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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族“过端”仪式的社会结构与象征表达

2014-08-30龙胜阳柏贵喜

云南社会科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水族祭祖苏宁

龙胜阳 柏贵喜

“端节”是世居贵州南部的水族在水历岁末按秩序逢“亥”日“分批轮流”而过、“聚众而庆”的传统年节。“端节”,水语称为Fei-dor[1](P177),俗称“过端”、“借端”、“吃端”等。“过端”仪式浓缩了水族文化意义,承载着社会文化象征意义,折射出水族的社会结构象征体系。

从20世纪以来国内对水族“过端”仪式研究的相关文献来看[2],许多专家、学者认为,“过端”仪式一有庆秋收之意[3](P504),二则含有“开端”、“岁首”之意,水语亦有祭祀祖先、共庆丰年之意[4](P281)。笔者通过田野调查研究认为,在集节庆、祭祀、道德、娱乐于一体的背后,“过端”仪式是水族社会结构、秩序及关系整合的象征表达,社会在“无意识模式”下呈现了二元、三元等多元的对立结构,通过这些结构,社会得以稳定和延续。

一、“过端”仪式与水族的社会结构

笔者通过对水族“过端”进行田野调查,发现水族“过端”仪式主要分为:食物准备(包括祭祀物品)、家庭内祭祀仪式、游端仪式、端坡赛马仪式、亲友走访等,这些仪式的举行和区域分批“过端”的秩序不容颠倒。事实上,水族过端习俗早已有之,史载“水家苗都匀有之每岁中秋月首戌日赶场,亥日过端节。”(清《贵州通志》)。

“过端”仪式从水历年底十二月(农历八月)开始,地域间“分批分次”逢“亥”日举行,至次年2月为终(农历十月),现共分为7个批次(有学者认为:水族历史上过端有分为16批和9批[5]的),各个批次不相统属,前后总约达49天之久。除“塘州端”在“午”日与“牛场端”在“酉”日举行之外,其余五个“端”均以“亥日”开始,总括为“五亥、一午、一酉,总为七端”(套头端、水东端、廷牌端、塘州端、三洞端、牛场端、兰岭端)。

套头、丰乐在水历十二月第一个亥日开始过端,为第一批;第二批主要是水东、拉佑两个地方,并杂有苗草、三洞乡古城韦姓水族等地,泛称为“水东端”;第三批为“廷牌端”,包括廷牌、水龙、恒丰、安塘等地。从历年过端实际情况来看,此3个批次的“过端”仪式相间隔13天。第四批为“塘州端”,在“午”日过端,时长8天,比前三批少4天;第五批为中和、三洞地区,俗称“三洞端”,过端时长为5天;第六批为“牛场端”,在“未日”举行;第七批为兰岭和水昂,俗称“兰岭端”。因民族迁移或混杂等原因,在七个批次之间,虽然有些(多个)地方在行政管辖或地域上属于某一地区,但当地人在过端时却不是本地方的“端”,而是过其他地方的“端”,即过迁徙前所在地方的“端”。这种现象至今仍比较普遍。[6](P16)

除过端外,水族现存的传统年节还有过卯*卯节,俗称“过卯”、“借卯”,在水历九月、十月之间逢“卯日”举行(丁卯除外),主要存在今荔波县玉屏、水利、茂兰和三都县的九仟、周覃等乡镇的水族村寨。卯节也按批次、秩序化过节,其顺序依次为:水利、洞培、水扒、水浦、九仟,共四批,前三批在今荔波县境内,四批中以三都县境内的九仟“卯节”最大。、“苏宁喜”等节日。比较“过端”仪式与“过卯”仪式可看出,单独的两者都不是涵盖整个水族社会的节日,而只是部分水族人的年节。从历史、地域上来看,“过端的水族先民是溯都柳江而上迁徙至都柳江上游现今分布地,过卯节的水族先民是沿龙江逆流而上迁徙到现今分布地”[7]。过端与过卯的水族分布呈南北之势,以“苏宁喜”为年节的河勇乡水族处在中间,形成了水族社会的二元结构与三元结构。

