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视角下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2014-08-27高篆
高篆
100年前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1914-1918年)是人类历史上极为惨烈的战争。虽然这场战争爆发在欧洲,但是,许多欧洲之外的国家被卷入其中。来自世界五大洲的6000多万士兵在这场历时4年的血腥战争中充当炮灰,他们中的近六分之一战死沙场,受伤致残者不计其数。当年,一战是在同盟国(也称中欧列强)和协约国之间展开的,属于前者的主要是德国和奥匈帝国,属于后者的主要是英国、法国和俄国。这几个主战国的合法继承国大多是今天的欧盟成员国。时隔百年,它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举办纪念活动。此外,从东南欧的克罗地亚到南半球的澳大利亚、新西兰也在用不同的方式纪念这场战争。
勿庸讳言,中国与一战是世界史中被遗忘的一章。直至几年前这个话题在汗牛充栋的世界史研究中几乎完全被忽略。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中国的近、现代史产生了深刻影响。在一战的4年里,中国在政治体制上实行的是仿效西方的“议会制、总统制”(其中还穿插一段“复辟帝制”);在外交上,积贫积弱的中国谈不上有独立的外交政策,中国的外交被列强玩乎于股掌之上。中国政府对一战所采取的立场折射出制度上的荒谬,暴露出政治上的无能。从战争初期的“严守中立”,到战争中、后期的“宣而不战”和“派遣劳工”,直到战争结束后在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都记录着近代中国屈辱的历史。尤其是通过巴黎和会,使中国知识界和普通民众认识了军阀政府的卖国行为,看清了西方列强“以野蛮之举动,而偏悬文明之招牌”的真面目。中国在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直接引发了“五四”运动,促成了中华民族的历史性觉醒。
一战的起因和本质
反思第一次世界大战,首先要认清这场战争的起因和本质,这对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中明辨是非仍然有重要意义。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世界资本主义开始向帝国主义过渡。欧洲大国进入帝国主义阶段。就其国际背景而言,昔日以维系欧洲力量均衡为核心的欧洲列强体系被以殖民扩张为目的的“世界大国体系”所取代。其国内背景是民族国家政治化,战争情绪高涨。欧洲列强扩张的基本动机是民族国家的权力和威望的需要,通过武力获取欧洲以外的市场和原料,以及传播宗教和西方文明的使命意识。当时侵占了中国香港的英国宣扬的“普世价值”是:“我们是世界上第一种族,我们在地球上居住的地方越多,对人类来说也就越好……上帝显然把英吉利族塑造成为它所选定的工具,上帝想用这种工具来创造一种建立在正义、自由及和平基础上的社会状态。”推行德意志帝国“世界政策”的威廉二世在德国1897年侵占山东胶州时把话说得更直白:“如果有人试图毁损我们的正当权利或者伤害我们,那么就起来,以武力对付他。”
欧洲列强在世界范围制造的彼此之间的各种对抗反过来又影响到欧洲的政治。尽管它们发展的基础有所不同,但其帝国主义的本质是一致的。在1914年一战爆发时,欧洲列强把持着世界84%的土地面积。1914年6月28日,奥地利皇储费迪南大公和夫人在波斯尼亚首府萨拉热窝遇刺身亡,这个事件之所以成为这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不是因为当时德国身居要职的政治决策者误判了形势,而是因为帝国主义扩张已经在欧洲造成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19 18年一战结束时,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李大钊在他文章《庶民的胜利》中对这场“亘古未有的大战”的原因作了分析:“我们记得这回大战的起因,全在‘大……主义的冲突。当时我们所听见的有什么‘大日耳曼主义、‘大斯拉夫主义……‘大日本主义等。”一战的起因决定了其性质。列宁说得好:“1914年-1918年的大战在双方都是帝国主义的战争(即侵略的、掠取的、强盗式的战争),即是为了瓜分世界,为了分割和重分殖民地及财政资本的‘势力范围而引起的战争。”
在清楚认识一战本质的基础上,不难看出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言论的荒谬:他2014年1月22日在参加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期间明目张胆地污蔑中国,荒谬地把当前的中日关系与一战时的德英关系进行类比,声称当年“尽管两国经济关系密切,但未能避免冲突”。这是个险恶的政治话语陷阱。其要害是将和平崛起的中国与一战前推行军国主义政策的德国等同起来,用带有偶然性的经济数据来抹杀当今中国与100年前的德国政治上的根本区别。
