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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转向与大学文化的价值重建

2014-08-30妥建清

西部学刊 2014年8期
关键词:日常化审美

摘要:“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为新时期大学文化建设提供了新的契机与挑战,其对于大学文化建设的“他律性”影响主要表现在“空间化、消费化、视觉化、日常化、主体经验化”等诸多层面。作为对“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的主动顺应策略,大学文化精神应从“消费”回归“审美”,在话语融通的基础上实现“价值重建”、体现文化引领。而以美育作为大学文化建设的突破口,在文化自觉中加强大学文化建设,才能不断创新大学文化建设的方法,提高大学文化建设的质量,增强大学人文精神建设和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

关键词:文化转向;消费化;日常化;价值重建;审美

中图分类号:G04

随着全球性消费文化的播散,中国大学文化也因市场化、消费主义的现实促逼面临新的挑战。大学文化的功利性日益凸现,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崇高的精神追求。这无论是在大学的人文教育还是在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都已是不争的事实。感动的记忆少了,浮躁的功利性追求多了,“发呆”的守望少了,重形式而轻内涵的现象多了,这些现状构成了当下大学人文教育的现实语境。而人文教育作为大学生素质教育的重要内容,在大学思想道德教育中发挥着特殊的作用。那么,如何应对大学文化建设中人文性不足的问题呢?我认为此种问题的解决需要透视“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深入分析与理解大学文化和青年亚文化思潮的流变,特别是当前“90后”大学生的日常经验模式和话语形态,提出大学文化建设的实践性应对策略与理论主张,在大学文化精神构建中实现意义的转换、话语的融通和价值的重建,引领大学文化精神在美育中回归审美之境。

一、释析“文化转向”的特殊语境

无论是大学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研究,还是大学人文精神建设的专题性研究,都离不开“语境的还原”。理解特殊语境中的大学文化,是对其“活文化”的实践经验模式的一种深刻的体认。雷蒙·威廉斯认为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指意实践,“所谓活文化,指的是人们在特定时空内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之中经历和体验到的文化,只有那些切实生活在这种感知结构中的人才能完全理解”。[1]56大学文化作为一种特殊感知结构中的“活文化”形态,其问题意识的指涉需要从文化研究的维度进行深度解读和阐释。由此,“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也就成为思考大学文化建设的逻辑前提与理论预设。

所谓“文化转向”即是以当代大众文化为研究对象,由对过去以经典文学与高雅艺术为中心的精英文化研究,转向对大众日常生活世界的文化聚焦,比如日益关注大众媒体、社会底层的文化趣味等。[2]558此种文化研究的思潮发端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伯明翰学派,他们注重对战后英国文化现状的探究。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资本主义的空前发展带来全民共享的社会福利,大众文化悄然兴起,全媒体时代赫然来临。一时间各种光怪陆离的影视节目,琳琅满目的广告画面,色彩斑斓的时尚杂志纷至沓来,充斥于大众日常生活之中,引领并塑造着大众的文化趣味,形成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多元文化景观。面对英国社会的此种“文化盛宴”,以威廉斯等人为代表的伯明翰学派并未否定其为虚假的文化繁荣,而是从整体的文化观念出发,认为文化即是全部的生活方式,由此消解了文化精英主义,拓宽了文化的边界,开启了“文化转向”的研究进程。文化研究理论层面注重对于意识形态、语言、文化霸权等概念的分析与阐释,实践层面强调实地调查的民族志方法和文化实践的文本研究,逐渐形成一系列卓有影响的研究成果,比如霍尔对于流行艺术以及青年亚文化的研究,菲斯克对于电视文化控制能力的研究等。

