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美丽的希腊人

2014-08-30凌耀芳

山花 2014年15期
关键词:小辫子希腊

凌耀芳

十九小时的飞行劳顿之后,我们迎来了雅典人的微笑。趁着在街头售货亭买水,我跟摊主学了一句希腊话“谢谢”。

在国内坐惯了大宇、金龙,乘上雅典的Mercedes-

Benz客车,车好,驾驶员西装革履,梳一根马尾辫,车技佳,车行稳当,如履平地,这给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我们无疑帮了一个大忙。我们从昨天半夜起乘坐红眼航班,连续十九小时无眠,从现在起再游览五小时后,时间进入雅典的傍晚,接着,晚餐,回酒店洗漱,整理东西,将近四小时后才能睡觉。这挑战人体极限的旅行,算上时差,相当于在上海熬一个通宵后度过第二天白昼,第二天夜里再熬,直到第三天凌晨。

我坐在大巴的第三排座位,反光镜是我的屏幕,看电影一般,方寸之间,尽着心意又不失礼貌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帧帧动画:在画面的正中央,布局很合理的位置,一颗金黄色的脑袋衬着蓝天白云,仿佛小辫子驾驶的是飞机而不是大巴,微微的颔首让宽广的额头和一只希腊大鼻子形成一个肉色的半岛,宛如伯罗奔尼撒半岛的版图,一副银丝边眼镜牢牢地架在鼻梁上。虽届中年,金发依然厚实,额两端的发际线往头颅的左右上方各拐进两个弯,那是一个经过修正的亚平宁半岛,金色头发成了岛上的浓茵,而小辫子穿天蓝色衬衫的宽阔的双肩以下的身体就宛如地中海了。工作时,略微动弹的双肩和双手的微微起伏,是地中海湛蓝色的柔波细浪……紧扣的领子中间,那条系得端端正正的领带,是一艘红色的邮轮,也是插在地中海上的一面红旗……

希腊颇受太阳神阿波罗眷顾。午后的炽烈阳光从左前方射来,小辫子以左掌覆额,单右手驾驭方向盘。在小辫子抬起的掌心里,钢琴家一般修长的手指上闪亮着一枚金属指环,我想象他是一家之主,有着一所面阳的舒适且带庭院的房屋,安逸又知足。趁着休息日,率家人偕邻人在院落里喝啤酒,吃烧烤……大巴擦着太阳光的侧翼行驶着,恍如演绎夸父的历险记,小辫子微蹙的眉宇冷峻而神秘,仿佛是镌着皱褶的大理石,是一种包藏起来的洒脱。

导游一再强调不得在车上吃东西,尤其是掉碴的食品,自己拉下的垃圾自己带下车处理掉。以免司机每次在下客后费时间打扫卫生。看来小辫子很爱清洁,就跟他这个人的装束一样。

我们的大巴停靠在一条车水马龙的主干道的公交车站,放下一车人,小辫子驾车逃离了。和上海一样,热闹地段不能停车。站台上等车的人很多,出租车则排着长队,人们觉得坐公交更实惠些。这情形,跟上海正相反,上海街头一见出租车就抢光,公交车没人乘。

趁着驴友们往奢侈品店扫货去了,我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巷,缓缓下坡,看雅典居民的出门七件事如何打发。

巷子的人行道狭窄,身边的鹅卵石车道上时有汽车驶过。雅典人酷爱两厢的小型Smart精灵汽车,车身比奇瑞QQ还要小,两座,灵巧,省油,易于停泊,特别适合在我行走的古巷道里往来穿梭。这里,只要找到一块容纳车身的方寸之地,车主便可自由地休闲,购物,泡吧,不用担心离开一会儿工夫后就吃抄报单。我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前方是一个中世纪广场,一幢带钟楼的东正教礼拜堂遥遥在望。沿街的商店开在民居的底层,和橱窗平行位置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招徕客人的性工作者,不再年轻的面孔上覆着刘海,染成白色,摆出pose。据说希腊法律规定在非红灯区营业视作违法,也许因为经济不好,生意清淡,而这里地处闹市,更接近潜在客源的缘故吧。

沿街的咖啡馆里,希腊人神定气闲地对坐聊天,他们比意大利少了份傲气,多了份闲适,较欧洲其他地区松散、自如,这里洋溢着地中海气息,仿佛伸手撕得下天上一片白云,当作棉花糖,放在嘴里咀嚼那样。

我踅进街角一家面料店,店员客气,不买也客气。这让我觉得温暖。这里有产自印度的缀蝴蝶的薄纱,也有中国产的丝绸,属于洋纺一类的料子,不算上乘桑蚕丝,价位和国内同类型料子相仿。然而,像上海淮海中路真丝大王里的高档丝缎这边没有。

