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赵瑜

季季遇到罗家良是在去天池的车上。车在旋转的山路上飞驰，季季一阵阵晕眩。

罗家良却在她的耳边吹口哨──《乌苏里船歌》，声音里有金属气息。季季侧目看了一眼罗家良，见他正笑着看自己，忍不住就羞涩了。

下了车，罗家良便跟上季季，对她说，晕车的时候可以吃橘子，酸味能转移人的注意力。季季礼貌地点头。

罗家良又说，我吹口哨也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有时候，晕车是因为注意力无法转移，便越来越陷入。

出于自我保护，季季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爬山有些累，我去看天池。”季季知道那个男人一直在后面看着自己，她走得很快。

长白山被游客称作“常自来”，因为天池的海拔较高，常年有云雾缭绕，多数情况下，游人看不到天池。季季却好运气，一阵云彩飘过，天池的轮廓渐渐清晰。不知怎的，季季就想到了那个人的口哨声，清澈、又带着些似有似无的骄傲。

下山时，季季看了一眼身后──满心以为那个男人会一早下来等着自己呢……季季有点小失落。

这是季季第一次一个人长途旅行，闺密李莉私授了她不少秘密。而季季终是一个矜持保守的人。婚后不久，她查出不孕。还好，季季贤惠，和婆婆的关系处得好。但又有什么用？老公在上海办事处一驻五年，结局是养了一房可心的人，育了一对龙凤胎。季季没有抹眼泪，几乎是微笑着离家。她开了一家奢侈品网店，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轻度自闭。这次外出，是李莉撺掇出来的。李莉的意思是，女人是会生锈的，需要男人这把钥匙打开一下。

从天池上下来，季季学着发了一张小瀑布的照片在微信上，给李莉看的。刚登录微信，便听到敲门的信息。留言是一句：乌苏里船歌。季季一下有隐约的小欢喜，通过了他。

那人发来了一句话，说，救我。

季季一惊，问，你怎么了？

那人发来一个笑脸，说，我刚才没命地在微信上找你。你知道吗？在长白山上有微信的女孩子共有1032个，我就一个一个地找，终于找到了。

季季觉得这样的言行有些幼稚。她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哦。

那人便再也没了回音。

季季却开始不停地看微信。难道就这样没有耐心，调戏未成便转向他人？季季有些生气。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那人不应是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她有些不知所措。

路过谷底森林时，工作人员说，最好不要去，因为走到最里面看谷底森林要20分钟，来回要40分钟，而末班车30分钟后就开了。

季季本不是一个冒险的人，可这次却突然决定去看一下那森林。

森林公园里的路有岔口。这还不算，返程的人不停地告诉她说，还很远。她有些犹豫了，她后悔自己这次的任性。而森林里竟然没有手机信号。

树林里浓荫蔽日，有鸟叫从远处传来，人的声音越来越少。她突然有些害怕，决定返回。可是走到一个岔口的时候，她走进了另外一片森林。她越走越觉得不对，那些树仿佛一张网，瞬间吞噬了她。

季季有些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口哨声，是他。

季季对着口哨声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救我。

静了一下，那人对着季季说，你不要怕，有我在。

口哨声越来越近，季季安稳了。看到他，有一种多年以来一直在等着他来的感觉。季季觉得自己也有了一个可以隐藏在内心里的故事。又或者，是一个故事的开端。

那个人说，我叫罗家良。季季说，我叫季季。那人伸手牵过了季季，向前走。季季顺从了一会儿，又将手抽了出来。

罗家良说，今天下午进这个森林的人有几百个，但是，单独一人的，只有我们两个。走失的只有你，我一直在你后面走。

季季说，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方向。

罗家良说，不告诉你方向，是想知道，老天要不要我帮助你。如果老天不让我帮你，你会自己走出去。

季季的心一下软了，把手伸向他说.吹一段口哨吧。

罗家良便吹《乌苏里船歌》。真好听，季季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一阵子是轻的。

选自《都市主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