马克思指出:“人们按照自己的物质生产的发展建立相应的社会关系,正是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会关系创造了相应的原理、观念和范畴。所以,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3]144马克思意在表明任何观念或概念的产生并不仅仅是语言本身的“空观念”,而是与当时特定的物质生产状况相联系。随着市场经济的高度发展,消费文化的日渐勃兴,文化的权力也逐渐由精英主导“下放”为大众自主,大众文化由之蓬勃发展,“文化研究”正是源于对“大众文化”现象的研究与反思。此种“文化研究”热潮因中国20世纪90年代以来丰富的大众文化实践异军突起,成为中国思想文化研究领域的论述中心之一。就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而言,大众文化“丰富而复杂”的特质是十分明显的。如以“超女”、“快男”、“星光大道”、“中国好声音”等大众传媒的文化景观为代表的“草根艺术文化的冲击”,以郭德纲和姜昆相声界内讧为代表的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的对立,央视等主流传媒与赵本山“二人转”文化的市场合谋,等等,艺术圈、文化圈内外的喧哗与骚动,其实都是文化转向背景下社会问题的表征,其与市场、网络、传媒等交织在一起,融个体诉求、自我表现等多重目的于一身,构成了当代中国丰富而庞杂的大众文化“奇观”。此种“景观社会”的文化形态常常产生巨大的场域效应,成为影响大学文化子场域和校园青年亚文化形态的重要文化因素。由此出现传统的以主旋律意识形态、高雅价值指向和审美精神为主要特征的大学文化形态被以消费文化、景观文化和功利化指向为主的大众日常文化逐渐“侵蚀”的现象,造成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大学人文精神建构的价值话语日益膈膜与断裂。

针对此种问题症结与教育困境,不应简单否思和一味拒斥其存在的正当性。马克思强调指出:“(唯物史论者)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4]63马克思意在表明,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就是重视从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当前中国大众文化的社会实践以及“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要求在考察和应对社会建设、文化建设时,必须考虑这一时代与理论状况。而大学文化作为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承担着培养和塑造新时代建设者和接班人的重任,已然受到社会大众文化的影响。因此,进行当代大学的文化建设,解决其人文性不足的问题,进而提高大学思想道德教育的效果,就必须注重“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以应对大学文化和青春亚文化的“指意实践”和“活文化”的特殊变化。

二、“文化转向”对当前大学文化建设的影响

就当前的大学文化建设而言,需要在“具体的时代语境”中确立新的大学文化建设思路。大学文化作为大学生活实践与精神生产的总和,是一种富有指意实践特征的“活文化”。一般来说,大学文化包括精神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环境文化、审美文化等多方面的内容,它既是大学的核心与灵魂,也是大学进行对象内化(育人)、气质外化(传神)、文化引领(风教)的平台。因此,大学文化建设也就成为一种立足于环境(硬件)建设基础上的精神(软件)文明建设的综合的系统工程,其将“自然的人化”与“人化的自然”的相结合,既是新时期多元文化格局中高等教育坚守人文精神的必然要求,也是大学发挥自身文化引领和育人功能、应对社会文化思潮的重要途径。

当下中国进行大学的文化建设,不仅要在划定的框架体系内谈论大学文化的自律性特征,更需在大众文化的现实语境中去思考“他律性”的影响,从理念到实践层面秉持开放性思维:即是要在“文化转向”的语境之中,注重“文化转向”对于大学文化建设的影响,这主要表现在“空间化、消费化、视觉化、日常化、主体经验化”等诸多方面。

其一,“空间化”是当前文化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空间化关涉特定社会空间与人的栖居方式之间的联系,其已成为当下思想文化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有空间即是有界限,有界限即是有区隔,空间的结构特征影响社会行为和社会关系的形态变迁。“空间化”的规约,要求在大学文化建设中要把空间观念作为大学文化生成的重要哲学维度,确立对于大学内部、外部空间,自己与他人的多重边界及其区隔的认识与行动目标。

在具体的大学文化建设中,“空间化”一方面要求注重自我与他人的差异,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平等承认“他人”,既强调了自我可以充分表现自己,“我的地盘我做主”,我行我素,又要求与他人之间和睦相处,多一份理解与宽容,“世界因爱而美丽”,这样就可以避免“马加爵”事件、“药家鑫”事件的不断出现。“空间化”另一方面要求注重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将人与自然不是看作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而是真正的实现中国传统意义上“侣鱼虾而友麋鹿”、“一山一水亲兄弟,一草一木真朋友”的人与自然的相亲相谐之境,这样发生在大学校园的虐狗事件、虐猫事件就会不断消失。特别是在多元文化冲突、交汇的现实境遇下,“空间化”规约更要把大学文化的空间化生成与“场域特性”结合起来,分析大学文化现状所蕴含的习性特征,为文化建设的实践提供新的视角。在实践层面上,要把空间营造与个体生成连结起来,无论是在栖息之地的宿舍一隅之地,还是在百人同堂的蔚蔚大观的上课之所,也无论是在行人如织的校园林中之路,还是在车水马龙的学生食堂之道,如是种种的空间形态都要被构建成“诗意化的生存栖居场所”。现代社会因日益被工具理性所统治,实用主义思想很严重,任何事情越快越好,越新越好,我们的心灵无时无刻不在此种重压和焦虑之中,时时感受到的是“压力山大”,很少“Slow down”,更难显“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自在,诗意生存空间的营构才能不断抵抗线性时间意识的压抑。

