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后期作品中的感人因素
2014-08-20蔡霞
摘 要:本文通过对余华后期的作品《兄弟》《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三部作品的解读,从震颤人心的主题、真实丰满的形象、质朴细腻的语言以及温暖人心的真情细节这四个方面来分析他后期作品中的感人因素。正是因为这四个方面的因素,使得余华后期作品中的平凡小人物拥有了感动人心的巨大力量。
关键词:现代文学 余华 后期作品 感人因素
余华后期的创作向写实主义转变,关注底层人物的生活,用“如阳光般明净温暖的叙述语调”讲述“有条不紊的线性故事”和“秩序井然的时空流动”以及“明析单纯的人物心理”,以平实的民间姿态呈现出一种淡泊而又坚毅的力量,展现出“人对个体生命意义的关怀”,让读者从社会冷漠中感受到几分人世的温情,体味生命的真谛。下面笔者将从主题、形象、语言、细节真情来分析余华后期作品中打动人心的地方。
一、小说主题撼动人心
余华的小说关注苦难中的生命。只是在关注生命悲剧和生存困境的同时,其苦难也是充满温情的、坚韧的,充满着一种积极昂扬的生命力量和人性光辉。
苦难是余华在作品中反复渲染的主题之一。余华后期的作品用他细腻的笔触“窥探小人物在苦难中的生命承受能力,及其处于极度苦难状态下的生命张力,挖掘出其处于苦难状态下的生存策略”[1]。他后期的作品中所有的小人物都分别经历了“大跃进”、文革、三年自然灾害等历史巨变。这种反复、恒久地出现的苦难,必然导致死亡也以重复的形式不断印证着时代的不断变化和生存困境对生命的持久威胁,如《活着》中反复出现了福贵的爹、娘、儿子、女儿、妻子、女婿、孙子等的相继死亡。面对这些反复出现而又牢牢掌控小人物命运的苦难和时代大动荡,他们毫无反抗能力,除了死亡就只能选择对苦难无边地忍受,只能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淹没、随波逐流。“活着”成为小人物生命意义的唯一追求。余华对于“活着”的解释是这样的:“‘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叫喊,也不是来自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2]而这种“活着”不仅仅是活着,既有艰难无奈之下生命沉痛的挣扎,也有对美好的向往和对逝去年华的回望,展示出小人物在面对无边苦难的生命悲剧和生存困境中不屈的生命毅力与活着意念下的生命张力和韧性。
虽然他后期的作品“致力于描摹心灵对幸福的企盼,以及现实对实现幸福的可能性的消解…… ”[3]但贯穿在无边苦难中的还有脉脉地温情,于苦难的承受和挣扎中展现出人性的光辉。《兄弟》中在宋凡平遭遇批斗牢狱之灾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伟大而温暖的形象,以及他面对苦难所保持的积极乐观、昂扬的精神状态和优秀品质。《许三观卖血记》中在许三观与生存困境的抗争中,我们也看到了他所表现出的勇气、希望和牺牲等优秀的品质和精神。还有《活着》中家珍的贤淑勤俭,凤霞的善良懂事,苦根的乖巧可爱。夏中义也把这些小人物的命运概括为“温情地受难”,注意到了余华在作品中对于个体生命意义的关怀[4]。这些朴素真挚的情感和纯净美好的品质和人性之光,感人至深,这也许正是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二、小说人物形象感人至深
余华后期作品中的人物是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他们与那个时代的老百姓一样,说着同样的话,想着同样的事,因而他们在作品中的形象显得具体生动,可亲可感。这些小人物在现实具体的生活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和形象,面对不同的生存困境和生命悲剧,他们各自承担着自己角色所代表的责任,并展现出一些积极的、昂扬的、坚韧的生命品质。
