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爱情
2014-08-26张遂涛
张遂涛
1
梁小琪给我打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接了。手机盖刚翻开，梁小琪那熟悉的声音就扑了过来：“你在干什么呢？怎么不接我电话？”“这不正接吗？”
“我是说刚才……”
“刚才没听到。”我小声地说，说着看了对面马青一眼，马青正端着咖啡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斜视着窗外。
“有鬼！”梁小琪在话筒里说。
“什么呀？”我再次看了马青一眼，小声争辩道。
“那你老实交待，现在跟谁在一起？”
“跟一朋友，好久没见了，今天……”
“女的？”
我承认了，但是我接着说：“老同学，就是马青，我给你提过的……”
“行了，不用跟我解释了，我才不管是谁，晚上你回来不回来吃饭？我已经做好了。”说完挂掉了。
合上电话我的心情很沮丧，我怎么又莫名其妙地输给她了。多少次我告诉自己她再这样，我要对她不客气，但是一到关头，我就乱了方寸和阵脚，真够窝囊。
“你女朋友？”马青把目光从大街上拉了回来。
“嗯。”我苦笑了一下。
马青不再说话，默默地喝着咖啡。我想找句什么话冲冲气氛，但是找了半天什么话也找不到，每一句话到嘴边都感觉不合适，于是只好沉默了。我们默默地相对喝着咖啡，刚才欢快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
“我该走了。”最后还是马青打破了沉默，她看了看手表，说：“晚上还约了一个朋友。”我无语地站了起来，默默地替她拿起衣服和背包。“本来晚上还准备请你吃饭的。给她递包时我说。
“改天吧。”她笑着把手伸了过来，我轻轻地握了握。“改天我请你和你女朋友，今天你肯陪我这么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还是赶快回去陪老婆吧。”最后她说。
2
梁小琪不是我老婆，我们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同居。我们的认识很偶然，属于一见钟情那种类型。那时她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个清纯的玉女，像我的青春偶像梁咏琪。我一直纳闷她怎么会看上我。每当我问她的时候，她总是说：“傻瓜，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优秀！”但是我到底哪里优秀，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梁小琪总是教育我要自信，自信。可是连自己的优点在哪里都搞不清楚，教我怎么自信呢。然而慢慢地我的缺点都暴露出来了，这时再问她，她说：“谁让我当初没看出来呢？后悔也晚了。”我问她，那你还爱我吗？
“爱，当然爱！”她亲着我说，“我就爱你的缺点，只要是你的，我都爱。”
说实话，听到她这么说，我很惭愧，因为我没办法做到像她那样，特别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一长，我就慢慢厌倦了。我讨厌她的懒，讨厌她的没有上进心，还讨厌她的小乳房。我说你能不能有点事业心呀？
“我有呀！”她一本正经地说。
“有？”我很惊讶，“是什么？”
“你呀。我的事业就是把你照顾好。哈哈。”她笑得在床上打滚。
我无奈。但是我爱她。我知道。特别是当我想抛弃她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像针扎一样明显。
我回到家的时候，梁小琪正在看电视，饭桌上的菜都用碗扣着。她听到门响，回头看了我一眼。“回来了？”她说。说完又把头摆回电视机前了。
我没有理她，走过去打开扣着的菜碗，其中一碗是红烧猪蹄。这个菜她做过很多次，一开始特别难吃，然而现在几乎变成了她的招牌菜，一有空就做。
“先去洗手！”梁小琪打开了我伸向菜碗的手。
我嘟嘟嚷嚷地不肯去洗，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支使。不久之后她还会要求我洗澡、洗脚。这些都是我不习惯的事。我对她说上大学时，我都是半个月洗一次澡。哪里像她，一天洗一次，浪费水。她听我咿咿呀呀了半天，表示不可思议，说那还不臭死了。我得意了，说这算什么？我高中时一、两个月才洗一次，在我们村，都是春节才洗澡，一年就那一次，还有人怕花钱不舍得进澡堂子。她的鼻子已经扭起来了，说：“你还得意了，那是北方，这是南方。”
最后还是她进去洗了毛巾，进来给我擦了脸和手。刚坐下，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边笑一边诡秘地看着我。
“傻呵呵笑什么？”我被她笑得有点发毛。
“怎么，没有请女同学吃饭？”她挪揄了我一句。
“我干吗要请她吃饭，”我说，“她请我还差不多。”
“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呀，是不是请人家，人家不肯给面子？”
“呵呵。”我冷笑。
“没话说了吧。”
“赖得跟你说。”我开始吃饭。
“你是心中有鬼。”
“我怎么心中有鬼了？就一大学同学，好久没见面了，约我出去聊会儿天，有什么鬼了？”我火了。
“没鬼，你火气这么大干什么？”她平静地说。
我被她气得一下子突然没脾气了。
3
应该说我和马青的的确确只是一般的朋友，虽然大学时我曾经暗恋过她。但是在我们大学没有几个男生不暗恋她的。我和绝大多数男生一样，对她只是敬而远之，绝对没有妄想过癞蛤蟆能吃上天鹅肉。
但是有一段时间我们却过往紧密。那时我在校广播站当编辑，刚好她当播音员。于是就有了接触，慢慢地话就多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然而奇怪的是，暗恋她的心却淡了，仿佛人近了心却远了。毕业之后也有联系过，但是不久就疏远了。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到马青会来找我。