其二,“消费化”是当前大学文化受社会大文化系统影响最为明显的方面。消费文化作为物质文化的一种当代形式,主要是指以美国为代表的日益播散于全球性的一种文化态度、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其特点是突出消费在个人生活与社会场域中所占据的中心位置,视其为生活的主要意义和目的,将理性主义所揭橥的“我思故我在”转变为“我买故我在”,相应的消费文化主体由消费伦理的“需要”转变为“欲求”。消费目的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商品的实用价值,更多的是其符号象征意义,并将其视为自我表达和社会认同的主要形式,由此形成以商品形象与意义为中心的“新拜物主义”。

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高度发展,消费已成为时尚和主潮,并形成了新的话语霸权与价值导向。就历史维度而言,中国传统儒家伦理并未否定人之需求的正当性诉求,并将此种合法性的需求视为“公”,具有天理自然之意义,而超越此公共诉求的欲求则被归之为“私”,由此“天理”的优位性压抑着“人欲”。而现时代消费意识形态依托市场经济的物质力量日益推崇个体欲望的正当性,以致于消费文化的符号象征意义被无限放大,商品消费的物欲意识以“自由主义”的消费幻象日益遮蔽了人的精神家园,不断啮噬着人的精神境界,使人不断走向物化。大学的文化形态也在消费风潮的侵袭下日渐远离精神生产的澄明之境。大学师生的日常文化生活变得更加“消费化”,尤其是师生之间正渐渐失去孔子所认同的“与点之乐”的其乐融融的情感和谐关系,而是逐渐变成“消费化”的功利关系。而此种“消费化”不只是不断消费生产出来的各种商品,而且意味着消费长期形成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进而衍生出价值、情感的商品化以及“情感投资”等时尚话语。由此导致的种种症结为新时期大学文化建设设置了新的情景模式。

正因为消费文化及其意识形态对于当下的大学文化形态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才要更加重视对消费文化的规约,兴利除弊、与时俱进,既反对低俗、杜绝异化,又要贴近现实、提升品位,引领大学审美文化不断地高扬人文本体特征和本土文明传统,实现对话、沟通与交融。针对消费功利主义所带来的大学文化的“失态、失真、失语与失魂”,需思考、研究而不是漠视、拒斥消费文化,并学会直面应对消费文化带来的冲击,扬长避短、为我所用,由消费回归审美的本真,这应该是当前进行大学文化建设的一个重点。

其三,“视觉化”(视觉文化转向)是文化研究的核心与标志之一。随着“读图时代”的来临,当代文化发生了深刻的“视觉化”转向,社会大众由对文字的阅读习性向对视觉形象的崇拜迁移。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早在20世纪30年代末,即已指出此种世界图像化的现代特征,他说“从本质上看来,世界图像并非意指一幅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指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世界图像并非从一个以前的中世纪的世界图像演变为一个现代的世界图像;而不如说, 根本上世界成为图像, 这样一回事情标志着现代之本质。”[5]91就当下中国社会而言,无论是收视率颇高的“非诚勿扰”,还是铺天盖地的“宫廷大戏”,无论是影视明星的街头广告,还是“小资”社群的自拍摄影,无论是不断窜红的网络达人,还是形象可人的都市玉男,等等,这些视觉形象与视觉艺术日益充斥于大众的日常生活之中,广泛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世界。