告别了绸缎庄,我走进一家旅游纪念品店,在门口的货架上摘下一顶白色遮阳帽,机绣蓝色“我爱希腊”的字样。进人店堂后,我正朝两边的货架上看着,听得有人说着几声洋泾浜中文:“慢慢交看,慢慢交来……”,还是上海方言,声源来自收银台边的一个大眼睛,圆脑袋的希腊年轻人,我不禁莞尔,问他,从哪里学来的上海话?他朝我出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他老爸早年在上海外滩国际海员俱乐部的集体照。“他是一名水手。”大眼睛圆脸用英语说,随着话音,一个戴圆镜片的小老头从收银台后面探出头,朝我笑。我付了帽子的钱,心里想着买希腊皮件,就向大眼睛圆脸打听防水皮鞋的价钱,答至少几十欧元。我说,我们会去奥特莱斯。他说机场旁边的奥特莱斯极好,名牌打折,实惠。我向父子二人道了谢,便往集合地点走去。

上车后,直达中餐馆。车行所见,别墅红顶白墙,住家在阳台上搭起遮阳篷,装上空调,有装中国海尔牌空调外机的。因光照充足,房子以东、南、西三面外廊环绕,配以平拱和圆拱的开窗和山墙上的老虎窗,古朴而时髦。

虽然中餐馆晚餐没吃好,导游还是打了一个包给小辫子,小辫子满面笑容地接过打包盒。那晚,小辫子显然没吃盒子里的饭,不知是吃不惯还是不饿。

第二天清早,轮到我们呆在酒店大堂里就着饮料吃火腿三明治,接着,乘着月色,我们赶往码头,提早登上Blue Star Ferries摆渡船。

小辫子驾驶着大奔送我们到码头后,就不管我们了。

当太阳初升,雅典港口的楼房、丘陵依着太阳照射的角度而或明或暗;当太阳往海面投下一片片碎银,我们的大船迎着朝霞驶入爱琴海,往东南方向航行。我上到三层楼的甲板,赖在船尾,迷恋螺旋桨打出的一道道泛起白色泡沫的浪花,它们酷似营养很好的犬类背脊上的如丝缎一般的绒毛。船上的凯撒色拉美味极了,地中海菜系,色拉用盐、白醋和橄榄油调制,撒上奶酪粉。海鲜也是一绝。

船行十小时后,渡船在圣托里尼岛的费拉镇靠了岸,另一辆大巴接着我们。上山了,曲曲折折的盘山公路,绕过九曲十八弯,终于停在我们下榻的酒店门口。回望山脚下的爱琴海,Blue Star Ferries宛如一只玩具小船,敞开了舱门,卡车载着岛上需用的饮用水、纸巾等种种生活用品,驶出船舱,沿着盘山公路送往目的地。卡车开不进去的地方,就由驴子驼上去。时值三月下旬,商家得赶在四月份旅游旺季前装修店铺,木料、瓷砖、蓝、白油漆等等物资都由驴子驼上山。捆扎物品的绳子套住驴嘴巴,经耳朵根,和套在驴脖子上的那道绳平行,扳住驴身上那个呈“人”字型的木头托盘,托盘里码着砖头、水泥、油漆桶等装修材料,接着,绳子绕到驴的后臀,用尾巴压着,物件便稳稳地背负着,不掉下去。为保护驴子背部的皮毛,每头驴的背上垫一层厚厚的海绵。驴子也颇自在,边走边甩着尾巴梢。一山民头戴白色网球帽,蓝衬衣的下摆凸起一个啤酒肚,下着牛仔裤,登山鞋,拿根棍子,打着唿哨赶驴们走。圣岛山上所用之物都要背上去,这情形,和黄山等风景地差不多。虽然运输成本增加了,岛上物品的价格和陆地一样,这跟黄山等地不同了。在希腊,背物品的是驴,而不是人。希腊重视人,人只管赶驴。驴队走过,臭烘烘的,粪团里夹杂着草。中国的黄山、黄龙等地,用的是挑夫,不知是因为人力便宜还是别的原因,据说挑夫所得的报酬低得可怜。挑夫背负的挑担呈十字状,歇脚的时候,十字的竖杆着地,挑夫双手伸到腰两侧的后面,握住十字的横档,就这么凭倚着摆出一个似坐不坐的姿势。再次上路时,就俨然背负一个木制十字架了。endprint

圣托里尼岛上是纯净的蓝与白,逼人的蔚蓝色过海而来,破空而至,连空气也仿佛是蓝色的。这风景不能被徐志摩看到,看到的话,怕是要从悬崖上跳下海去的。岛上的房子面东向建造,便于观赏日出,日落。东正教堂也面向东建造,朝西方向开大门。东方为善,我猜想这也许是公元1054年基督教东西教派大分裂的缘故,在希腊正教(东正教)里,邪恶自西而来,洗涤后在东方净化。南北两侧的山不住人,保持原始状态。因地中海没有潮汐,太阳底下干燥,有点闷,南北向山上的植被也不茂密。岛上的经济依托旅游业,因此也不见有人在荒山上栽种橄榄树林。很多雅典人买了圣岛房子,平时不来,度假才来的。