1.“过端不过卯、过卯不过端”的二元对立结构

在水族社会,人们长期恪守着“过端不过卯、过卯不过端”的习惯,端、卯以对立形式存于现实生活中,无意识中形成了水族社会的二元对立结构。事实上,“过卯与过端的水族以前也是同宗兄弟,共同一个祖先”,至于为何有过端与过卯、过卯而不过端、过端而不过卯、端与卯的时间不同之别。

关于水族“过端”仪式、“过卯”仪式的神话传说主要有两则:一是“过卯”主要为答谢远祖(六鸭道人)于田间杀灭虫害之功;二是水东水族老人认为:过端与过卯的水族祖先曾同为兄弟,过卯的兄弟为彰显“本事”,选在青黄不接之时举行,其意在突出不到秋收之时,亦能把节日过好。在神话传说表象的背后,除去宗教的面纱,逢“卯”、“分批次”过的“过卯”仪式意义自成体系,规范化了社会的结构秩序及道德规范秩序,并不可逆转,“分批分期”亦是人们遵循着业已建构的社会结构秩序的表现。然与“过端”仪式所不同的不仅是世俗的差异,在祭祀对象的神灵世界亦有所别。除了祭祀主题之外,以“忌荤食素”规范人们行为的“过端”仪式,与荤素不忌——甚而强调祭祀品为肉类[8](P507)的“过卯”仪式,形成了鲜明对立。在“过端”仪式、“过卯”仪式对立范围之上的社会格局——三元结构之中的二元得以建立。

2.“过端”仪式、“过卯”仪式、“苏宁喜”仪式构成的三元结构

在水族传统年节中,“苏宁喜”节不同于“过端”仪式与“过卯”仪式。“苏宁喜”,水语称为Su1ning2Hen4,汉语俗称“娘娘节”或“娃娃节”,当地人则戏称为“婆娘节”,意指“专门给女人和小娃过的节日”。恒丰乡、河勇乡等地的水族以“苏宁喜”节为年节,逢水历四月“丑日”统一举行,既不分批次,也不举行“游端”仪式,更不会在山坡举行赛马活动。在“苏宁喜”节日期间,食物荤素不忌(包括祭祀物品),大人先将煮熟的鸡蛋染成红色,用绳索系住,然后给前来索要的孩童将系好的“红色”鸡蛋挂于胸前与同龄伙伴嬉戏。有婴儿刚出生的家庭,其家庭在举行“苏宁喜”仪式上格外隆重。“苏宁喜”仪式有两种神话传说:其一,祭祀握有世俗生育大权的生母娘娘[8](P513),主要是为了感谢四位女神助水家妇女受孕之功,“苏宁喜”仪式期间,禁止打骂小孩及妇女,若有小孩结队来家中索要食物,一般都以“红鸡蛋”赠予,水族人认为这是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的象征;其二,水族社会认为:河勇祖先以前是以端节为年节的,之所以变更过苏宁喜主要是因在一次的过端吃“鱼包韭菜”之时,被鱼刺卡住咽喉身亡,在愤怒之下,便把“端”“卖”给塘州,改过“荤素不忌”的“苏宁喜”节。到现在,人们一直认为“塘州端”不是“正规端”,因为没有“亥”,只能选在“午日”过端。

笔者在内水东*内水东包括板党村、板引村、的查村、水蒙村4村;外水东仅包括新各村、群力村。内外水东之分主要是以山脉为界。调查时发现水东人也举行“苏宁喜”仪式,但他们多次强调“苏宁喜”仪式只是可有可无、并不隆重的节日。此外,除了因当年芒勇水库建设而迁移到板党村的古阳组几户吴姓人家以及水蒙村的朝组的村民过“苏宁喜”节而不过端之外,其余的水东人都举行“过端”仪式。将“苏宁喜”节作为次要节日的水东人这样解释道:举行“苏宁喜”仪式时,主要在堂屋神龛桌的左侧旁一张类似八仙桌的桌上摆放祭品,此位置是专门供奉女性祖先的地方。