大众文化的“视觉化”倾向要求在大学文化的建设实践中,一方面强化大学生具象化的文化可接受性,以广大学生喜闻乐见、通俗易懂的方式进行大学文化建设,无论从校园人文景观的设置,还是从文化活动的形象塑造,都要体现出图像的视觉震撼效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纠正只重视表面的“形象工程”,使大学文化建设从表象化、无深度的断裂感过渡到形象和意蕴的整体性的呈现。

其四,“日常化”要求大学文化建设应由宏观统摄向微观内化的层面进行深入开掘。“日常生活审美化”代表着当今西方社会文化场域的深刻变化,其远承19世纪以来唯美主义所揭橥的“为艺术而艺术”以及“使生活艺术化”的审美理念,积极回应现实世界日益被工具理性宰制的现代性危机,不仅消解艺术与生活之间的天然区隔,将高蹈的艺术理想融入现实生活之中,而且深层开掘日常生活所包蕴的审美内涵,以期获致审美救赎,借以缓解存在性的不安。德国学者韦尔施指出此种“日常生活审美化”播散所及个体的风格化、家居、城市的设计与组织以及购物中心等,在在表明社会文化景观的巨大变迁。[6]费瑟斯通则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消解了艺术与生活之间的天然距离,将传统意义上艺术世界与生活世界区隔的二重世界融构成为整一性的存在。[7]94而在物质需要尚未完全解决、文化需要越来越迫切的现实中国,“日常生活审美化”问题主要涉及人的审美实现问题——立足于生存和发展基础上的人的审美(精神)实现,其既是现实的社会问题,也包含着美学的终极价值取向,即关于人的审美解放和审美自由的问题。

中国语境中的日常生活审美化问题是转型期中国社会文化和审美的特殊表现,它集中反映了处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全球化境遇中的中国人的文化诉求,从形式上表现为审美的泛化、公众言语的诗化和艺术形式的多样化、大众化、产业化、传媒化,从价值取向上贴近公共空间和市民大众、逐渐疏离主流政治、体现个体(阶层)认同,从文化内涵上它依然标志着多元文化(审美)形态在不健全的文化体制和运行机制下的碰撞、对立与包容、汇通。因此,要辩证审视当代审美和生活艺术的审美化潮流,既肯定其推动大众审美能力提升、营造社会文化民主氛围等积极作用,也要否定其误导大众文艺的价值取向、过于依赖感官经验、一味地迎合文化产业和消费需求等消极作用。

“日常化”意味着大学文化的形态越来越要同学生个体的日常经验、感性直观相结合,学生的日常化经验(“小写的自我”)和大学文化的共同模式(“大写的他者”)具有同等的地位和效力。面对这一事实,大学文化建设要因之而变,不断创新,一方面要较少宏大叙事,过多的宏观大叙事往往使得大学文化建设流于空泛、虚化,不是增强而是弱化了大学文化的积极范导功能。一方面要更加注重在日常话语建构、载体应用中重建和提升个体的经验,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曾说:“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8]152,因为就人类历史而言,“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8]146既做到不媚俗、随俗,还要努力地通俗、化俗,在日常生活之中潜移默化地实现大学文化建设贴近生活、注重个体的视觉平移的转变。

其五,“主体经验化”主要是就“90后”青年大学生文化主体性的鲜明特征而言的。其主要指文化转向过程中,社会文化生活的行为主体之介入与生成已经成为文化嬗变的最重要的标示。就现时代而言,当大学思想政治教育、大学文化建设的对象由客体成长为大学文化生活方式的主体因素时,当传统意义上接受价值教化和文化规训的符号转身成为“自媒体”时代话语生产、文化传播的“原生态”的源头时,以往被动的文化接受主体正日益张扬自我的文化个性,在象征性的文化实践形式中成为大学文化的崭新主体精神与知识信仰。

海德格尔曾指出,现代社会的弊端之一就是趋同化,将个体性的“此在”消解成平均状态的“共在”。[9]136但“90后”大学生却以文化的“主体性”将自我从“众生”之中脱颖而出,成就其独一无二的审美个性,以致文化“主体性”业已成为青春亚文化形态对话、叫板主流意识形态价值话语的关键词,最明显的表征即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等主流话语常常在青春亚文化语境中表现出话语游离的特性。