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看了看号码，很陌生。然后还是接了。没想到却是马青。心突然一阵哆嗦。
“你现在有没有空？”她在电话里问。
“有，有。”我忙不迭地说。
我们约好了在中山路一家咖啡馆见面。透过咖啡馆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远处的鼓浪屿。
“你怎么来了？一落座我问。然而我同时就发现了一点异样，虽说有几年没见面了，但是马青和大学时并没有两样，只是看起来成熟多了。她的脸施过淡妆，但是却无法掩饰底子里病态一样的苍白。
“你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没什么。”她淡淡地笑了笑，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忧郁。“来这里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
我知道她绝对不是看我这样简单。不久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也是在这样一个咖啡馆，”她喝了口咖啡，犹豫了片刻，说。
我目不转睛地听着。
“那时我经常在那个咖啡馆学习，我不喜欢去自习室。”她眨巴了眨巴眼睛看着我，“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他。”
我仍然静静地听着。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她突然问。
4
梁小琪也经常喜欢问我：“你爱我吗？”
我说：“傻瓜。”
她说：“你说。”
我说：“那还用说。”
她说：“不嘛，我就要亲耳听你说。”
“爱。”我说。
她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头扎在我的胸口上，我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我一下子把她推开了。“你干什么？”我捂着脖子说。
她无辜地笑着，说：“人家爱你嘛。”
“爱也不能咬呀。”我生气地说，“疼死我了。”
“嘻嘻。”她笑着，替我轻轻抚摸着，“还疼吗？”
“嗯。”我仍然板着脸。
她开始用舌头舔起伤口。我的心突然软了。
“你会不会爱我一辈子？”躺在我怀里时她问。
“会。”我说，接着补充道：“爱你一生一世。”
“你真好。”她亲了我一下，又问：“那你会不会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会。”我迟疑了一下说。
“你发誓。”黑暗中她没有注意到我的迟疑。
“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骗我算什么？”
“骗你猪狗不如。”
她一下子笑了，说：“你要敢骗我，我就杀了你！”她突然在黑暗中做了个杀人的动作。我的心一惊。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就自杀。”
她又趴到我耳朵边，轻声说：“这一辈子我也只爱你一个人。”
梁小琪不喜欢我跟别的女孩子交往，这我知道。她喜欢我一下班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你看，我就可以天天呆在家里。”她经常拿自己做例子。
“那是你喜欢，”我说，“我可不喜欢天天憋在家里。”
“你就是喜欢到处发骚。”她特别喜欢用“骚”这个词来损我。
“你才骚呢。”我回敬她。
“哼，你要是不骚你会天天往外面跑？你会天天跟女孩子打电话？”
“我哪里有天天跟女孩子打电话？”我委屈地说，“都是她们给我打的？”
“你要是不骚，她们会给你打？”
我们就这样斗嘴，斗来斗去，直到缠扭在一起。做完爱，她从后边紧抱我的背，金橘一样的乳房紧紧地压迫着我。
“你以后不要再伤我的心好不好？”
“我哪里有……？”我无力地辩解着。
“我就是不喜欢你和别的女孩子交往。”
“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普通的朋友也不行！”
“你也可以跟你的朋友交往……”
“我不要，我就只要守着你。”
我无语了。两个人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在漆黑的房间里凝固着。
5
我不喜欢梁小琪这样看管着我，我感到了窒息。有两天，马青没有给我打电话，到第三天，我实在忍不住，给她打了过去。她接到是我的电话，显得很平淡，这让我很意外。
“是我，齐林。”我说。
“我知道。”马青在那边说。
“你这两天怎么样？”我突然有点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问什么。
“还好。”她的语气依然很平淡。
“还没走吗？”我开始发慌。
“还要过几天。哦，对不起，我要接个电话，改天再跟你联系。”马青突然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我突然感到了一丝深深的失望，前几天的事情，仿佛一下子不真实起来。就在那天，马青告诉了我她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这些事她谁都没有说过。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问。
她笑了笑：“我相信你。”
她的这句话让我一阵感动。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还是把她的故事讲给了梁小琪。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让梁小琪明白，我告诉她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她，我和马青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那她为什么要把这么隐私的事情告诉你？”听完后梁小琪问。
“她说她信任我。”我不无得意地把马青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骚货。”梁小琪总结道。
