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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圈

2014-08-26官旭峰

辽河 2014年3期
关键词:女医生老婆

官旭峰

男人好长时间都在纳闷。有位女人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从小到大他没梦见过大水、群鱼(据说这两样东西,昭示着发财和当官),却常与这位温柔贤惠聪明漂亮的女人梦中相会。怎么会知道梦中女人贤惠聪明呢?因为这女人就像他生活中的朋友,属于那种一个眼神即心灵相通的交往,由此说来,该是他的红颜知己了。每每梦后,男人就会想起那句俗语“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男人就是这么个人,喜欢梦想,当然也希望梦想成真。

生活不是梦。男人后来娶了一位农村媳妇,身高马大,有点彪悍泼辣,与梦中人截然相反。婚后,男人还梦见那女人。让他疑惑不解的是梦中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以至于有一天,他猛然记起她酷似电视连续剧《渴望》的主人公刘慧芳。特别是老婆张着狮子样大口对他怒吼的时候,在长夜难眠家中那张床上,他瞪着俩眼看黑洞般天花板时,刘慧芳就会笑靥闪动着出现。熬到单位现代化办公了,听人说上网可以看老电影老电视。男人的心激动得快要蹦出来,终于可以随时和刘慧芳相见了。每每下班后,男人就将俩眼珠子粘贴到电脑上摘不下来,甚至荒废了许多睡觉时间忘却了食欲,忘记了老婆胡搅蛮缠,忘记了老婆打滚撒泼。怎么还不死回来吃饭。老婆N次欲将电话机震破地吼叫过后,他才手握鼠标一个个打叉号,然后关机,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回家。一只脚刚伸进家门,老婆扯着嗓子又吼:当了个芥菜粒大的官,卖给单位了?!

老婆电闪雷鸣过后,发现男人吃着饭,脸上还挂着不正常地笑,狐疑,交桃花运了?其实,男人在想如果有刘慧芳那么个媳妇,哎呀——不由得使劲地吧嗒嘴。神经病,老婆骂了一句,扭着屁股走开了。

有天晚上,男人被老婆一脚踹到了床下。躺倒在地上的男人睡眼惺忪不解地看着杏眼圆睁的老婆,怪不得这些日子恣得像喝了小老婆尿,原来有小三了。

说!慧芳是哪儿的狐狸精。

男人一边爬起来一边解释。老婆哪会信,不依不饶地骂男人骗人,骂男人是说瞎话不眨巴眼,骂男人放些没味的屁。问题是后来的日子,男人更频繁地梦见像刘慧芳那个女人,还是喊出名字来。老婆的怀疑就大了。怀疑大了的老婆对男人采取了“三不”制裁措施。不再给他洗衣服,不再给他做饭吃,不再和他同床。前面的两条都好说,关键是后边的,用老婆的话说不单单是不一床睡,主要是性制裁。结婚这些年,男人最怕老婆性制裁,这也是许多女人的绝招,也是最让年轻男人受不了的一招。男人自然也受不了。有时男人独自站在十字路口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女人,特别是夏天满街的肚脐眼、乳沟、屁股沟,恨不能扑上去来一暴力性行为。男人自制力很强,尤其是想到人身、卫生、经济三个不安全,叹口气讪讪走在回家的路上,寄希望家里什么都安全的老婆。可上了床,男人的念头刚在脑子里出现,老婆就说你想干什么,如果胆敢强奸,我就报警。男人的性趣随即软了下来,深深叹口气,又去梦中会刘慧芳了。

男人闷闷不乐的上班、下班。久而久之,就感觉胸闷,肚子不舒服,肋下时而疼痛。于是,男人像下蛋的母鸡咯咯不断。终于有一天,郁久化火,气火上炎,烧得男人头晕得再不看医生就该像瘟鸡一样原地转圈了,只好去了社区门诊部。医生是个女的。

哪儿不舒服?

女医生软软的声音让男人一怔,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那一张一合的红嘴,像一朵鲜花吹着阵阵香气。突然,男人大张着口惊讶地瞪圆了眼珠子,女医生酷似梦中人。他又想起了老婆,说话声音大的多亏不是住顶楼,否则能把楼盖顶破了。随即涌上来的感觉很复杂,有点胆怯,有点对不住老婆。

哪儿不舒服?