此种对话与教育困境刺激了新的问题意识,针对在具体的教育实践中还存在着对“90后”大学生自身的文化主体性观照和理解不够,对他们的亚文化形态的价值话语没有进行“现象的直观和还原”等问题,应不断反思长久以来形成的教育理念与教育方法,不是要“90后”大学生的文化实践生活来符合既成的教育理念,而是要从实践出发,解释并引导其文化实践生活的发展。在大学文化建设中,切实需要把大学生主体经验放置在更高的位置,把文化的个性凝聚、升华在每个个体相互沟通、交往对话的符号体系中,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异趣沟通”。

上述“文化转向”语境对大学文化建设具体的多方面影响研究,旨在阐述大学文化的形态、功能和价值指向在现实文化思潮的侵袭、渗透下,所发生的种种由外到内以及由内到外的发散辐射的变化。而只有透视与理解此种特殊语境,大学文化建设的生产方式、话语模式、主体追求和精神内涵等才能有的放矢,走向新境,大学文化建设的人文追求和价值重建才能显出针对性、富于实效性。

三 以美育为先导重建审美文化语境,在文化自觉中加强大学文化建设

大学文化建设是一项长效而艰巨的历史重任,其成败直接影响着国家与民族的兴衰荣辱,正如梁启超所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少年中国说》)而新时期加强大学文化建设更具现实意义,其关乎高校生产、传播先进文化和引领全社会精神文明建设、法治建设、提高社会道德水准等重要作用。就中国的现实情境而言,现代化神话的迷魅还未尽性领略,现代化陷阱的感受却已是异常深刻。尤其是“我爸是李刚”、“马诺现象”等事件的播散更是反映当代中国精神价值的危机。如是种种的弊端,都需要发挥高校文化建设的引领与导航作用。

针对这些社会症结,大学文化建设的应对策略和总体思路为,现实语境的变化是前提和依据,知识生产(精神传承)主体的内省与自觉是动力和根本,话语模式和符号形态的转换是途径和载体。需要整体把握各方面的具体内涵和内在联系,不断适应现实语境和时代要求,着力培育符合社会发展需求、彰显大学自身文化特质和体现师生精神诉求的大学文化新形态。在此总体思路的引导下,要实现大学文化精神的生产和再生产,其重要的举措是强化美育,提升大学文化的审美教育功能。