旅行社的领队和导游都是外聘的,为了把岛上三天的游览费用省下来变成利润,旅行社不给领队和导游一分钱。于是,领队和导游也就有了睡懒觉、泡吧、晒太阳的自由。不过,来自沈阳的导游,矮敦平头,圆脸环眼,粗颈脖,蛮仗义的,体味我们沦落成散客的难处,带我们从山颠顺着一条小路往下走,沿途还经过一处列宁的浮雕侧影,含笑面朝爱琴海,隆起的鼻尖连着瘪进去的嘴巴呈刀状的流线型,好像一艘轮船船头的水上部分,翘起的下巴构成一艘轮船船头的水下部分。导游说列宁在1895年被流放到圣岛费拉镇的,这个地方真好,他也想被流放到这里。我后来听说,列宁没有被流放在此,而是来岛上度假的。然据资料记载,列宁于1895年年底被捕入狱,之后,被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流放到东西伯利亚。照此推断,列宁尽可在1895年年底前来圣岛费拉镇小住。列宁执政后承诺归还所有被沙皇非法侵占的中国领土,虽然没有兑现,这番美意早已载入史册。所以,列宁究竟被流放到费拉镇,或来此小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曾经是一位向中国人民释放善意的国际主义者临时的家。

团队既已解散,在岛上,我们就得自己给自己当导游,找车。为坐满一辆出租车,我们自行组织四人一组的小分队,队员说,这三天,旅行社把我们当作列宁同志了。既然什么都得自家来,我仗着自己英文好,悄悄留意其它旅行团导游说什么。沿着欧拉镇山上的驴道,我和一队澳洲游客并排走,挨近一位温婉可爱的短发女导游,只听她说前方那个石头城堡是岛上的制高点,海面很开阔,是看日落的最佳去处了。得了这个信儿,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找我的三位同伴通风报信,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我们就早早地登上城堡,虔诚地静候壮丽辉煌的爱琴海日落,足足等了三个小时。

等待……等待,饿了,吃中午时买来的肉夹馍,把路边小吃店做肉夹馍的工序写出来的当儿,都流涎唾水:一张张软热的薄饼,整整齐齐地码在玻璃罩子里,卖馍的师傅手托一张油纸,往纸上摊开薄饼,卷成一个喇叭口,烤架上,热乎乎的羊腿“吱吱吱”地冒油,削下好多片,倒进小喇叭,紧接着,番茄、黄瓜、洋葱、生菜、酸奶(希腊酸奶嫩滑美味,一绝!)、炸薯条,一古脑地塞,直到满出喇叭口,咬一口,烦忧尽忘,齿颊留香。

味蕾得了享受后,我在人群中寻寻觅觅“大卫”雕像上那样的古希腊面孔,高眉弓,隆鼻,收颏,面颊饱满,如同古希腊彩陶上绘制的人物那样,以期满足高尚的视觉享受。文艺复兴沿袭古希腊精神,米开朗琪罗塑造一个犹太王大卫时,也借用了古希腊面型。从雅典到圣岛,我竟无缘见识。学界用“斯拉夫化”三字来形容现代希腊的面貌,其中隐含了古希腊因战乱人口锐减,自拜占庭帝国中期以后,大量斯拉夫人移民希腊,以至于现在的希腊人不再拥有古希腊人那样黑发、黑眼睛、小个子的形貌特征了。关于古希腊人小个子的说法,我在位于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边的博物馆得到印证:古代斯巴达头盔容积不大,无法想象能容纳一颗吃激素喂养大的猪肉的现代人的头颅。

这么说来,金头发的小辫子也大有斯拉夫基因了?

在红沙滩,一个路过的女子用普通话惊叹:“希腊的出租车司机都这样帅!”

我把目光投向我们的出租车司机,高大,黑发,深目,隆鼻,年轻俊朗,体格健硕,除了身高,他就是我们所见到的希腊人当中最接近古希腊人形貌的了。不过,有队友提出质疑,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毛茸茸的,没准他的祖上有波斯血统。

虽然战乱让希腊的住民换了血,其民族精神依旧,可见文化的力量。把古希腊的文化和精神传承地道,这就够了。华夏虽有人种的延续,有人脉传承,我们还是礼仪之邦吗?