“父亲”形象,是余华后期作品中最鲜明的,也是最感人至深的一类人物形象。在余华的后期作品里,“父亲”这一形象都是高大的、坚韧的。宋凡平这一“父亲”的形象在《兄弟》中是一个充满魔力和温暖的人,即使是在自己正遭受着身体的痛苦之时,他也能为了不吓到李光头和宋钢两个孩子而开玩笑,瞬间让他们快乐起来、幸福起来。许三观这一“父亲”形象在《许三观卖血记》中是一个充满勇气和牺牲的人,在生活极度贫困的情况下为了一家人更好地生活,采用一次次卖血的方式来维持一家基本温饱。无论是宋凡平在苦难面前的乐观抗争,还是许三观在面对命运时的坚韧牺牲,都是因着“父亲”这一角色所衍生出的责任感、使命感,他们存在的所有意义就在于让自己的亲人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他们不仅是生活的强者,更是自己子女的庇护者。在余华后期的作品中,子女的安危和幸福是“父亲”生活的唯一意义和最大寄托,“父亲”这一高大温暖的形象因此而感人至深。
女性形象的隐秘存在和真实性,使他的作品的意蕴更加丰富。余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大多都是以悲剧的下场结束,无论是《活着》里的家珍、凤霞,《许三观卖血记》里的许玉兰,还是《兄弟》里的李兰,她们大都忍辱负重、勤劳善良,但她们最终都是命运悲苦,下场凄惨。《兄弟》中的女性形象——李兰,作为余华后期作品中的典型女性形象,是“全书中一个最有人性张力和人性深度,艺术上最具文学性的形象”[5]。即使我们在她身上看到一个从屈辱忍受到昂首挺胸、坚强反抗的女性形象,但她最终还是以悲剧的命运结尾。正如林华瑜所说,余华小说里的女性“如同一群暗夜里的蹈冰者,在黑漆漆的冰面上她们以不同的姿态御歌前行,无论是涉险而过,还是沦落沉陷,那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听起来都是如此令人感到心悸、疼痛”[6],她们都是苦难的承受者,她们善良勤劳,但难逃悲剧的命运。
三、小说语言直击心扉
无论是小说的语言,还是小说中人物的语言,都显得直白露骨、幽默诙谐,并且在平淡冷静的叙述中彰显着一种不可抗拒的生命力量,直击心灵的最深处。
余华也表露他更关心的是人的欲望,“欲望比性格更能代表一个人的存在价值”。小说中的语言对话采用了民间最通俗最直白的乡土乡话,他致力于“将人类心理深层中那些原始成份裸呈出来,并用他那缜密的艺术感觉加以描述、辨析与确认”[7],以刻骨直白的语言展示了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以余华的《兄弟》为例,小说中对于李光头小小年纪就有了性欲作了大量的描写,以及小说用直白粗野的语言展现了刘镇形形色色人物的各色形态,这种深藏在荒唐的废话和粗野的语言之下的是作者对于人生浮沉以及人性冷漠深深的伤感悲哀和同情,如果不能透过这些粗野的语言去发现小说深层次的意味,那么就很难理解小说的主题,也很难被小说感动。endprint
余华后期作品中运用了很多幽默滑稽的语言,而他这种幽默又不是纯粹地为了搞笑,而是一种笑中含泪的讲述。如《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最后一次卖血遭拒时,许三观表现出来极具动人的恐惧和悲伤。他哭着说:“我老了,我的血没人要了,只有油漆匠会要……”[8]在长期的生活贫困的窘境下,许三观已经形成了卖血可以维持生活的生存机制,而突然宣布他不能再卖血了,他对于生存困境的忧虑就被无限地放大了,导致他深深的恐惧和悲伤。小说用他幽默的语言描写了卖血遭拒的滑稽事件,让人在笑着的同时不免为生命无常和生存艰难而发出深深哀情。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作品有让人笑中含泪的力量。
余华后期作品中语言的另一大特色,就是他用平淡冷静的语言讲述,在平淡的叙述底层中彰显生命的坚韧张力和生命悲剧的深切悲哀。如《活着》中总是先用一个陈述句预先说出事件的结果,如“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后,我娘病了”“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这样的日子过到苦根四岁那年,二喜死了”等等。语言质朴平静,以第一人称近乎冷淡的讲述,福贵亲自一个个地送走了自己的所有亲人,最后只有和老黄牛相伴。小说《活着》平淡质朴的讲述却透出人性深处的悲哀和孤独,同时又展现了生命的坚韧力量。