“苏宁喜”仪式所表明,在人们根据思维图式建构出来的神灵的祭祀仪式表达了世俗社会对人丁兴旺的希冀之时,从另一面也反映了过“苏宁喜”节的水族人口数量远远不及过端或过卯的水族。在“荤素不忌”的“苏宁喜”仪式的表象下,隐藏着社会结构的另一元。尽管“过端”仪式、“苏宁喜”仪式的对立不明显,或举行“过端”仪式的社会亦可过“苏宁喜”,但以“苏宁喜”为年节的社会却不“过端”,已然构成了社会的第三极,虽在规模上不敌“过端”仪式、“过卯”仪式的社会,而“过端”仪式与“苏宁喜”仪式的社会关系则只能归为单向性的融合。

在“端”、“卯”二元结构对立体系中,“苏宁喜”仪式则由“忌荤食素”转变为“荤素不忌”,“苏宁喜”仪式非“过端”仪式,亦非“过卯”仪式,而是介于“端”、“卯”仪式二元对立中间的第三类,组成了三元结构,这种第三类结构正如利奇在分析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思想时所对“交通灯”的象征意义分析,即在红灯、绿灯之间出现的黄灯状态,与社会结构具有一定的一致性。

3.“游端”仪式与水族社会的家庭结构

“过端”仪式从整体上来看是一场向外开放的仪式,其中的“游端”仪式则体现了个体家庭对社会秩序的维持。就个体家庭来说,“过端”仪式是一场举全家之力筹办,力邀其他群体成员参与的宴会。每一个举行“过端”仪式的家庭,除了祭祀已逝祖先外,事实上意在获得家族、社会的认同。正如学者蒙爱军所说,“过端”仪式中“办客”是一场筹集社会资本的构建[9],对于举行仪式者来说,无论宴会的规模大小、参与人数多少等问题,都难免涉及家庭社会关系、经济条件等问题。据笔者调查统计,内水东板党村古班下组韦XB家2009年举行过端仪式的总支出就高达3000多元,除了宰杀猪、牛各一头外,还购买了5条香烟、10箱啤酒及水果等,并自酿米酒150斤,前后接待宾客达到了200多人。诚然,这是在韦XB家能力范围之内,但即使家庭经济困难的水族人也这样表示:“借钱也搞,因为有客人来,要吃呀!”。

“游端”仪式原来仅限于在血缘家族内举行,但随着社会发展,出现了血缘家族外的家庭参与到“游端”仪式中的现象。在“游端”仪式过程中,如果某一家庭与族内关系紧张,不愿参与“游端”仪式,或未完整参与“游端”仪式,其他家族成员不愿去到他家游,如:

按理,村寨内同一忌油圈内每家都要出一成年男性参与到游端中,但实际游端过程中强调自觉性,我到你家游端,目的是希望轮到我家时你也参与,并且以参与者的多少来评价你在村内的人缘情况。本人参与的忌油圈的游端一共有30多户,到每户游端的人几乎都在25人以上。有一家因为没有参与前面的游端,而是轮到隔壁家时才参加,到他家时,他在家门口邀请众人,大伙都没有理他,笔者去了,一共只有4个人到他家。[10]

“游端”仪式强调了家庭参与的自觉性与自愿性。在“游端”仪式过程中,若出现某一家庭(或家庭代表)少“游”了一家,则要被罚喝三杯酒以作补偿(又含有道歉之意),但若完全不参与整个家族的游端仪式,便被家族内成员视为已与家族脱离关系,从此以后不再是这个家族的成员。在日常生活中,家族成员不再关照这个不参加“游端”仪式的家庭。笔者在参加板党村古班下组一韦姓家族的“游端”仪式上得知,这个家族有两个家庭在6年前已脱离家族“游端”仪式,另加入上组家族的“游端”仪式中。“以前我们组和上组有两家都在一起游端,有一年我们去叫他们参加,结果他们没有来,现在已断开游端了。”