我渴望走进希腊独有的,神秘的蓝色穹隆,拜占庭风格的东正教教堂。希腊之外的东正教教堂大都是融会了罗马、斯拉夫格调兼古罗斯神庙风格的“洋葱头”教堂了,譬如俄罗斯红场上的圣瓦西里教堂,圣彼得堡的喋血救世主教堂等等,有道是俄罗斯多冰雪,“洋葱头”是为了方便冰雪融化而设计建造的。从宗教意义上说,希腊没有被斯拉夫化,倒是斯拉夫国家希腊化了。俄语字母脱胎于希腊字母,公元9世纪前没有字母书写形式的俄语,俄语字母的发明者是出生于现今希腊北部城市塞萨洛尼基的拜占庭帝国传教士圣西里尔和他的弟弟。当年,为方便传教,他们发明了相当于古斯拉夫语字母的古西里尔字母,有的字母干脆把古希腊字母左右换了个方向。

明天是星期天,据说在周日,教堂接受游客参观的……我站在红沙滩白色的古堡前正出神,前方驶来一辆轿车,一定是我们的人!果然,下车的四位队友说,他们的司机是教徒,明天他去做礼拜的。哦,正中下怀。我说跟他的车去。

这位司机也是年轻人,面相有点像我们的司机,身量略矮,是我们司机的堂弟。他俯身看着我,用英语问:You believe In God?(你相信上帝吗?)

Yes。我回答。上帝无所不在啊!

堂弟说,明天接我们上教堂,之后,带我们去酒庄。

我说好的。

希腊父母的财产传女儿,不传给儿子,所以儿子得自己挣钱。希腊街上不准打女人,谁要是敢对女人动粗,好多人会围上来谴责干预。

堂弟拿我的摄像机给两车八个人来了张合影。我们团三十多号人却没有一张合影呢。

“Come!红沙滩可不在这里啊。”,说着这话,堂弟自告奋勇地做起了我们的向导。endprint

乘着游兴正酣,两车八位队友都说,明天去教堂,既然这样,换车就显得没必要了。明天早饭后,我们一车四人跟堂哥的车去,他们一车四位跟堂弟的车去,不就结啦?

在停车场,听说我们跟他的堂兄车去,堂弟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我说,因为他那辆车也去教堂的,我们就不换车了。

第二天的早饭时候,听说那辆车人不去教堂了,我一愣,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位堂弟。

到十点整,堂哥来了。费拉镇小,上坡下坡一眨眼功夫,一座拱型圆顶,饰以巴洛克风亭的拜占庭式东正教教堂赫然矗立在蓝天白云间。

我问堂哥司机,你进去吗?堂哥摆摆手,说不进。我猜想他要挣钱去,时值旅游淡季,他未必赚得到钱。他可能找个别的法子消遣去了。

推开厚重的教堂大门,俨然进入中世纪。主殿呈一个大帆拱格局,正中最高处通向一个华美的穹隆,抬头仰望,正好和耶稣的慈眉善目相对视。帆拱的四根大柱子和相邻的支柱连成一个又一个穹顶,错落有致,连绵不断。精雕细镂的神龛极尽奢华,都是拜占庭帝国时代的文物。所有的空间都饰以壁画,演绎着圣经故事。基督教东渐的成果,轻原罪,重圣母,通过行善修持,更接近东方文化的孝道和本善论了。基督教文化源自古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因而多神教的古希腊神崇拜和一神教的东正教融合得很熨贴。相对于天主教的教皇是人民选出来的,东正教牧首的任免则听命于世俗皇帝,所以,东正教区没有大起大落过。虽然稳定,这个格局决定了民主变革、工业革命首先发生在西方而不是东正教国家。尤其在十六世纪,当天主教经过改革,去除了神父的“中介”身份,使基督教不作为一种体制而成为人格修养的一部分,基督新教通过勤奋工作更接近上帝而产生的资本主义在人类经济文化领域发起的革命潮流锐不可当。好在彼得大帝转向得快,通过学习西方才使得东正教国家的俄罗斯在18世纪初迅速崛起。

主持弥撒的白袍神父用希腊语朗诵,一边的立柱穹顶下站着个大腹便便,戴副银丝边眼镜的黑衣修士吟唱赞美诗,激越清亮的胸音穿云裂石,声波起伏回旋,声浪在大小的穹隆间相继共鸣,此消彼长,庄严而凝重。白、黑袍两人各蓄一把长胡子。东正教的白衣神职人员的级别比穿黑袍的修士高,也有希望升为牧首,但不能结婚。黑袍者,与世俗同流,享受了人间幸福之余,不得不舍弃些许神职仕途的功名。

我坐在后排。当大家起立,我也跟着站起来,大家落座,我也坐下。我听不懂布道的语言,但能感受到氛围。打扮齐整的老太太们在胸前划十字,我也跟着撮起右手三根最长的手指头,照式照样地划,点额头,胸口,右肩,再左肩。

干瘪老头托个盘子过来了。老太们给硬币,我大方地给了纸币,一张10块面值的人民币,让他们知道,中国旅行者来过了。中国有很多东正教徒,他们来中国访问时可花掉这钱。

我还拿了一束紫色的小花。

白衣神父主持完仪式,我也排队领圣体。虽则我按规矩排队,老太们都拥到我前面去,不因我排着队而跟在我后面,真不礼貌!这时候,来了一位穿红西装的女士,我让她,她谦让我,她说英语。