走神的男人脸腾得红了,胸闷得厉害。

来,躺床上,我给你查一下。男人乖乖躺下解开腰带。女医生轻柔的手按着他的肚子。

疼吗?哪儿疼你说,啊。那团柔软在肚子上游走着,一下子把男人的不舒服抓走了。

舒服了的男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晚上就去梦里验证。梦中的人酒窝不像刘慧芳长在腮上,而是和女医生一样,笑的时候在颧骨下闪出一个迷人的窝。梦中的她一袭洁白大褂,媚媚地笑着袅袅地走来走去……

那天男人在班上做白日梦似的回昧着刘慧芳的一笑一颦,回味着女医生柔软的手。老婆突然的电话,不舒服像导弹一样精准击中了他。去社区门诊却发现女医生不在,打电话让司机送他去了医院。B超、钡餐什么都查了,也没查出什么气质性病来,可就是难受啊。回到社区门诊所,司机就回去了。等到女医生回来,自然妙手回春。临走,男人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啃哧着说,你的手一弄我——我就舒服。我想你的手——女医生脸颊倏然绯红,恨恨剜了男人一眼。

呃,对不起。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想要,要你的手,手机号,算了。男人一脸尴尬地出了门。刚走到楼下,就收到一个短信:误会你了,再不舒服,短信或打这个手机吧。

男人的处世哲学是不求当官,平安就行,钱不求多,够花就成,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混了半辈的他,头一个不如意就是刀子嘴老婆。但男人总是豁达得自我安慰,咱是草木之人,哪能十全十美啊,皇帝还有烦恼呢?有位梦中人,又有女医生,该满足了。男人早上班晚下班节假日也去单位看书,后来躲在办公室上网看《渴望》,灯光很晚才熄。以单位为家的男人常常被同事看见,被领导知晓。年终群众评议总是高票,领导于是就看好,于是就被提成科长。其实在这个县里也就是不够级别的股长。

对于女医生,他思忖,能见上一面,听听她说话的声音就行了。不想让人家骂色狼,骂不正经,让人心里骂都不行。活在世上让人厌恶还算人吗。可内心深处又特别的渴望,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有那柔软的手,比梦里可实在多了。然而,有天晚上做了个梦,让他感觉龌龊得没脸见人家,觉得自己简直是灵魂肮脏。

那是一个月光姣洁的晚上,男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得又开始难受,恍惚间又躺到了女医生的诊室床上,那双柔软的手又在他腹部摸着,揉着,那手似乎还故意往那个不该去的地方游走。男人不想那样却又渴望那样。后来那双手游走得让人憋不住,憋不住下身就有了可怕的反应。这么挣扎想着,却听到女医生颤声问他:舒服吗?男人猛地睁眼,天呐,女医生附在他身上……他憋不住了……一个冷战他醒了,全身许多地方被汗水湿了,湿了的还有内裤,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悄悄走进厕所,冲洗、换内裤。猛然看见镜子里有双怒目。完了,老婆全看见了。咣的一声,老婆骂着流氓摔上门。男人看着镜子里的嘴脸,沮丧地摇摇头,唉——骂两句别闹就行,哪个男人不挨老婆骂。心里想着,把心放进肚子里刚想回自己房间睡觉。你给我死进来。炸雷般一声大喝吓了男人一哆嗦。半躺在床上的老婆怒目圆睁:半夜喊人家娘们,半夜洗内裤,什么精神出轨,什么铁证如山……一直闹得黎明的光亮从窗帘缝探进头来,闹累了骂困了,老婆睡了,男人病了。

这是春天的一个晚上,男人怀揣着阴沉沉的老婆脸去找女医生看病。出门后,先发了个短信,没回。男人站在社区门诊部门前等。滴嗒滴嗒——天开始漏雨点。听诊室里有动静随即灯也亮了。

实在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男人很不好意思。女医生脸色有点难看,憔悴着示意男人在床上躺下,如此同时,外头一个炸雷响过雨就大了。当女医生的手放到男人肚子上揉摸时,男人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龌龊的梦,他羞愧地闭上了眼睛。可闭上眼黑暗里又让他入了梦,体内翻江倒海折腾的他连窗外电闪雷鸣声都听不见了,身不由己又在复制那个梦,他本能地控制着,使劲地憋着,然而,像孕妇习惯性流产,所有的办法都无济于事,只好任其肆无忌惮,任其汹涌澎湃一泻千里。当他惊讶地回到现实时,看见女医生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面对急风暴雨,脊背一抖一抖在哭泣。男人窘迫极了,恨不得让雷劈了自己。他尴尬地系上裤子,夺门而出。