大多数水族人认为,“可以理解平日里因事务繁忙而没能走访,但在过端时不能前来,任何理由都说不过去”。亲戚、朋友间相互走访,可以增强社会人际关系的融洽。同时,在他们为这一目的身体力行时,内心也表达出对社会人际关系破裂的恐惧,展现出家庭对社会关系的努力维系。正如,他们所说的“过端主要是亲戚之间相互走访,在亲戚、朋友家过端时,没有去参加,轮到自己家里过端时,就没有人会来自己家里过端了,那时候肯定要被邻居嘲笑或说闲话的”。甚至如水东人说“从此,亲戚关系便疏远了”。

三、“过端”仪式的象征表达

在水族人看来,端节主要是为纪念逝去的远祖(《端节歌》),忌荤食素(禁忌鱼虾外的荤食,且忌动物油),以此来表示对祖先的尊重,后逐渐形成端节祭祀的规范。在“忌荤食素”的规范下,端节发生的场域从家庭扩展到家族,再到村落或村落群。总体上来看,祭祖仪式可以分为家庭内祭祖、游端祭祖、端坡祭祖三次。三次祭祖不仅时间不同,而且参与祭祀仪式的人数在数量上由少到多,祭祀地点经历了从家庭到家族,再走向端坡祭祀的变化。

1.“过端”时间的象征表达

“亥”、“未”、“酉”日在水族端节里有着不同的文化象征意义,除了学者潘朝霖先生从时间角度层次上认为端节正值谷熟之际——“端,谷熟也”等农业、物侯观的解释外,从社会视域上来看,“亥”是各个批次的端节分界线,如套头端、水东端、塘州端、三洞端等,同时也是水族社会各亚群体自我认同标识和社会秩序的文化表达。

因民族迁移或混杂等原因,在7个批次之间,水族社会各地区都严格遵循着过端的秩序。即使多个村寨共同居住在一个地区,但依旧过着不同批次的端节。当地人熟知过端秩序:何时开始过端以及端的时长,之后又该轮到哪一地区过端。当地人认为:“要有亥,才能算正规端”,“套头、水东、廷牌、三洞、兰岭的端是正规端”,“塘州端不是正规端”*当地人认为,塘州的端是从河勇乡买来的,传说河勇地方的祖先过端时,吃鱼卡住咽喉后,把端卖给塘州,现河勇地区不过端也不过卯,而过苏宁喜节。。有关过端顺序在水族歌谣里亦有所反映:说过端,提到套头,是大哥,他就先尝。第二位,拉佑、水东,第三轮,水婆、天星,往下推,水潘来过,第五位,三洞、地祥,牛场端,兰岭、水昂。虽借端,天下太平,虽借端,年成才旺。”[11](“虽”,水族自称)。

在现存7个批次的端节中,水族社会对各地区之间过端的先后秩序、范围界限已形成一套严格的认同体系,并上升为道德规范,具有社会约束力。“什么样的人们群体过第几个亥日的端节,彼此间互相制约是很严格的,既不容混淆,也不容颠倒”[12](P77~78)。若某一地区/某几户以前没有过端习俗,之后加入到过端的队伍中,或更改以往过端顺序,在很长的时间里很难得到水族其他社会地区的认同,这种不认同的表现除了在言语和故事的叙述外,甚至用歌谣以及端节时亲友不来走访等形式加以表达。如:塘州从河勇“买端”的传说,其原本是没有“亥”的,很大程度上没有得到其他水族社会完全认同的文化表达。

此外,在有时间限定的过端秩序中,每个端节对天气都有着丰富的文化象征意义,如水族端节歌(四):

套头端,红日高照,老和少,来年健康。拉佑端,碰到晴天,春雨足,最宜撒秧。端十六,最忌太阳,若下雨,人们高兴,庄稼好,谷米满仓。水潘端,若是下雨,到来年,人心惶惶,疾病生,没完没了,每一家,愁苦忧伤。三洞端,要是天干,收大季,天气晴朗,晒谷子,一天三批,稻草干,色泽金黄。水昂端,最怕雨淋,天放晴,男女欢唱,不愁吃,也不愁穿,人长寿,喜气洋洋。[13](P133)

