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文明多维交融的更生带
2014-08-28荣松
荣松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有谁知道岑参诗句中的胡琴、琵琶、羌笛以及今天中国的诸多民乐乐器真正来自何方?除此之外,宝石、玉器、葡萄、石榴、胡桃、芝麻、胡瓜、大蒜、胡萝卜、无花果以及汗血宝马等等,又如何像“黄河之水天际来”,百川汇海般地流入中华大地的江河湖海?
走进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托布卡普宫博物馆,人们不仅能够看到琳琅满目的珠宝,还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能够敲出清脆韵律的中国青花瓷器,甚至有幸能够见到其珍藏的40多件价值数亿元的元青花,如今土耳其已经成为收藏元青花最多的国家。
在伊朗德黑兰的传统茶馆中,人们看到的是一个琉璃的世界,琉璃的青花纹饰遍布墙壁、壁龛、茶几,甚至伊朗人钟爱的水烟袋上……喝着浓浓的红茶,听着说书人那抑扬顿挫、充满诗意的吟唱,这一切能够让人穿越时空,回到千年之前的唐宋时代。
这一切,都来自于古老而神秘的一条无形的道路,它如同中国的丝绸轻盈,润物细无声地将古老的欧亚民族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交织在一起,人们称之为“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究竟源自于何时?没有人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人们可以准确给出答案的是,“丝绸之路”并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丝绸贸易之道,更重要的是这个以丝绸冠名的道路在亚欧大陆上构架了一个广阔无垠的文化经济带,开启了一个自天子以至于庶民都十分关切并参与其中的兼容并蓄的发展时代。尽管在历史的长河中,这条道路如同我们人体的血管一样,有时可能会出现拥堵现象,但这条道路同样给予了人们顽强的生命力,东西交融,南北汇合,将无数大大小小的民族部落连接在一起,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交相辉映。
中国人自古以来强调“器以载道”,因此在“丝绸之路”物物交换的基础上,这条难以描述的道路有力地促进了区域各民族之间经济文化交流。“丝绸之路”的开辟和发展,不久大大增进了中西各国各族人民的相互了解和友谊,而且大大丰富了东西方人民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对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人类社会的进步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正是通过这条道路,除了西方的葡萄、胡桃、石榴、苜蓿、香料、药材、胡椒、宝石、玻璃、骏马、狮子等等大量传入中国,与此同时西域西洋的音乐、舞蹈、天文历法以及佛教、拜火教、摩尼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文化,也传入中国并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同时,中国的丝绸、漆器、竹器、铜铁、火药、金银器、瓷器的文化艺术也随着物品传入西方。而中国的造纸、打井、炼铜、兴修农田水利以及制造火药的技术,更对西方诸国产生了深刻影响。
2013年9月,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乌兹别克斯坦时,参观了位于撒马尔罕市中心的列吉斯坦广场建筑群。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上闻名遐迩的集市。乌兹别斯坦手工匠向习近平赠送他们耗时8个月特意织就的丝毯。乌兹别克斯坦的工匠之所以用丝毯作为礼物赠送给中国元首,正是因为这个丝毯是中国的丝绸文化与西域游牧民族的地毯文化融合的结晶。丝毯不只是丝与毯的结合,其间融入了书法、绘画、编织等多种艺术,而且丝毯的各种精美图案更是多种民族文化的融合。如今中亚西、亚各国的丝毯,正如古代“丝绸之路”沿途的绫罗绸缎一样,成为世界各国贵族阶层所喜爱收藏的奢侈品。
说起文化艺术的融合,人们可能会想到在伊朗、阿富汗、土耳其、中亚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以及塔吉克斯坦等地都可以看到著名的“波斯细密画”。这种充满伊斯兰教苏菲主义神秘色彩的绘画艺术作品,经常出现在书籍的插图和封面、徽章、饰盒、镜框、丝毯、地毯等物件上,这种作品的题材多为人物肖像、图案或风景,也有风俗故事,多采用矿物质颜料,甚至以珍珠、蓝宝石磨粉作颜料。然而,这个艺术却是中国工笔画与波斯、阿拉伯民族文化主题相融合的产物,其中最重要的技艺是中国工笔画的传承,在波斯萨法维王朝(中国明代)时期形成独具一格的艺术风格:波斯细密画。如今波斯细密画已经成为众多国家高层的重要馈赠礼品。
“丝绸之路”在传播沿途各民族的物质文明的同时,还在宗教交流与神话传说甚至人文哲学思想传播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19世纪以来,欧美以及中国的汉学家通过对中国与古代波斯典籍的比较研究发现,东西方长期进行宗教思想与神话传说的交流,甚至今日已经无法区分哪些成分究竟从东传到西还是从西传到东。他们发现,波斯的著名史诗《列王记》中记载的英雄鲁斯塔姆的故事,与李靖、后裔、后稷、薛仁贵等中国诸多英雄的故事十分相近。他们甚至发现,《列王记》与中国的《封神演义》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相似之处。