大学文化应该是一种体现人之生存境界的审美文化,只有通过美育的陶冶,大学文化精神才能不断由功利性回归审美之境。这不仅是发扬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精神,而且也回应了西方现代生存美学的转向。就中国传统文化而言,审美常被视之为一种生存状态,如孔子所谓“里仁为美”(《论语·里仁》),以及其称道的“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论语·尧曰》)的君子“五美”,等等,都是将“美”与人的生存境况相联系,而非穿越外物而求索所谓客观之美。甚至审美被当做最高的理想境界,如《论语》所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舞乎雩,咏而归”(《论语·先进》),孔子以此“与点之志”表达其“为人生而艺术”——使生活艺术化的伟大理想,成为儒家千载而下“永恒的乡愁”。孟子则将美视为较之真善更高的人生境界,“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孟子·尽心下》)。道家虽与儒家政治观念有别,但在将审美之境视为人生最高境界上却达成了共识。庄子指出“至美”是“至人”的必要条件之一,“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庄子·田子方》)。如是种种,由于中国缺乏严格意义上的西方式宗教,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未予分离,遂使于有限生活之中追寻无限成为中国士林的主要目标,生活艺术化,生活与艺术的相互融通便成为中国文化的审美特质。无论是牟宗三所谓中国文化的“情理传统”,还是李泽厚所乐道的中国文化“情本体”论,都是中国文化把审美境界视之为人生最高境界的经典论述。而西方传统长久以来或者将美视为“理念的显现”,或者看做“道德感的象征”,都是在主体与客体的互动之中,而非人的生存境界上追索美之真义。西方只是自马克思、尼采、海德格尔以降,才逐渐打破此种主客二分的传统模式,将美视为一种关乎人的生存状态。尼采戮力讴歌人之生命意志力,指斥康德、黑格尔代表的“古典美学”为脱离人之生命的“自在之美”,与人无涉,提出美是世界的人化,是人之生命力外化的生命美学。尼采肯定生命意志来代替宗教失落的上帝,赋予生命、艺术在此岸世界的神圣力量,通过“酒神精神”等艺术精神拯救虚无主义弥散所造成的西方文化生命力的羸弱与枯萎,此种“酒神精神”就是一种审美的精神,它肯定生命的价值,赋予生命以力量,它将救赎自苏格拉底以降被虚无主义所褫夺的感性生命的自由和价值。[10]88哈贝马斯在《现代性的哲学话语》中认为尼采的“酒神精神”作为审美精神,是在彼岸世界失落之后感性救赎的积极尝试,以沉静于艺术世界的迷狂来忘却理性和知识的压抑,以此审美的超时间来拒斥现代性线性时间的促逼[11]109,哈贝马斯指出尼采所念兹在兹的“酒神精神”只有在艺术的迷狂之中,才能与知识、理性构筑的世界相与区隔,耽溺于此审美“忘川”之中,超时间的审美消解现代性时间的促逼。海德格尔在存在意义上将美视为“此在”的“澄明”与“敞亮”,由此开启西方美学的生存审美转向。诚然,西方美学转向自有其本身的问题意识。但现时代面对此岸价值领域“诸神不和”的冲突,理性之于感性的压抑愈加明显之势,如何救正感性与理性的裂痕,重新恢复人之为人的自然性存在,这已成为世界(包括中国)在精神文化层面共同面临的问题。尤其是面对当下物欲横流的消费文化,其以欲望消费为主导在全球文化格局中处于宰制性地位。此种消费以物欲啮噬人的自然性,将现代工业的功利性追求渗入大众生活的每个角落,不是使人成为个体性的独特的存在,而是以工业想象方式满足人求异的愿望,最终将一个个个人——独特的此在消解成均质化的共在。如何既可以回应世俗化转向的彼岸世界感性个体的生存基础的建立,又可以抵抗此岸“诸神不和”之中工具理性之于感性的压抑,这已成为全球性的文化焦虑。当前提出大学文化是一种审美文化,乃是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并将其“创造性转化”为回应世界范围内现代性危机所引起的人之异化的重要资源。而作为审美文化的大学文化即是要让大学的“内在精神”重新的感性显现出来,这就必须发挥人文学科的审美教育功能。立足于高校美育和文化精神积淀的人文教育,往往会成为辐射、引导地方文化大发展的重要资源,有助于增强学科知识生产的底蕴和自信,引导大学师生形成文化传承、创新和引领的艺术自律性和文化自觉性。由此,大学人文学科的精神生产、符号生产的特性便彰显出来,它不仅仅是引领学生探寻艺术美的创造和生成规律的知识生产体系,而且更为大学审美文化的价值积淀和意义生成提供话语源泉。

要使大学文化从日益的功利性向审美回归,关键是大学文化的审美实现功能。“审美实现”作为人的一种富有情感体验和精神价值追求的实现方式,表现了人的自我实现的更高境界。审美需要是人作为一种有生命、有意识的社会存在物所内在具有的一种渴望在对象化的活动中能动地实现自己、肯定自己,并按照他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所形成的人生理想去自由而完整地发展自己的独特的精神要求。审美帮助着人(创作者和接受者)实现“白日梦”,消除生命的现实匮乏,实现自我的精神世界的完形。因此,席勒强调通过游戏性的审美来弥补人类理性与感性渐行渐远的分裂之势。[13]韦伯虽然清醒的认识到彼岸世界的失落已是现代人的天命,但是面对此岸世界的“诸神不和”,他仍然提及艺术所具有的世俗救赎力量,“不论怎么来解释,艺术都承担了一种世俗救赎功能。它提供了一种从日常生活的千篇一律中解脱出来的救赎,尤其是从理论的和实践的理性主义那不断增长的压力中解脱出来的救赎。”[14]韦伯在此已然体认到“上帝不在”后此岸世界的“诸神不和”,而且理性已经掺入生活世界的各个角落,不要指望理性与感性的和谐重现健康的希腊人风貌,现代人将要面对的残酷事实是理性开始啮噬着感性领域使人不复为人,当人把神杀死之后,人也不复为人,这就是关于人的悲剧。因此,曾经因为理性而出现“世界不再迷魅”的喜悦,而今却在哀叹理性的过度发展“世界不令我着迷”,现代人终有一天会在用理性造就的铁笼中生活。人啊,拿什么来拯救你呢?韦伯不是也不愿充当暗暗此岸长夜中的学术先知,其惟愿艺术审美能在此岸担当世俗救赎的重任,来反抗现代性尤其是工具理性进步意识对人的压抑。如是种种,某种意义上而言,美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感性显现,其实现的程度代表着人类精神解放和自由的境界。