2.家内祭祖仪式的文化象征

端节祭祖,水语称为Wi-Len-Mer-gam[1](P177)。戌日晚,在堂屋神龛处设一祭席,长桌洗净,旁放椅数把,包括长桌在内,所有祭品及器具忌染油。在桌上摆放“炕鱼”、酒、豆腐、瓜果、白糯米饭*当地人认为,端节主要是祭祀已逝祖先,属白事,与丧葬一样,糯米饭不染色。在结婚、建房等喜庆之事时才将糯米饭染色,以表示喜庆。、烟、糖、花生等“素类”食物为祭品,竹筷、酒杯,且竹筷和酒杯多为单数,放置已洗净或新剪刀1把。稍讲究者,则放置新衣服、鞋帽等,并陈放农具于桌旁,以示献祭给祖宗,燃上纸钱和香(香一般为1、3、5、7根),若无香纸,可以燃谷壳、米糠代替。由家内男性长者操水语主持(女性亦可),仪式用语多为祈求祖先护佑之语。祭祀完毕,衣物、鞋帽、农具和“炕鱼”撤下,其他祭品不撤。此祭祖仪式,意为召祖先“回家”过节,献上食物,祈求护佑。其中,所陈列的农具(锄头、镰刀等)则意为“交付”给祖先,便于其在阴间“使用”,摆放的新衣物仅是供奉展示,农具与衣物并不焚毁。岑家梧认为此祭祖为“初祭祖”,是“再拜祖”的“预备式”[1](P177)。

“初祭祖”仪式完毕后,每个家庭则忙于制作“鱼包韭菜”,以迎接家族范围内的游端仪式。“鱼包韭菜”是必不可少的祭品,沿鱼背剖开,除去内脏,洗净,以糟辣椒、葱条(葱段)、大蒜、姜片、食盐、米酒为佐料塞入鱼腹,将洗净韭菜(不切断)、广菜填充鱼腹,再用洗净柔软的稻草捆紧,并放入“蒸中”或砂罐进行清蒸或煮,时长最少约在3个小时以上,有长达6~7小时。

3.“游端”仪式的象征蕴涵

游端仪式是在家庭内祭祖(初祭祖)完成后举行,此祭祖是为正式祭祖仪式,祭品除“鱼包韭菜”外,还有其他祭品。游端时间由家族(或村寨)*水族地区一般由1个血缘家族组成一个自然寨。大小及人们准备情况而定,若家族或村寨太大,则在亥日凌晨或上午、或前一天晚饭后(当地人俗称“三十夜”)就已开始,以便之后接待客人。例如,周覃镇内水东板党村古班组分上、下两组游端,在午夜11~12点开始。据古班组老人解释:由于属于不同的家族,所以要分为两组。期间,若已有客人提前来访,客人一般不参加游端。游端是在同一个“忌油圈”[10]范围内,游端的顺序以去年游端最后一户为当年起点,然后逐户进行。例如,去年K家最后游,今年则先从K家开始游,若Z家今年游最后,则明年先在Z家游。在每年最后游的人家,主要负责下一年游端时通知族内事务。如下图:

寨内游端秩序图

家族(或村寨)内游端无需邀请,多为自愿参与。族(或寨)内被“游”的第一户主人家中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在寨内大声告知“准备好了,大家可以来开始了”,或逐户通知,待到大部分人来了之后,游端正式开始,其后第二、第三批被“游”人家则不需通知。每户游端的时长不定,少则十几分钟,多则达数小时。各家前来参与游端人数不限,一般多为家庭代表,且多为男性。有男先女后,或分为两批(男女各为一批)游,但女性队伍只能在男人已游过的人家游,不能先于男性队伍,否则易被主人或男性认为不吉利。人们解释为:“先有男人先犁田、打耙,后才轮到女人播种、插秧。”