知道我是个参观的游客,白衣神父给了我面包,没有伸出他那只胖手背让我吻。

我心血来潮,向神父提个问题“希腊东正教和俄罗斯东正教有区别吗?”,大胡子神父不懂英语,微笑着请红西装女士翻译的。我恍惚觉得没有区别,区域不同而已,这里再求证一下,果然。我谢过红衣女士。希腊语《圣经》是源头,东西斯拉夫教区都是从希腊语翻译过去的。平等的教区用自己的语言赞美同一个神,三位一体。

发现东正教教士不说英语,我先是惊讶,心想他们为什么不学英语呢?在我把希腊语思考一遍之后,又问我自己另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学英语呢?

修道士们自己动手种葡萄,酿酒,有面包、橄榄油、蜂蜜佐餐,还他们一个清静世界,其愿已足,为什么还要学英语呢?希腊光照充足,葡萄藤一律不上架,以免被晒坏掉。委地盘曲的葡萄藤,蛇似的,又如一盘盘大蚊香,不显摆,甘愿与泥土平齐。我想,这也许就是修士们淡泊志远的写照了。希腊字母α阿尔法、β贝塔、γ伽玛代表三种著名的射线,还有Ω欧米茄手表,等等,希腊语字母被被广泛运用于科学技术,可见希腊语的表现力,生命力,严谨度。

希腊字母表在公元前1000年就出现了。我懂一点荷兰语,发现街头用希腊语写的“药房”二字跟荷兰语蛮像,估计也是荷兰语批发希腊语的。以盎格鲁-萨克森语为底色的英语,在公元13世纪前还是短褐阶层之间交流的土语,虽受拉丁语、北欧语、法语影响,当时的英语始终没能成为不列颠的官方语言。就算现在由基督新教占主导地位的美国坐了世界头把交椅,英语成了头号商业用语,这跟希腊正教教士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着希腊语,西方文明第一种伟大语言,坚拒英语,有点像我们坚守纯文学的意味。

年轻人都去哪里了?剩下许多面包块,看来到者比期望的人数少。吃掉象征耶稣圣体的面包,很香!这是我自进入希腊境内后品尝过的硬面包中最好吃的一种了。

坐在教堂外面的台阶上等车。这里出租车很多,空车排队。我们既已约好了司机,就守信。闷热,就跟躺在沙滩上那样热,跟煮希腊咖啡那样,拿金属咖啡杯放在沙里热,竟然会煮开。

接我们的是堂弟,15欧元就给了堂弟,我蛮高兴,一口饭两人分了吃,希腊人堂兄很仁义的。现在是旅游淡季,两堂兄弟都没活干,这15欧元,是堂哥让给堂弟赚的。我们没有去酒庄,谁也没有提起,堂弟把我们送到酒店,在这里,团队集合,坐大巴直接去了码头,还是由Blue Star Ferries载着,随着爱琴海波涛的绵软起伏,十小时后回到雅典,就是半夜了。

大巴士沿着盘山公路下行,空间的位移,渐渐把Blue Star Ferries从一个玩具船变成一座五层楼高的庞然大楼,而我们,一个个拖着行李箱,经自动扶梯或者爬楼梯,从俯瞰大船的飞鸟变为爬升登临的小甲虫。

我拖着拉杆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客舱的吧台、桌椅、人流间,迷了路径,不知道我的团队在哪里,也无意寻找他们,就想找个舒适点的位子歇会儿,商务舱的沙发圈椅留住了我,看上去比经济舱的硬椅子舒服多了。endprint

一位金黄头发美女对面的座位空着,我用英语问,能坐在这位子吗?她答可以可以。就这样,我无意之间“蹭”了一会商务舱。

舷窗外是湛蓝的爱琴海。女郎戴着墨镜,望着窗外,一张椭圆脸,端端正正的五官,下巴尤其美,仿佛海礁上矗立的一座大理石女神。

这就是我寻寻觅觅的美学意义上的古希腊面孔了,就跟雕像一样。

两个人都有交流的欲望,静默片刻后,还是她落落大方,和我说起了话。她的希腊名字我记不住,英文名字是安吉拉,天使的意思。

安吉拉来自克林斯,有个九岁的儿子。她去圣托里尼岛看朋友,和我同船回雅典。

我把从教堂里拿来的紫色小花送给安吉拉,她很高兴。

她摘下墨镜,和我攀谈,她的眼睛是蓝色里面略微带点褐色,说话的时候,善意和热情从眼神,翕动的好看嘴唇,皮肤的毛孔,清晰的吐字里流露出来,还配以手势,她的双手既大而白,且刚劲有力,令我想起点燃奥运圣火的女祭司,海神庙里五位充当立柱的女神雕像。安吉拉的英语很纯正,她说希腊义务教育课程里只教很基本的英语,派不了用场,她自己掏很多钱进修了英语。

