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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剧本译者之创造性叛逆探析——以《哈姆雷特》为例

2014-08-30周方衡

科技视界 2014年23期
关键词:译语哈姆雷特神韵

周方衡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0 引言

“创造性叛逆”最早由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提出。其中创造性指 “译者以自己的艺术创造才能去接近和再现原作的一种主观努力”,叛逆性指“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为了达到某一主观愿望而造成的一种译作对原作的客观偏离。”(谢天振,2013:106)。文学语言模糊性强,译者须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以析出原文的深层内涵,最大限度再现原作的艺术魅力。

作为举世闻名的戏剧大师,莎士比亚的语言驾驭能力颇高,特别是其巅峰之作《哈姆雷特》,所用双关、重言、转喻、反复等修辞格给使得原作意义极为丰富。接下来笔者以《哈姆雷特》为例,拟从译文的通达、译文的音韵美、再现原作的神韵三个层面展开分析,以阐述创造性叛逆在莎剧英译中的体现。

1 译文的通达

“达”(expressiveness),或曰“通达”,最早见于严复的《<天演论>译例言》。他说道,“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严复所谓“信.达.雅”,自其提出之日便在国内译界不胫而走。其中严氏之“达”和鲁迅的“力求其易解”、林语堂的“信.顺.美”中的“顺”如出一辙,都是说读者看了译文之后,不仅觉得它可读,还要明白原文说了什么。

1.1 如何做到译文的“通达”?

柏敬泽教授说,“从英译汉来说,对每一词或词组,对每一语法成分的透彻理解是相当关键的一环。”(2012:51)。在英译汉语文学作品时,译者首先必须深刻理解原文,然后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把原语(SL)中晦涩难懂的语词和语句转换成译语(TL)中通顺易懂的语词或语句,以实现译文的通达。

1.2 《哈姆雷特》剧本中译者创造性叛逆探析

作为莎士比亚的巅峰之作,《哈姆雷特》的艺术魅力不言而喻。译者应把握剧中人物的语言特征,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用最地道的语言析出原文真义。且看如下例证:

’Tis gone

We do it wrong being so majestical,

To offer it the show of violence,

For it is as the air,invulnerable,

And our vain blows malicious mockery.

--Hamlet.1.1.141-145

试观众译家译文。

朱生豪译文:

它走了,我们不应该用暴力对待这样一个尊严的亡魂;因为它是像空气一样不可侵害的,我们无益的打击不过是恶意的徒劳。

卞之琳译文:

它一举一动都这样威严、堂皇,

我们不该对它这样子粗暴;

它就像空气,刀枪都伤它不得,

瞎砍是行不了凶的,倒出了丑。

梁实秋译文:

它走了!它的样子很威严,我们以暴力相加,这是我们的错:它是和空气一样,受不了伤,我们空打一阵倒是无礼了。

三个译本可谓各有千秋。那译者之“创造性叛逆”体现在哪里呢?

第一,关于“majestical”的翻译。 “majestical”一般解为“宏伟的、庄严的”。根据维根斯坦(Wittgenstein)的观点,“一个字的意义就是它在语言中的用法(The meaning of a word is its use in the language)”,换言之,翻译就要“把握交流中的意义,而不是游离于交流的上下文之外的、孤立的意义。 ”(刘宓庆,2012a:297)朱译把其解为“尊严的”,卞译和梁译则把其解为“威严(堂皇)”。朱译之“尊严”虽做到了字面意义的忠实,却没能做到译文的通达,可读性不高。“尊严”一般做名词解,不可用于修饰具有名词性质的“亡魂”。卞氏和梁氏立足原文语境,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把“majestical”译为“威严(堂皇)”,将其作为后置定语,不仅和原文形似,且做到了通达易解。然对比卞译和梁译,卞译则更胜一筹。“一举一动”既可以突出先王的威严,又符合读者的阅读心理,生动性跃然纸上。

第二,关于“invulnerable”的翻译。 这里“invulnerable”形容的是犹如空气一样的“鬼魂”,其状虚无飘渺,触碰不到,伤害不了,译者翻译时应结合“空气”的特点以析出原文真义。朱译虽做到了对原文的忠实,在译文表达上却有待改进。朱氏所言“像空气一样不可侵害”,给人的感觉好像是“空气是某类神圣之物不可侵害似的”,显然和原文背道而驰。梁译将其译为“像空气一样,受不了伤的”,相比朱译虽形象生动了一些,表达效果上仍欠逼真。卞译则别出心裁,其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在里面加了“刀枪”这一意象,使译语读者马上想到“刀枪不入”,十分符合空气和鬼魂的特点,也符合译语表达习惯,通达度最高。

翻译理解分为“结构式理解”和“功能式理解”,前者属于表层翻译,而从属于后者的深层翻译则充分把握了交流中的动态化了的意义实现了积极意义上的形式超越。(刘宓庆,2012b:45)译者在理解的基础上,应摆脱和原语(SL)的表层对应,努力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即进行“创造性叛逆”,积极把握语言交流中的意义,最大限度实现译文的“通达”。

2 译文的音韵美

“音韵美”是指音律优美、韵律和谐,给人一种听觉和视觉上的享受。无论汉诗还是英诗,尾韵的使用率都很高,不仅因其置于尾部而引人注目,还因其读后让人留有回味和美感。

2.1 如何求得译文的“音韵美”?