你的伞——

你没伞,送你用——

女医生住在附近的一座楼上,男人多次看见过她进出来往。

望着狼狈逃窜的男人,女医生破涕笑了,直笑得满脸泪水瀑布般飞下,抚摸着手里的雨伞,她想到,这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从那天开始,男人感觉自己伤害女医生了,不好意思再去那个社区门诊部了。女医生倒是常有短信发过来,还好吗?男人的回复很简单,嗯,谢谢。男人的想法是都是有(夫)妇之夫(妇),可别把人家家庭弄得鸡飞狗跳的不和谐。梦中交往,在心里喜欢人家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互相发个短信也无大碍,这条底线要把握住。实在被泼得犯了病就去医院。尽管那些医院的医生诊治效果都不明显。

当代家庭跟不正常天气一样,它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好似六月天说变就变。就像男人,这个冬天不光说来就来了,而且原本是初冬却滴滴嗒嗒下起了雨。现在有些不舒服的男人,想睡个早觉,又躺到家里不幸的床上,不料,他梦呓喊刘慧芳被老婆在门外听到了。引发了他们夫妻之间从未有过的冲突。滚!找你的刘浪×去——老婆一脚踹开门大喝一声,上去把男人身上的被子掀了。半裸的男人坐在床上飞速想到,这么晚了往哪儿滚?只有滚到客厅和衣睡到沙发上。老婆又跟过来把灯全部打开,掐腰站那儿骂不要脸,骂缺德,骂出门让车撞死……见男人两眼紧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恼怒地冲过去撕扯男人,你给我滚,跟那个狐狸精过去吧——男人竭尽全力挣脱撕扯,顺手拿了一件羽绒服滚出了门。你死在外头吧。咣——老婆摔上门并将叫骂摔到了男人脊背上。

在孤独的午夜街道上走了一会儿,男人感觉到脸上的疼,用手轻轻一沾,才知道脸被老婆挠破了,可心比脸上要疼痛得多。猛抬头发现,已站在了女医生社区门诊部前。男人内心纠结了半天,还是命令自己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从医院出来的男人内心的不舒服有增无减。医生曾试图给他脸上擦点药,他拒绝了,让医生开了点胃药,茫然走在雨夹着雪花的路上。睫毛挂着茫然雪花的眼搜索着去处,去哪儿呢?蓦然他感觉雨雪停了,回头一看,是女医生撑伞在为他遮风挡雪。

你——男人把羽绒服帽子使劲往上拉了一下,接过伞。两个人慢慢拐进了街心公园一个亭子里。

你这个人,真是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站在门外,我全看见了。又说,我追出门外喊你,你都没听见。也怪我,没大声。

这伞——

是你的——还你了,我该回去了。

别——你怎么回去?男人着急地抬起头来。

你的脸——

哎呀,是谁——怎么这样呢?快!去我那儿。

男人很坚决地摇摇头。心想,这么晚了,别再给她添乱。女医生似乎透视了他的心。唉——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苦笑着说了一句,这个世界太疯狂,老鼠给猫当伴娘。

怎么?我老婆给你打电话了?

女医生轻轻地摇头。是我老公那个小狐狸精。今天竞给我打电话说喜欢我老公。那天你去看病我不高兴就是为那个,见笑了。女医生的声音轻柔的不能再轻柔,你一定很难受。来,我给你按摩按摩。说着,搀扶着男人坐下。一阵风雪吹过来,女医生替男人拉拉羽绒服帽子,解开他的腰带,将手放到嘴上呵呵又在脸上捂了捂,然后伸进男人衣服里。男人温顺的享受着这一切,从未有过的温存让他的冰凉液体从脸上滑落下来,后来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男人感觉有泪水滴到耳朵上,才知道偎依在女医生怀里。再后来,女医生的手变成了很深入地摩挲,摩挲得他嘴里喃喃不已:我想和你一起,我想和你一起,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之后,他瘫在女医生的怀里。对不起,已经半年多了。女医生默默地递上几张纸巾,男人擦了擦,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与她抱在了一起。