听我说在圣托里尼岛,出租车司机一天之内赚了我们85欧元,第二天短途接送我们一次,又赚15欧元,安吉拉很惊讶。希腊人在外人眼里,福利好,但是一旦失业,拿了六个月每月200欧元的补贴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安吉拉开餐馆,我建议她煮稀饭加大头菜,菜单用中文写,中国人旅行在欧洲,谁也挡不住泡饭酱小菜的诱惑啊!不过,欧洲的长籼米不黏,烧不出好泡饭来。得进口中国东北的圆大米才行。一碗两欧元。我仔细演示如何从米饭到泡饭的制作过程。

“哦,烧泡饭?我就发财,是吗?”安吉拉笑着问道,嘴角边漾起两道好看的笑纹。

“正是!”我向她保证。

我俩都笑了。

安吉拉说,希腊平均工资每月700欧元。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雅典的平民布店里卖的丝绸不是上乘缎料了。其实,假如不加入欧盟,日子挺顺溜的,一旦加入欧盟,为满足入准条件,让华尔街大亨用金融手段做平了政府财政赤字的帐,才惹下现在的麻烦,让美国投资公司给做了套。据说金融海啸制造专家索罗斯还积极参与其中。德国、法国借钱给希腊,想做希腊的king(国王),而希腊又不能印欧元,所以经济不好了。安吉拉觉得是他们政府不知道该咋办。哎呀,赶什么时髦?进欧盟?小国寡民的幸福日子经华尔街大佬们一折腾,没了。虽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公元1202年—1204年)打拜占庭,抢掠金银财宝已成为历史,新时代里,基督教新教理念下的美国金融家们利用金融杠杆照样搞垮一个东正教主权国家,合法而变相的掠夺同样触目惊心。这岂不是在演绎看不见硝烟的现代版十字军东征?

然而,希腊政府虽然背了债务,财政预算确是用到老百姓身上,全民免费医疗,免费义务教育。希腊是一个弱者受到照顾的公平社会。希腊的酒吧没有经销香烟的许可,街头的售货亭才获准卖香烟,且获利甚丰,往往给为国家出过力的人来经营,像伤残军人等。好事情不是凭关系,或利益集团特殊身份的人拿到的。福利的分配沿袭古希腊城邦制的精神,公平正义。他们这里,医生的工资很高,有每月数千欧元,环卫工人的工资和医生一样高。地中海的阳光照得人心头亮堂,在希腊,没有人牵着狗故意往有钱人的豪车轮胎上撒尿;开宝马车去买菜,也没人用利器刮伤车身。他们不像中国人这样仇富,因为希腊富人奉献给社会很多。

安吉拉不喜欢美国人动不动“in Gods name(以上帝的名义)”行事,她对美国金融家有怨言。话虽如此说,安吉拉的举手投足间已经接近美国女孩了。我不得不叹服好莱坞电影的文化渗透力。希腊虽被阿尔巴尼亚、马其顿、保加利亚所包围,希腊依旧很西方。

安吉拉也为儿子学什么,将来做什么操心。年轻人都逃离希腊,去欧盟其他国家谋生了,这里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看来小国寡民的幸福感还是让位于生存的原动力。可高福利造就的悠闲还是渗透进希腊人的性格。这跟我们国内,从托儿所开始就拼斗的生存状态大相径庭。

我想起在海滩看到嬉闹欢笑,踩三人脚踏车的年轻人,迎着落日飞驰,运动把营养转化成肌肉和健美。我们的正餐,一盘意大利面条大小的食品,只相当于希腊一位十八岁少女减肥时的前餐。希腊人的好胃口,健康,美丽,窈窕,也是一奇。

我不好意思老是蹭商务舱座,乘着晚饭的时候,我把行李拉到队友那里,看他们用扑克牌斗地主。

半夜,我们困得不行的时候,船慢慢地靠了岸,雅典到了。

我站在扶梯上,正等着,只听身边一声呼唤:“Ling!”安吉拉拎着行李箱,奔跑过我左边的扶梯,像一阵春风,金黄色的马尾辫随着身体的运动一蹦一甩的,活泼可爱。

待我随团队等在船舱的大门口,忽见我前面隔着两、三个人,正好站着安吉拉,金色的发辫下,窈窕的身子裹进一件瓦蓝色的羽绒衫里,羽绒衫关不住的窈窕。

“安吉拉!”我叫她,她回眸一笑。

这是我俩美好的告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虽然以后不再联络,此刻美好的记忆将长存于彼此的心间。