关于“音韵美”,鲁迅先生曾说,“我以为内容且不说,新诗先要有节调,押大致相同相近的韵”。当然这是以写诗而论,用于译诗也未尝不可。在许渊冲先生看来,此处的“‘押大致相近的韵’就是要传达原诗的‘音美’”(2006:73)。

诗歌因其内容无限丰富而形式高度凝练,且汉英两种语言差异极大,故译者只有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进行“创造性叛逆”才能最大限度再现原作的音韵美。

2.2 《哈姆雷特》剧本中译者之创造性叛逆探析

《哈姆雷特》剧本中有几首意义丰富、平仄相对且押尾韵的短诗,译者若既要保留原诗押韵的形式又要不失原诗真义,实乃不易。且看如下例证:

Doubt thou the stars are fire,

Doubt that the sun doth move,

Doubt truth to be a liar,

But never doubt I love.

--Hamlet.2.2.114-117

试观众译家译文。

朱生豪译文:

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

你可以疑心太阳会移转

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

可是我的爱永没有改变

卞之琳译文:

你可以怀疑星辰的发光

你可以怀疑日月的运行

你可以疑心真理会说谎

不要怀疑我的爱情

梁实秋译文:

你可怀疑星星是火

你可怀疑太阳会动

怀疑真理变成谎

但永莫怀疑我的情

从“音韵美”来看,三个译本各具特色。译者的创造性叛逆体现在何处呢?

其一,功能代偿。朱译全诗四句对仗工整,足见功力。但因其紧贴原诗形式,亦没能顾及到原文abab的隔行交互押韵的特点。他虽通过浅化的方式(将“fire”浅化为“火把”)使得第一句和第三句勉强押尾韵,却因未进行词性的变通和转换,导致第二句和第四句未能押尾韵,故不能算是成功的译文。梁译把第一句中的“fire”等化为“火”,把第三句中的“liar”深化为“说谎”;第二句又把“doth move 等化为“会动”,第四句的“never doubt I love”等化为“永莫怀疑我的情”,总之梁译和原诗形式亦步亦趋,也没有运用功能代偿这种创造性叛逆手段,没能再现原诗的“音韵美”。卞译积极进行词汇的功能代偿,把第一句中的名词“fire”深化为动词词组“会发光”,又把第三句中的名词“liar”深化为动词词组“会说谎”;在第二句中他又把动词“move”转化为名词“运行”,第四句又把动词“love”转化为名词“爱情”,对仗工整,押韵自然。总之卞译没有囿于句栉字比,而是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在译入语进行词汇的转换和变通,再现了原诗的“音韵美”。

其二,审美代偿。文学作品是一件艺术品,“原作文本是作者内心情感的外射和移注……没有审美判断力和艺术敏感性,他无法进行对艺术性文本进行解码的能力,从而也就谈不上如何进行再编码。”(吕俊,2005:257)。诗歌注重节奏和韵律,译者只有具备较高的审美意识才能再现原诗的音韵美。诗中第一句中的“stars”和第二句中的“sun”是原诗中的重要意象,且用了“头韵”(alliteration)的修辞格,这对擅长形象思维的英美人士有着重要的审美意义。译者翻译时不可从表层出发,而应该发挥审美能力、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向向译语读者呈现原诗的音韵美。朱译和梁译将二者译为“星星”和“太阳”,属于字面翻译,且平平对仄平,美感不强,功力尚显不足。而卞译通过对这两个意象进行审美代偿,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将“stars”译为“星辰”,将“sun”译为“日月”,为译语读者呈现了一个极富意境的审美境界,平平对仄仄,美感十强,再现了原诗的音韵美。

由于英汉两种语言的巨大差异,有时在原语中押韵或对仗自然的语词在译语中却找不到对应的表达方式,为此译者必须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具体就要通过“功能代偿”和“审美代偿”这两种创造性叛逆手段,最大限度传达原诗的音韵美。

3 再现原作的神韵

神韵一般指情趣韵致,也指一种理想的艺术境界,其美学特征是自然传神,韵味深远。而“西方翻译家认为神韵是情操、灵感、风雅、韵律相互渗透与交融的高度集中体现。”(杨自俭,2006:561-580)

3.1 如何再现原作的“神韵”?