中国劳工的作用
一战爆发后,在要不要参战的问题上,中国各派政治势力经过一番激烈的缠斗,段祺瑞最终获胜,并在日本支持下于1917年8月14日对德、奥宣战。日本一直觊觎德国在中国山东的权益。
中国参战的方式只是向欧洲协约国派遣劳工。在一战期间,至少有15万中国劳工被招募到英、法等国从事战勤工作。他们大多来自山东。在英国人看来,“山东人口稠密,人们勤劳,气候条件也与欧洲差不多,适于在欧做工”。1916年初,法国退役上校陶履德(Georges Truptil)以农学技师的身份来华,以私人名义招工。同年10月,英国陆军部(British War Office)派遣的招工代表托马斯·J·伯恩(Thomas J. Bourne)来华。从1916年底开始,英国招工局和法国惠民公司开始在中国北方大规模招工。当时中国政府的态度是:暗中尽力,“不便明助也”。在协约国的中国劳工有的在前线挖战壕,有的在后方从事工业生产和搬运工作。他们中有大约5000人死在异国他乡。尽管华工为英法作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但是一战结束之后,华工的贡献和牺牲未得到应有的认可。英国国会档案记载中承认,华工“比其他有色种族的劳工担当更大的风险”,但是他们甚至连几块小小的军功章也未能得到。战后他们基本上全部被遣返回国。
对中国而言,华工赴欧援战的意义在于他们唤起了中国民众的劳工意识。教育家蔡元培在战争结束后提出了“劳工神圣”的口号,他指出:“我们四万万同胞直接参入的,除了在法国的十五万华工,还有什么人?这不算怪事。此后的世界全是劳工的世界呵!”
巴黎和会对中国政治的影响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协约国的胜利而结束。大战结束后,为了处理战后问题,1919年1月举行在“五强”(英、美、法、意、日)操纵下的巴黎和会。和会举行前,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十四条”作为会议的主旨,其中表示,对于一切殖民地的处置,应顾全各殖民地居民的利益;并表示,大小国家都要相互保证政治自由和领土完整。这就使中国的知识界对这次和会寄予了很大希望。相信西方政要提出“人道、正义、自决、和平,那些好名辞”。军阀政府在人民的压力下表示他们在这次和会上首先要争取的是:“收回战前德国在山东的一切利益,这些利益不得由日本人继承”,此外还要取消1915年袁世凯政府对日本承认的“二十一条”,以及取消列强在中国的领事裁判权问题。
实际上,一战结束后西方国家重新加强了对中国的侵略。对中国代表团提出的要求,法国总理克里门梭代表“五强”答复说,这些问题不属于这次和谈讨论的范围。只是在讨论战前德国的殖民地处置问题时,和会讨论了中国的胶州湾问题。日本方面要求接管德国在山东所享各种权利。年轻的外交家顾维钧在巴黎和会上痛陈山东对中国不能割舍的意義:“胶州之中国北部之门户……于国防上中国亦断然不容他国之争执也。以文化言之,山东为孔、孟降生,是中国文化发祥之圣地。”但是,他的外交思路仍然没有突破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的所谓“以夷制夷”的政策框架,仍然向日本之外的列强保证“山东维持门户开放政策以普益各国”。当时的中国无权掌握自己国家的命运。巴黎和会在山东问题上完全按照日本的意愿做出了最终裁决。
事实教训了原来对巴黎和会抱有幻想的中国知识界。对他们来说如同“劈头就遇着一个大棒击”。当时进步青年陶履恭在《新青年》上发表文章称:“多少理想家的好梦,一下子都惊破了,多少和平者之希望,一下都变成泡影了。……我们现在也是山穷水尽的时候了。让我们大家一起结合起来,去解决我们自己最迫切的政治、经济、社会问题吧!新青年!你忘记了你的责任吗?!”
北京的学生首先起来用行动抗议巴黎和会,表示人民群众对帝国主义,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对亲日派的北京政府的愤慨。1919年5月4日下午,北京各校学生3000多人在天安门前举行集会和游行示威,提出了“外争主权,内除国贼”、“拒绝和约签字”的口号。为了与军警的镇压相抗争,全北京学生实行总罢课。5月4日北京学生的行动在黑夜沉沉的中国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春雷,立即震动了全国。各大城市的工人举行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政治罢工。
对国家危亡境遇的警觉使青年们认真考虑由《新青年》杂志倡导的新文化运动提出来的问题,究竟以什么思想来救中国。经过五四运动,研究、宣传马克思主义成为不可抗拒的潮流。五四运动正是人民群众自己站起来针对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示威行动,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五四运动两年后,1921年,中国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