在仪式之初,被“游”的人家将已蒸(煮)熟的“鱼包韭菜”摆在神龛处的祭席上,主人则在众人面前再次祭祀祖先。完后,则在中堂处设席款待众人。众人在喝酒用餐之前,用筷子一端轻蘸杯中酒,滴于桌上,意为请祖先先享用。尽兴之时,席间围坐的众人(多以男女性各为一桌)纷纷用左手举己酒杯上端,下端分让己左边之人的右手托杯子稍底端,依次下去连接成一个圈,大家一同吆喝“咻”三声后,左手将自己杯中的酒送入口中,同时右手抬着右边人的杯子到其口边,让其喝下。如此一来,每人喝酒时都是两只手举着杯子,一只是自己的左手,另一只则为左边人的右手。在一起喝完第一杯酒后,又以同样的方式连续喝两杯,此时是一个接一个地喝,并且每轮到一个人,大家都陪同其吆喝“咻”三声。喝完,再斟满,反复循环,之后主人邀请众人拿起筷子吃桌上的“鱼包韭菜”。仪式每到一家都如此举行,不论时间长短,或已至深夜,人们仍坚持把“端”游完。整个游端过程中,回荡着“咻”声,村寨远处即可听闻,若村寨(或家族)大的,则人们彻夜未眠,一直游到最后一家结束后方止,寨内“咻”声整夜回荡。若有人不肯喝别人右手托着酒杯下端的酒,便即被视为有“看不起或嫌弃”之意。

四、结 论

“过端”仪式所表达的是社会有序、平等化地集权威于一体和社会结构在交融中缝合的社会历程。“过端而不过卯”或“过卯而不过端”和不禁忌荤食的“苏宁喜”节,正是水族社会三元结构的象征表达。从上述材料可知:

1.“过端”仪式表达了地域社会之间的先后秩序结构

在“过端”的社会中,“分期分批”过同一个节日,从第一批过节到第二批依次至最后一批,不仅形象生动地体现了水族“过端”仪式的“游动”性,同时还隐藏着水族社会深层的结构序列。从“过端”仪式所展现的序列结构中,水族人对“何时过端或不过端”,俱已形成严格的社会规范和约束体系。这些规范和约束没有见诸于法律文书形式的明文规定,而是杂糅于水族人的家族观、村落(地域)观、民族观、伦理观、交际观、等级观等一系列的观念意识中,并形成一个完整的观念系统,通过“分批分期过端、过端而不过卯、过卯而不过端”的“过端”仪式不断得到内敛与分化,各成体系,同时又相得益彰。处于聚居中心当中,谁也不敢打破这个体系或与之断裂。即使因某种原因而迁徙到与其他地区同过一“端”的同时,传统思维模式下的水族人仍铭记此前所在地区的过端日期以及提前举行祭祖仪式,而在思维结构中仍旧停留于此前的端或过其他节日而不过端。“分批分期”,端节更为形象化地体现出了“游动”性,在这一层表象的思维模式下,“端”的地域性色彩十分强烈。

2.“过端”仪式在标识与族群内部差异的同时,是一次社会文化意义上的“家庭—家族—地区”的系列展演

“过端”仪式是游动的,在游动中,家族、宗族、地域的观念得到再次强调,社会规范得以维护。在严格遵守过端秩序的背后,实质上是水族人在文化信仰里遵守着业已建构出来的社会结构秩序的表现。分期分批轮流而过的端,形式上同为一个端节,事实上却按地域而细分为7个端节。

在水族人传统的年节上,“过端”并不能涵盖所有水族人的年节,仅是部分水族人的文化习俗,但是在表达水族文化之时,忌荤食素的文化规范及信仰之中,不只体现在“过端”仪式之中,而更涵盖了所有水族社会的文化事项,丧葬之时的忌荤食素便是此体现所在。这些社会规范被赋于文化体系之中,逾越成为禁忌;“过端”仪式之中的“游端”仪式,是在血缘家族基础之上的游动。在这个富有象征意义的文化体系之下,过端仪式起始、时长、过端中的禁忌等均已形成一系列规范,并上升为社会道德规范。在这体系之下,人们遵循着由他们自己所编织出来的文化意义之网的“规范”,即使随着人们的迁移,也是少有变更或虽已变更,但仍寻求先前意义上的“归宿”*据原水东乡政府韦跃民同志所述,从外迁入水东乡的古阳组、的朝组、打界组、林场组、山塘组:古阳组、的朝组仍把“苏宁喜”节作为年节,而不过端;打界组、山塘组过“廷牌端”;林场组,虽然已改过“水东端”,但在套头过端时,就已开始举行祭祖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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