我听不出她这句话，是骂我还是骂马青，所以我没有吭声。
6
那天马青告诉我，后来我又讲给梁小琪的是这样一个故事。马青说那段时间她经常在咖啡馆里发呆，后来就看到一个男青年经常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然后他们就认识了。他说他喜欢她。而她也就喜欢上了他。
“他长什么样子？”我不由插嘴道。
“一米八几，挺瘦，至少比你长得帅。”马青开我的玩笑，但是我的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他叫杨兵，当然你也可以叫他张兵，王兵，没有关系。他开着一家酒吧，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曾经去他酒吧玩过几次，第一次去的时候，在吧台跟一个留着长发，长得酷酷的调酒师说了几句话，谁知道第二天我再去，发现那个调酒师已经不在那里了，我问他，他说，他把他开了。马青说。
我当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我也知道他是真心在乎我的。但是我们从来都是保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关系，他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从不给他打电话，有时我们一周都见不到一面。所以那时很多人都搞不懂我有没有谈恋爱。
就这样一直到我大学毕业。
毕业之后你们工作了，我考上了研究生。到了北京，就在我读研一的时候，我的母亲去世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我父亲早已有了一个相好的。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杨兵知道后，就飞到北京去陪我，一陪就是半年。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说，咱们结婚吧。
我不由一震。
我当时也是一震，马青继续说，杨兵说我们结婚了，你就可以不用再向家里要钱了，也不用回家了。他知道我恨父亲，所以不愿意回父亲那个家，也不愿意向父亲要钱。杨兵还说，以后找工作不容易，你的性格也不适合找工作，结婚后，我养你。但是我当时的心很乱，特别是家里面的事，于是我说，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他答应了。他问我考虑多久。我说一周吧。在这一周里我准备去一趟丽江。我答应回来后给他答案。他就帮我买了去丽江的机票。然而直到半个月后我才回来。在这半个月里我们谁也没给谁打电话。回来后他也没来找我，他已经回去了。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也没有打通。然而有一天，我却突然听说他已经结婚了。我不相信，然而不久他就打过来电话，在电话里他告诉我他真的结婚了。就在我去丽江一周后。
他没有等我。我后来才想起他曾经跟我讲过，那一年他要结婚，当时我没有在意，后来才知道结婚的对象不是我。那个女的家里挺有背景，又有钱。我们有一年没有再联系，但是一年后他却突然又来到了北京，他说他在北京做事了。他还告诉我他和他老婆合不来，他老婆很风骚，到处勾引男人，据他说连他弟弟都勾引……
后来呢？我看马青长时间不说话，忍不住问，然而我的心里隐隐感觉到了点什么。
后来……，马青的目光有点婆娑起来，后来他就经常找我，偶尔也就留了下来。
我无语，但心里略略感到发疼。
马青慢慢浸了一口咖啡，然后把目光移开，目光越过窗棂，慢慢射向对岸的鼓浪屿去。
那边是鼓浪屿吧？她突然问。
是。我说。
真美。真希望能在上面住一段时间。
上面有房子出租的。
真好，住在上面也许什么都会忘掉了。我现在经常在想，我当初也许就应该眼睛一闭把自己嫁了。可是，现在……我真想重新开始我的恋爱生活，可是我知道很难了。她突然苦笑了两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切的语言此刻看起来都是那么苍白。
他嗑药的，你知道吗？过了许久她突然冒出一句孤零零的话。
我猛地一震。
7
“照我说，不亏。”听完我的故事，梁小琪莫名其妙地评价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
“我怎么了？我是实话实说。人家都已经结婚了，还跟人家在一起，还到处诉苦，不是不亏是什么？”
“她哪里到处诉苦了？”我为马青辩解，“她不过就告诉了我一个人。”
“是吗？”梁小琪嘲讽地笑道，“那你赶快去安慰她呀，她不就是在等着你安慰吗？她不是你大学时的梦中情人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饿气急败坏道。
“我这人怎么样了？再怎么样，也不像你，伪君子，明明喜欢人家，还在我面前说什么，我已经不喜欢她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哼哼，就你那副德性，谁信呀！”
“不信拉倒！”我真的生气了，我最讨厌人家叫我伪君子了，再说我真的只是想和马青做那种一生一世的普通好朋友，特别是当她告诉我这个故事之后。
我觉得我有必要保护她。
然而我也不能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大学时的感觉突然又出现了，看着马青，我的心突然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特别是当马青讲到她和杨兵的感情时，我的心里不由酸溜溜的。那种酸溜溜难道不是一种嫉妒？
我嫉妒什么？嫉妒杨兵吗？为什么？只为他得到了马青，还是为马青对他的痴情？
有一刻我真的希望自己就是杨兵，而我要好好待马青。
但是当想到梁小琪时，我就清醒了。我为我刚才的胡思乱想感到惭愧，同时我也感到我对不起马青。我不应该在马青讲述着她的痛苦时还胡思乱想。
（责任编辑/刘泉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