总之,余华后期作品中以平淡冷静的叙述态度,演出了一场充满幽默荒诞和生命悲剧的黑色悲喜剧,让人在欢声笑语之中发出深深的悲哀之情,只有透过他平淡质朴的语言才能体味到他的作品的真实主题并为之而感动。
四、细节中透露出的真情
余华后期的作品中处处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真情,包括亲情、爱情等等,有感动,也有心酸。情感的真实最能打动人,因为他在细节的刻画中展现出的真情能够在感情上引起读者的共鸣。
亲情是亘古不变的主题,余华后期作品中对于亲情的细节刻画是非常出色的。《活着》中凤霞回家后,福贵在送凤霞“回去”的路上,虽然生活艰苦他还是因为亲情的不舍而选择留下凤霞。其中一个细节描写非常感人,福贵对家珍说“就是全家都饿死,也不送凤霞回去”,家珍听后“轻轻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了出来”[9]。一句简单的承诺和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展现了亲情的伟大。同样地,《兄弟》中反复出现了宋凡平对于宋钢和李光头的谆谆之爱,也有李光头和宋钢相依为命的日子,以及后来两兄弟分离后的再次相聚、互诉思念的细节描写,透露出两兄弟肝胆相照的兄弟深情。亲情以它恒久的伟大力量持久地直击人类心灵情感最脆弱的一面,形成永恒持久的感染力。
爱情作为丰富小说意蕴的一个重要方面,也在余华后期的作品中发挥着它独特的感人魅力。《兄弟》中对于宋凡平为接李兰被打死在火车站、李兰回到车站时小心翼翼地捧起沾有她爱人血迹的泥土以及李兰在面对“地主的老婆”的称号时昂首挺胸的细节描写;《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的妻子许玉兰在“文革”中被批斗时,没人愿意去送饭,许三观也亲自去给许玉兰送饭,并偷偷将给她做的红烧肉藏在米饭下面。这些细节平凡而真实,细微而温暖,正是这样平淡质朴的爱情支撑着在苦难中苦苦挣扎的小人物,也感动着万千的读者。
当然,余华后期的作品中还有很多细节中讲述了其它真挚的情感,例如时代动荡和生存困境给小人物带来的无力感,以及挣扎于苦难之中的生命韧性和张力等等,在这里就不一一阐述了。
总之,余华后期的作品在演绎苦难和生命的主题时,主要为“寻找温情世界、挞伐无情世界和赞美温情世界”[10],在反复渲染的无边苦难和生命悲剧中,我们仍能从这些质朴无华、平淡幽默的文字中感受到脉脉的温情,这温情就像是一米人性的阳光,给无边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一点希望、力量和勇气,这也就是它始终感动人心、直击人类心灵最深处的持久力量。
(本文为四川民族学院大学生科研项目“余华后期作品的感人因素分析”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2DXSXM011。)
注释:
[1]廖倩:《于苦难中求生存》,广西政法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
[2][9]余华:《活着》,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
[3][7]谢有顺:《绝望审判与家园中心的冥想——再论<呼喊与雨>中的生存进向》,当代作家评论,1993年,第2期。
[4]夏中义,富华:《苦难中的温情与温情地受难》,南方文坛,2001年,第4期。
[5]王达敏:《余华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6]林华瑜:《暗夜里的蹈冰者——余华小说的女性形象解读》,中国文学研究(当代文学研究版),2001年,第4期。
[8]余华:《许三观卖血记》,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
[10]潘慧莉:《温情在苦难中失却与回归》,丽水学院学报,2002年,第4期.
参考文献:
[1]余华.兄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蔡霞 四川康定 四川民族学院 62600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