女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张爱玲那句名言吗?我们是回不去了。往男人怀里拱了拱她又说,我就想给花心丈夫弄顶绿帽子戴出出气。

自此,男人和女医生的关系非同一般起来。男人几次做梦和心仪的女医生结婚了。女医生也是人,在性制裁和为出轨丈夫戴绿帽子思想趋导下,和男人非常秘密的幽会。而男人和女医生在极度甜蜜暖昧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候,根本分不清是梦是醒。有时竟有和女医生成了夫妻的感觉。

处于已梦想成真抑或与女医生梦圆状态的男人,突然出事了。

男人是在和女医生失去联系,去医院就诊时被诊断恶性肿瘤待排除的。医生随后打电话告诉了他老婆。老婆接到电话就哭了,哭得很有个性,个性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上。以至于男人的脚刚跨进社区大门,就听见老婆那特有的、好像自己已经走在黄泉路上的悲号,缺德的玩意儿,得这种病,要钱没钱。怎么办啊。男人习惯了,习惯的他除了犯病就是漠然看着她涕泪满脸闹腾。当然,老婆在闹腾什么就全告诉他了。

数日后,男人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复查结果。过电影一样他又过了遍自己这一生。无奈的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哪些是梦哪些是经历过的。人一辈子,发生了多少事,记住了多少,有多少是梦,有多少是经历过的,又有谁能说清楚呢?今天来复诊老婆是知道的,可一大早她就出去了。这几天老婆总是早出晚归。男人也懒得问,甚至冒出了个奇怪想法,假如老婆在外头有个情投意合的情人,自己死也瞑目了。

女医生也蒸发了,蒸发的连个短信也没有,也许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许他们夫妻破镜重圆了。这样也好,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原本也不想放弃家庭,只想和自己露水报复家庭。她是对的。想到这儿男人出了一身冷汗,她多亏没离婚和自己结婚,不然的话,这不是坑人吗?!梦里有她陪就知足了,他甚至还想,死了有女医生有梦中那女人陪,什么遗憾也没了。

“老公你好吗……你是我一生的依靠……”谁的短信啊。男人一看是女医生的,顿时心里舒服了许多。可看短信后,男人冷汗唰地下来了,难受得不能自已。祝福你,也祝福我自己,老公,好消息,特大喜讯——我离婚了。

4号,谁4啊。喊号护士方言的4楞喊成死,让男人心情更沉重了。他沉重地坐在脸黑得阎王爷样的男医生面前,等待着宣判,心想,现代科技误诊的几率很小。经过进一步检查,特别是病理切片显示,你的恶性肿瘤已经排除。男人脑子轰地一下,似乎醒了,从噩梦醒来的他提起头来,看那慈眉善目的男医生,感觉是那样的具有亲和力。

狗日的,摊上这么个死男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光没沾上半点。还得受他的连累。一个女人骂着进了诊室。

自己老婆来了,男人急忙站起来。你——听我说——

滚一边去,说着,老婆用粗壮的胳膊将男人拨拉个趔趄,冲到医生面前,要住院吗?说着,从提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打开后是一捆一捆红得耀眼的老头票,先交多少押金?

你这是从那儿借的?

借?跟谁借去,人家一听说你得了绝症,借五千钱还说要贷款。我把咱家的房子卖了,先治病。

男人内心一震,瞪着自己的泼妇老婆,内心深处有股东西缓缓流出。

不用了。男医生说,回家好好吃——

怎么?!治不了了,我的娘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男人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蛤蟆似地蹬着腿嚎。在农村,医生说回家吃点好的就是病治不了了。老婆又让男人彷佛回到梦里,他使劲搓搓眼,目光所及窗外朗朗的阳光,真的醒着。你看你,快起来。我没事了。说着将《诊断册》放到老婆怀里。啊,起来吧,咱回家,啊。

男医生有些尴尬:我是说让你男人回家好好吃药。男人老婆像突然拉掉电闸一样止住了哭喊,爬起来低头翻看《诊断册》,笑眯眯的,脸上泪水和流出的鼻涕也顾不得擦。男人掏出纸巾过去给她擦,又擦,说:咱回家吧。

西边天上云烧的正红,一条一缕的红云如丝似网,很快,有个大蜘蛛被风吹着撕扯那网,那丝。和老婆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男人又想起梦里那位贤惠漂亮的女人。今晚她还能来入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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