渡船靠岸,深夜的雅典码头熙熙攘攘,我们的身后,不时有大货车打出大光灯,驶出船舱,人车共道,看着发怵,交通管理员来了,叫我们靠左边走,让开车道,避免危险。我们一干人好像残军败将,两只脚拖着个疲惫的身子,还拖着个拉杆箱,眼睛只盯着前面队员的背影,闷头走了一段路,终于跟着前面人停下来,左边停着一辆大巴,一个人弯腰打开行李舱,衬衫,笔挺的西装裤,是小辫子!还有他的大奔!确认了这两项,我才把心放下,好像这样才不迷路,才找到家似的。

我惜别安吉拉的空落的心获得了些许安慰。

到酒店时,已是午夜近凌晨时光,入睡时,几近凌晨两点。我索性给妈打个电话,时间正好是上海的早上八点。迷糊了一会儿,起床,洗漱罢,收拾完行李,拉着箱子去早餐厅。在楼道等电梯时,却见观光电梯下来又没停,里面有人朝我一点头,微微的,内敛的,很合乎外交礼仪的,我严重缺眠,一时反应不过来,缓了会儿神,这才明白过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辫子。endprint

从现在起,我们作环希腊国的游览,雅典司机小辫子伙同我们游荡,吃住都随我们的团。

早餐厅里,小辫子一个人占一桌吃,手执刀叉,吃相很文雅。

希腊到处是橙子树,橄榄树,橙子切开,汁水喷到我的脸上,算是把我喷醒了。

我用完早餐,下到大堂,透过玻璃幕墙,看见小辫子正往车子走去,我乘便船,拉着行李箱走出大门,径奔大巴。距离十来步路远的时候,小辫子发现了我,朝我抬了一下巴掌,我明白现在不是时候,遂掉转头来,慢慢地拉着行李箱上台阶,回到大堂。

过不了五分钟,队员们纷纷离开大堂,我再次出门,小辫子老远看到我,紧走十多步笑着朝我迎来,拉着我的箱子到行李舱,安顿好。这不是他的工作。我很不好意思,想给小费吧,有点突兀。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就买他的水,半欧元一小瓶,比便利店贵,和休息站一样价钱,当然小辫子能因此赚一点咖啡钱。我买了,他很高兴,给我水时,我谢谢他,他也谢谢我。

又出发了。

上了大奔,女队友中开始多起了欣赏小辫子的话题:他少食多餐,每次在休息站吃一个面包,一杯咖啡。

我也注意到小辫子的马尾辫多了一道橡皮筋箍,彩色的,耳朵跟扎一个橡皮筋,脑后勺再一根。莫非我们在圣托里尼岛的三天里,白(金)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小辫子的头发长出好长的一截?

小辫子边开车边嚼口香糖,还甩动左手。看来他颈椎有病,左手发麻。

我们去奥林匹亚,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发源地。

希腊小孩起名字也依照古希腊诸神或基督教圣徒的名字,他们没有我们的名讳之说。宙斯和民间女子也生孩子,而我们的玉皇大帝从来不。希腊都是以人为本的,马拉松培植体育,科林斯重商业,克里特岛兴医药,雅典则建立了民主政治文化,古希腊先哲苏格拉底对真善美的探究塑造了现代人的普世价值观,一切都围绕着人而构建。希腊十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将近一千万人口,资源多,人口少,人们不必为了资源争斗,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趋于缓和,尤其在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上,安静和祥和代替了紧张和争斗。好多土地闲耕着,为了子孙后代,土地的主人不忍毁弃土地的肥沃和质地。

奥林匹亚小镇上有一条商业街,咖啡馆、饭店、便利店、商铺毗邻开设,妙不可言,售价几乎都腰斩国内同类商品。逛街累了,在咖啡馆外的椅子上坐一会儿,不消费也没人来驱赶。我想买条香烟带回国内送给朋友,问侍者女孩在这里买还是去机场免税商店买合算?女孩说问问旁边喝酒抽烟的老姐,胖胖的老姐咪咪笑,边说去机场买好,边递给我一支细细的烟抽,我急忙感谢,说我不抽烟,我买给朋友的。希腊人的友善,是我等无法想象的。

逛完街,驴友们的手上大包小包的,我的“进货”记录也不差。上车前,我瞥见小辫子的裤缝笔挺(就像上海老克勒,每天晚上拿裤子放在枕头底下压出裤缝那样),皮鞋锃亮,他也俨然一个希腊老克勒了。

希腊老克勒在跟谁打手机,朗声大笑。我听不懂内容,估计他平日里也是爱朋友爱阳光的一个人。

“要放行李箱吗?”见我两只手满满的都是扫货战利品,小辫子用英语问我。

我答不用了。

劳顿了一天,总算歇下了,就在奥林匹亚小镇的酒店。

我很快迷糊过去,做着梦。梦里,突然有人推我的房门,终于,一阵剧烈的转动门球的声音把我惊醒了。我睏思懵懂,用普通话问:“谁呀?”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Sorri(y)”,硬硬的口音。