大学是知识的象牙塔,更是审美的诗意家园。人文艺术的美感形象与本真追求,敞亮和烛照着大学诗性生活的内在品质,也滋润着大学生创新求异的精神世界。为此,在审美中感动,在妙悟中玄思,这一动一静、一张一弛之间,人生的诗意和内心的感性便转化为一种精神力量,召唤着大学的文化精神。同样,在人文学科的教学与实践过程中,需要不断转换和调整教育思路,将美育的课堂延伸、拓展到广阔的天地之中,让青年学生在不同的氛围中感受、追寻生活、艺术实践之“道”。概言之,大学美育的审美语境的重塑,也需要在整合资源、沟通交往、跨界融汇中完成。这种审美教育的大思路,实质是在文化转向语境中的一种“文化引领和价值重建”的现实策略。这种文化和美育的价值重建,即通过“内部整合、外树形象,心灵沟通、文化示范”的功能定位和发展路径,密切结合大学生青春亚文化的主体特征,以“爱国爱校、大写文道、自我创造、青春美好”为人生信念和价值目标,重点培育和提升“90后”大学生的家国情怀,通过贴近日常生活、注重身心体验的形式引导学生自我提升、感召大众、文化引领,富有创造性和青春活力地成长主体精神,也进而推动校园文化建设的健康发展。

以审美教育重建大学文化建设的审美语境,这需要一种文化的自觉,更是一种文化的自信。文化在今天中国社会发展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它既是一种精神性存在,也可以通过知识体系、价值观念、思想信仰和行为规范凝聚和激励社会成员的巨大力量。反思中国历史,如果有一个超稳定的结构,这应该是中国文化结构而非政治结构。文化也是一种软实力的重要体现。中国藉孔子学院等文化的输出,不仅让优秀的中国文化成为世界的公共财富,而且重塑了中国形象,传播了中国好声音,让中国走向世界,让世界理解中国。这既不是某种民族主义的激情呐喊,发愿以重新解释“线装书”来抵抗“机关枪”,也不是某些自由主义“西风压倒东风”,重新检讨中国古人成为文化殖民主义的代言人。而是以中国的眼光,为世界的目的,在在吁求中国文化的自信,真正探寻中国文化是否可能、何以可能为二十一世纪的全球经济、社会乃至文化作出自己的贡献。大学作为文化创新和文化传承的时代高地,更应该深刻认识文化建设对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推动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强大支撑作用,充分挖掘和弘扬优秀历史文化,在以坚定的信念加强审美文化建设的过程中,不断增强自身的文化认同感,形成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以大学日常生活中审美文化的创作、生产、传播和交往,不断地实现审美经验的沟通,从而真正地认识世界、改造世界。

总之,“文化转向”的现实语境深刻影响着新时期大学的文化建设,只有不断发挥人文学科的审美教育作用,以美育作为大学文化建设的突破口,在文化自觉中加强大学文化建设,才能不断创新大学文化建设的方法,提高大学文化建设的质量,增强大学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使得大学文化不断由功利之境转向审美之维,从而实现大学的文化引领和担当民族复兴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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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德)席勒.审美教育书简[M].张玉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13]Max Weber,Essay in Sociology, N.Y.:Oxford Univertity Press,1946.

作者简介:妥建清(1979-),男,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博士后。研究方向为美学、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杨立民)

基金项目:本文为作者主持的2012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颓废审美风格与晚明中国现代性研究”(12CZW014)的阶段性成果,同时为陕西博士后基金资助项目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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