中国的汉地佛教思想就是主要通过“丝绸之路”不断传入中国的。古代汉文史籍中,秦始皇时有沙门室利防等18人到中国的记载。据《善见律毗婆沙》记述,在阿育王时代,佛教第三次结集后,曾派大德摩诃勒弃多至臾那世界(汉地),派末世摩至雪山边国。随着两汉期间佛教思想的大量传入,印度的佛教艺术,经过中国的艺术家和民间工匠的吸收、融合和再创造,逐步形成了更具中国特点的佛教艺术,从而在中国社会流传和发展,佛教思想也成为中国社会主流思想之一而深入人心,影响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而其中的佛教雕塑艺术更是从中亚犍陀罗、贵霜帝国传入中国汉地。南北朝时期的汉地佛像、佛教建筑基本上呈现着犍陀罗与贵霜的艺术风格。
除了佛教,拜火教、摩尼教和景教也随着“丝绸之路”来到中国,并沿着“丝绸之路”的分支,传播到韩国、日本与其他亚洲国家。拜火教(又名祆教)是中国人对波斯琐罗亚斯德教的称呼,该教于公元前5~1世纪沿“丝绸之路”向东方传播。有记载称,南北朝时代西域各国都信仰琐罗亚斯德教,在中国汉地也受到当时的北方各国皇帝的支持,唐朝时还有许多祆祠以备“胡商祈福”,地方统治者为控制拜火教的发展,设立萨薄一职,试图将宗教纳入国家管理体系中。虽然该教在宋朝以后已基本消失,但其宗教风俗仍被维吾尔族、塔吉克族甚至汉族所吸纳融合,成为一种民族文化的风俗。而基于拜火教而后起的摩尼教在中国被称为“明教”,在宋元之后影响中国广大区域,其教徒朱元璋还建立了“大明王朝”。
“丝绸之路”不仅是亚欧大陆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友谊桥梁,更是世界开放的催化剂。“丝绸之路”使得沿途的人民得到了巨大经济文化利益,从而促使多个富裕王国的兴起,甚至造就了贵霜、塞尔柱、萨法维、奥斯曼等强大帝国,这些帝国曾经纵横中亚,试图全面掌控“丝绸之路”。蒙古帝国一统亚欧江山,进一步加速“丝绸之路”的发展,帝国解体之后,新兴的王国沿途控制“丝绸之路”,雁过拔毛,这强烈地刺激了欧洲冒险家探索新的通道以通达繁荣昌盛的中华文明之都,西班牙、葡萄牙国家开始企图绕过被意大利和土耳其控制的地中海航线与旧有的丝绸之路,经由海路接通中国,并希望能从中获得比“丝绸之路”贸易更大的利润。1492年,哥伦布远航的一个目标就是最终能到达中国,开创另一条比“丝绸之路”更好的贸易要道,但他却在大大的失望中带领欧洲发现了美洲这一块新大陆。直到19世纪初期,尽管欧洲强权已在海上遍布,中国依然被西方认为是向往之地,是最兴旺与古老的文明。对中国繁荣景象的向往,成为西方开拓海上航线的原动力,这客观上促成了世界迈向更加开放的步伐,为今天的世界经济一体化作出了坚实的铺垫。
进入21世纪,世界众多国家政府重新关注古老的“丝绸之路”。2011年7月,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希拉里·克林顿在印度发表演讲时也提出“新丝绸之路”计划。美国提出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以阿富汗为中心,意图在美国国家军队从阿富汗撤出后,由美国主导阿富汗战后重建工作,希望阿富汗邻国投资、出力而维护美国继续在亚欧大陆腹地发展过程中的主导地位。希拉里·克林顿提出的“新丝绸之路”旨在强化美国在中亚地区的存在,控制中亚地区的地缘政治,以图形成对中国和俄罗斯的钳制。2013年8月在德里兰举行不结盟运动领导人会议期间,阿富汗、印度和伊朗高级外交官会晤,讨论建设新“南方丝绸之路”,其最终目标是建设一条通过公路、铁路以及大型港口连接伊朗与中亚和南亚的新“南方丝绸之路”。
2013年9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中亚四国,首次提出共同建设地跨亚欧的“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提出加强“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和“民心相通”,逐步形成区域大合作。这一创新的大合作模式会重现古老“丝绸之路”的辉煌,实现各自民族复兴的伟大梦想变得无比真实。
当今世界文化上的相互尊重是经济合作的基础。因此,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文化交流合作机制,继承“丝绸之路”不同文化相互尊重的精神,以文化交流合作为引领,唤起沿线国家的“丝绸之路”情结,宣传这些国家几千年来的传统友谊,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加强区域大合作创造有利的人文发展软环境,是“丝绸之路经济带”持续发展的核心基点。在新的国际环境下,确立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并通过落实具体的文化交流项目,将中华文化核心价值与“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与民族的文化进行交流融合,才能真正使古老的“丝绸之路”重放光芒,形成未来世界文明与民族文化发展的一个源泉。(作者为前新华社记者、中国中东学会理事、伊朗问题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