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家庭的“女尊男卑”

唐辛子

去年深秋，有次去大阪梅田，因为没有吃午饭，到了下午3点多走进一家刚开张的法式面包店，要了一片刚出炉的手工面包，又点了一杯咖啡。这是一家在法国挺有人气的面包房开在日本的分店，因为面包美味可口，所以经常会排起长队，而排队的基本上都是女人，除了打扮精致的年轻日本女孩，就是时尚得体的日本太太们。

坐在我邻座的两位日本太太正在边交谈边用刀叉小心翼翼地切一块夹心蛋糕，她们看起来60来岁，似乎刚刚从百货店大打折中满载归来，身边摆放着N只三越伊势丹百货店的购物纸袋。两人的衣着都极为体面，其中一位还戴着一顶价格不菲的手工鸭舌帽，胸前别着做工精巧的粉色胸花，而她们的聊天内容，是关于不久前的一次澳大利亚旅游，以及神户一家铭果店里1050日元一颗的抹茶巧克力的味道，是如何如何之好。

不久后的一个早晨，我照例在晨跑之后去扫院墙外的落叶，住我家对面的日本太太，正好穿一身华丽的和服准备出门。远远地看着那位60来岁的邻居太太的背影，也许是身着和服的缘故，行走时碎碎的小步，显得特别温柔特别有女人味，看得我不禁呆了下。这位邻居太太是日本和服学校的讲师，对于和服的穿戴以及如何展现和服的优美，有极深的造诣。她的先生长得高大英武，年轻时参加过乐队，还出过几张唱片，至今爱好吉他，喜欢外语，偶尔也爱说一下中文。而现在，这位年轻时风流倜傥的帅哥显然老了，退了休后每天在家除了早晚各一次的散步之外，基本无所事事。而他的太太呢，自从丈夫退休在家之后，也从“家庭主妇”一职退了休，走出了家门，还成了和服学校的讲师，每天忙得不见人影。而每次出门上班时，她的先生都早早地将车子从车库里开出来，打开空调虔诚地坐在司机位置上等候着。

在我们中国人的印象中，日本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日本女人的社会地位是不高的。这个认识并没有错。不久前，曾接到过“全球华语广播网”打来的电话，问日本女性的孕产假等内容。记得我当时回答说：日本社会以及公司在这方面没有中国做得好，因为对于女性非常不照顾，有些保守的公司，知道女职员怀孕，甚至还会暗示女职员辞职。

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日本社会的确是有些男尊女卑的，但是因此就认为日本女人没有地位，却是大错特错。日本女人是有地位的，只是她们的地位不在社会，而在家庭。换句话说：日本社会男尊女卑，日本家庭却是女尊男卑。日本男人负责赚钱养家，赚钱的事，都由男人做主，而赚来的钱如何使用如何分配，全由家中的女主人说了算，男人插不上嘴。所以，一个日本男人的每月零花钱也许只有3万～5万日元，中午的时候只配站在拥挤的小店里吃碗拉面。而一个将生活安排得很好的日本太太呢，当她的男人在忙碌一上午，午餐靠吃拉面或啃饭团充饥时，她可能也在忙完上午的家务之后，正与闺密们坐在时尚的咖啡店里悠然地喝着咖啡。在日本生活久了的人，就会知道，日本的餐厅也是分性别的：那些油腻的拉面店、便宜烤肉店以及咖喱快餐、盖浇饭和24小时便利店的盒饭，是属于日本男人的；而精致的面包房、时尚的咖啡馆，以及各色主题风情的西洋餐厅，则是日本女人们聚餐聊天的场所，这些地方，除非是休息日，工作日是很少能看到男人的。

出生于1890年的山川菊荣，是日本最早的妇女解放运动者之一，不仅下嫁给信奉社会主义的山川均，还成立了日本最早的社会主义妇人团体“赤澜会”，在日本近代史上，是被称为女性解放斗士的人物。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女权运动的先驱者，在她的著作《武家的女性》中，所描写的日本江户时代的日本女性，却拥有强大的精神性和自立性。按照现代人的思维逻辑，江户时代的日本，还处于典型的封建社会，女人靠男人养活，无疑比现在更加没有地位，更加男尊女卑，怎么可能会有强大的精神性和自立性呢？

但事实是，日本女人的内心，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非常强大的，这种强大，缘于从过去到现在，日本人的家庭伦理从未改变，即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女人在家中拥有绝对的权力，掌管家庭经济大权，拥有对于家庭事务无论大小都可全权做主的家庭管理能力和家庭责任感。因此，观察日本家庭，常常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些在公司里可以呼风唤雨的日本男人，一旦回了家，不是被呵护成了太太的“娇弱婴儿”，就是沦落成了家庭的“粗大垃圾”。日本男人貌似强大，而实际上在日本女人面前，他们永远是被动的。 （摘自《看世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