朱生豪在《〈莎士比亚全集〉译者自序》(以下简称《自序》)中写道:余译此书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围内,保持原作之神韵,必不得已而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晓畅之字句,忠实传达原文之意趣;而于逐字逐句对照式硬译,则未敢赞同。凡遇原文中与中国语法不和之处,往往再四咀嚼,不惜全部更易原文之结构,务必使作者之命意豁然呈露,不为晦涩之字句所掩蔽。

从《自序》中我们对朱氏再现原作的神韵之方法可窥见一斑。对于文学翻译,译者固然要忠于原作,然字里行间的忠实顶多只能让读者“知之”,而深层次的精神和境界则需译者深刻理解原作,摆脱原文句法语法的限制和发挥想象力以及创造力,将原作的神韵再现于译语中,使读者“好之”或“乐之”。正如傅雷所说,“第一要求将原作(连同思想,感情,气氛,情调等等)化为我有,方能谈到迻译。”(罗新璋,2009:773)。要再现原作的神韵,译者须具有很高的创造力和审美能力。

3.2 《哈姆雷特》剧本中译者之创造性叛逆探析

且看如下例证:

What a piece of work is man-how noble in reason;how infinite in faculties;in form and moving;how express and admirable in action;how like an angle in apprehension;how like a god;the beauty of the world;the paragon of animals.

--Hamlet.2.2.269-273

试观众译家译文。

朱生豪译文: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卞之琳译文:

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作品!理性是多么高贵!力量是多么无穷!仪表和举止是多么端整,多么出色!论行动,多么象天使!论了解,多么象天神!宇宙之华!万物之长!

梁实秋译文:

人是何等巧妙的一件天工!理性是何等的高贵!智能何等的广大!仪容举止是何等的匀称可爱!行动是多么像天使!悟性是多么像神明!真是世界之美!万物之灵!

为再现原作神韵,各译家可谓“一名之立,旬月踟蹰”。接下来笔者拟从发挥译语优势和节奏气势两方面来探析译者在传达原作神韵上所进行的创造性叛逆。

其一,发挥译文语言优势。用许渊冲先生的话说,即“‘make full use of the good expressions of the target language’,再翻译为中文,就成了‘充分利用好的译语表达方式。’”(许渊冲,2005:64)原文对仗工整,在每个感叹词后面都附有一个介词词组,符合英语表达习惯,韵味十足。译者只有发挥译文语言优势才能向译语读者呈现最富美感的语句,进而再现原文的神韵。卞译对仗工整,但紧扣原文形式,没有进行任何句式转换,未能把原文气势十足的语句淋漓尽致地传达给译语读者。梁译对原文形式亦步亦趋,把“the beauty of the world”直译为“世界之美”,没有发挥译文语言优势。朱译把“apprehension”译为“智慧”,比卞译的“了解”和梁译的“悟性”都要精确。他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灵活变换原文句式,把原文的介词短语都转化为译语的中心词,形成多个偏正短语(伟大的力量、优美的仪表等),符合译语表达方式,忠实传达了原作的意旨,地道传神,再现了原作的神韵。

其二,原作的节奏气势。原文节奏感很强,译文亦应如此。卞译中的几个感叹句连续用了几个“多么”,气势十足。然后面的“论行动,多么象天使!论了解,多么象天神!”,节奏却不够紧凑,协调度不高。梁译在前面用感叹词“何等”,后面却用“多么”,和谐度不够,影响了译文的节奏气势。朱译在感叹句中夹杂多个偏正短语,读来节奏感十足,后面的“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对仗工整。最后“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两个偏正短语和前面感叹句中的偏正短语遥相呼应,协调度颇高。总之朱译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很好地传达了原作的节奏和气势,再现了原作的神韵。

4 结语

文学语言模糊性强,意义丰富,译者不应囿于其字面意义,而要进入深层把握其交流中的动态意义。为此译者就需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即埃斯卡皮所说的“创造性叛逆”,“用另一种语言把原作的艺术意境传达出来,使目标语读者能够像读原作时一样得到启发、感动和美的感受”(董明,2006:63)。文学翻译作为一门艺术,译者囿于和原作的形式和内容的表层对应是完全行不通的,必要进行“创造性叛逆”,准确析出原文之真义,唯有如此才能再现原作的艺术魅力。

[1]柏敬泽.灯下随想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董明.创造性叛逆[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

[3]傅雷.论文学翻译书[C]//罗新璋,编.翻译论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4]黄龙.翻译的神韵观[C]//杨自俭,编.翻译新论.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6.

[5]刘宓庆.中西翻译思想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12a.

[6]刘宓庆.新编当代翻译理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12b.

[7]吕俊.英汉翻译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8]许渊冲.文学与翻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9]许渊冲.翻译的艺术[M].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6.

[10]谢天振.译介学[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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