡的农民工夫妇张昌华和陈素琴带着孩子们在春运高峰期回乡的真实故事。纪录片开始也没多少内容可圈可点,略略显得平淡无奇、单调乏味。但一个出人意料的镜头一下子让观众的心突然收紧,这就是片中大女儿张琴决定辍学离家打工而被父亲扇了一记耳光后,张昌华面对镜头大喊:“你们不是要拍真实的我吗?这就是真实的我!”这一细节的捕捉和表现,比说一千道一万的任何分析都有价值,都能直达人心。“这是一个家庭的悲剧,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剧”,[10]而这种悲剧完全是靠白描和细节来加以表现的。

在当代中国,电子产品与网络生活同样占据了农村儿童与少年除学习以外的大多时间,网上活动农村孩子和城里孩子似乎没有两样,但他们的日常生活内容又与城里的孩子完全不同。纪录片《学生村》中,制作者捕捉到孩子用板凳打乒乓球所带来的喜悦、用劳动挣来的9元钱买一本《新华字典》所带来的满足这样一些生动有趣又令人心酸的生活镜头,使那些养尊处优、挥金如土的城里孩子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从而知道对奢侈的生活有所节制。

在《母亲骑摩托四千里回家看儿子》的电视片中,思念儿子女扮男装星夜赶路回家的李春凤,由于长时间疲劳驾驶,在经过长沙时不幸摔倒在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将车扶起来”,“感觉特别委屈,眼泪哗哗地流”;李春凤“面色憔悴,抱着一个摩托车头盔冲进来,说完‘我是罗云飞的妈妈,之后抱着儿子大哭”,这样的细节,绝对令人心灵震撼,绝对具有打动人的强大力量。

人们常说,“细节决定成败”。一部电视纪录片的好坏,往往可以从细节之处看出端倪;拍摄水平和制作功力,也往往在细节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好的纪录片,一定是细节真实、细节生动和细节丰富的,因此,在拍摄反映农民群体形象的纪录片时,除了要使影片风格与农村生活的节奏大体一致、尽量采用白描手法真实呈现原生态的农民生活场景外,精心选择具有表现力的细节来表达主题、塑造人物,也是必不可少的。

3.在语言、用光、场景变化上,要多用特写、对比、回放等拍摄手法

新世纪以来,以东北农村为背景的农村题材电视剧大行其道,出现了所谓“赵本山现象”和“吉林农村题材电视剧现象”。但是,中国是一个有着丰富多样性的国度,不仅东北与西北差异巨大,南方农村与北方农村的生活更是迥然不同。因此,拍摄制作反映农村群体的纪录片,必须顾及地域的广覆盖和风格的多样化。

语言是生活的产物,什么样的语言表现什么样的生活内容,因此纪录片要善于捕捉那些能够表现特定生活内容、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充满生机的群众语言。比如张昌华那句“你们不是要拍真实的我吗?这就是真实的我!”还有重庆英雄妈妈李春凤那句“我当时确实冲动了点,再喊我这么做,打死都不敢……”的反思以及“太冲动了,太冲动了……”的自责,其表现力是任何别样的描述都无法替代的。

生动的语言绝不意味着打地方腔,绝不意味着只能靠方言、俗语、俚语、歇后语等以噱头换眼球的雕虫小技。近年来东北的影视作品之所以深受欢迎、历久不衰,主要还是通过人物的语言、行为,展示了东北人的性格气质和生活样态。[6]

拍摄农民电视纪录片,最能表现他们生活机遇的方式,是将他们处在不同生活环境下的生活状况进行对比,是把他们的日常生活与其他群体的日常生活进行对比,通过对比来显示农民生活的艰难、辛苦和在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欢乐。比如重庆黔江英雄妈妈李春凤,平日里胆小怕事,连生人都害怕见,但因为做了一个噩梦,就决定骑摩托车奔波2000多公里赶回老家;为了安全起见,她想到了女扮男装;到了家乡,不顾一切地冲进教室里去见儿子,这一幕幕画面真实表现了一个农民妈妈的淳朴和勇敢,表现出人性的坚强。《中国农民工调查》中农民工小陆说的那句话也堪称善用对比的典范:“我常想,对于城里人而言,我们农民工就像空气。城里人平时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和价值,有时还会像嫌空气太冷或者太热一样嫌弃我们的种种不好。”

经典的特写画面、好的情节细节的对比,好的经典画面的合理回放,恰当的明暗光线的运用,能够起到特殊的强调作用,能够让观众浮想联翩。比如《归途列车》里所有田园的镜头都光线明亮,色彩鲜艳,给人的感觉是最美的。但如此美景却留不住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农民。列车上拥挤的人群,污浊的空气,昏暗的光线,还有各种不可预测的意外,却是农民们自愿做出的选择,加上一些特写镜头和时不时地回放此前已经出现过的镜头,观众不禁会问:为什么农民要离开这么美的地方,去沿海城市拥挤、简陋的环境里打工?这就是特写、对比和回放相结合的魅力,它能够引起人们的思考,激励人们去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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