一切归于岑寂。

我起身,拧亮了灯,走到房门前,弯下腰一看,保险舌头松掉了,我连忙重新拨上保险。

那人没进来过。那究竟是谁?旅馆服务员?半夜三更的,不像。我害怕,外面的男人是谁?还说英语,分明知道里面的我,一个单身女人,是外国人听不懂希腊语,他才说英语的。奇怪!我再也不敢睡了。

那晚我睡不安稳。又叫自己别怕。我决意坐到天亮,可是,疲劳竟也让我小睡了一会儿。

翌日一早,我开门拉出行李,冷不丁对门房间的门“忽”地敞开!里面住着小辫子!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夜误会的主角是小辫子!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我被惊醒后带睡意的用普通话的问话后他用硬邦邦的英语说对不起,也许他听出了我的声音,知道我听不懂希腊语,我的嗓音很独特,听过一次不会忘记的。

凭他说英语“Sorri(y)”,小辫子就不是一个做坏事的人,坏人才不暴露自己呢!

我顿悟,昨夜是小辫子喝懵了,一时找错房间。黑灯瞎火,房卡塞错房间,情有可原。我不响,只做不知,从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永远烂在肚子里了。不可与外人道也。

为避免尴尬,我朝小辫子笑了笑,做出毫无觉察的样子。

我们朝伯罗奔尼撒半岛进发。

小镇濒海而建,店铺和民居都在山坡上。一家门面不大的店门口排满羊皮拖鞋,15欧元一双,我喜得跑不动,走进店内,才一会儿工夫,我挑了整整十二双!外加一副真皮手套。店主人是一个身材高大,黑头发的年轻人,不大会说英语,他从计算器上揿出折扣后的付款额,我照实付了钱,问有没有洗手间?我本想,假如鞋店没有洗手间,我出门找家咖啡馆也行。可他说有,说着,打开一扇后门,引我顺着木楼梯到二楼,朝一扇门指指,便转身下楼照顾店堂间生意去了。我关上门,用完洗手间,推开门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户希腊人家的客厅里,对面房间竟是书房,玻璃柜里放满了书,原来这里是店主人的家呀!和谐无防范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更弥足珍贵。我下楼回到店堂,从年轻人那微笑着的老母亲手里接过我买的“货”,道了希腊语一声:谢谢。

沿着海边的道路,走过一道缓坡,右侧是座山包,一架石头开凿出来的“云梯”连接山上的小路、人家、街道、酒吧,让走路疲累的我有不胜“蜀道之难”之感。见我扫了货,大包小包的,前方加油站里转出一张圆脸,腆着啤酒肚的男人笑着朝我打招呼,我先时一愣,以为他要推销东西?接着,他问我买到好东西了?我答是呀!买了十二双鞋。说这话的时候,我怀揣像袜子一样柔软的羊皮拖鞋,羊鼻子那样嗅着拱着我的手。好价格?是啊!十多块到三十多欧元不等。好价格!你是哪里人?中国人。北京?上海。彼此点头微笑,等于说了声再见。

为方便走山路,我买了一根狼头拐杖,橄榄树枝做的。上车的时候,小辫子笑着说:beautiful(好看),就是我昨夜听到的硬邦邦的英语,我笑着依旧用希腊语谢了他。

即将回国。去雅典机场前,逛逛奥特莱斯,也许导游没和小辫子沟通好,大奔竟然直奔机场的出口。接下来,小辫子只好绕道,沿着农家小路再上高速,再奔奥特莱斯而去,多走了45分钟。虽然我们又累又尿急,沿途美丽的田野和虬曲茂盛的橄榄树林,美得让我们毫无抱怨。希腊南部地区土层薄,适宜种植橄榄树。因为人口负增长,给些钱,和镇政府磨叽磨叽,把公家土地划归自己名下就放心大胆地种橄榄树了。

小辫子的巨龙大奔车载着三十八号人穿梭在田间小道上,车身把道路整个占满了,有点滑稽。后座的男客说,真舍不得离开希腊的海。我打趣地说:看来小辫子把我们卖了。卖给橄榄树农场主。后座女客说:有可能,希腊缺劳力,把我们卖做奴隶了。哈哈!我说:对呀,因为你的丈夫舍不得离开希腊,被小辫子听见,才卖了咱的。我们三人轻声笑了。

出了奥特莱斯,小辫子闷头往行李舱里拣出箱子,我暗示地说:“那个箱子是我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一路顺风。”说这话时,小辫子埋首工作,递给我箱子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行李舱。

告别的时候,没有看到他的脸。endprint

猜你喜欢

小辫子希腊
小辫子的秘密
我的小辫子
写话要精彩
我的小辫子
从“碰碰船”到希腊火
寻找最美一抹蓝——希腊纪行
希腊Baiser餐吧
金诃 希腊浪漫之旅
My Family and Other Animals《希腊三部曲:追逐阳光之岛》
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