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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下)

2014-08-20周游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4年7期
关键词:金农高翔石涛

郑板桥

带着“一肩明月,两袖清风”和“二十年前旧板桥”两枚闲章,郑板桥骑着一头毛驴又到扬州来了。

二十年前,三十多岁的郑板桥初次来扬州,想在扬州画坛寻找立足之地,谋生创业。但这谈何容易啊!这座城市汇集着从各路来的人才,他们和商品经济一样,都在进行着激烈竞争。郑板桥既无后台支撑,又无挚友提携,再说自己的绘画书法确实还欠一点火候,因此在扬州遭遇不佳。他在《和学使者于殿元枉赠之作》诗中写道:

十载扬州作画师,长将赭墨代胭脂;

写来竹柏无颜色,卖与东风不合时。

诗中表述了自己的书画受到冷落的凄苦心境。

二十年后他重返扬州画坛,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凡王公大人、卿士大夫、骚人词伯、山中老僧、黄冠炼客,得其一片纸、只字书,皆珍惜藏庋。”(《板桥自叙》)可见,这时郑板桥的书画已经身价百倍,各个阶层的人士纷纷向他求画,他的作品已变得奇货可居。

诚然,二十年来,郑板桥的书画艺术已经更加超妙,但更重要的并非是艺术作品的质量,而是因为郑板桥的身份不同了。二十年前,他是一个穷儒,而今他是进士出身的两任县令,并且曾经是为乾隆皇帝“治顿所”的书画史,还有“乾隆东封书画史”的印章在身。有些画家即使画技很好,但与皇家、官场沾不上边,是不可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对此,他很清楚。他曾用“六分半书”写过“难得糊涂”一条横幅,其实,他绝不糊涂,也难得糊涂,他对社会上的人情世态看得很透彻。“二十年前旧板桥”这七个字,含蓄着他对世态炎凉的无限感慨,也是对庸碌官僚和势利之徒的无情讥讽。

当了十二年官,一晃已是六十开外的人,郑板桥感到自己累了,想退出官场回扬州画画。这时,他得罪了一位大吏。不等人家给他穿小鞋,他索性狂了一回,辞官还乡!郑板桥雇了三头毛驴,自己骑一头,佣人骑一头,还有一头驮行李。做了十二年县令,他竟没有几两银子,只有几个铜板。潍县百姓依依不舍。临行之前,他给潍县朋友赠画留念,画上题《予告归里,画竹别潍县绅士民》诗: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接着,又为惜别僚属,画了一幅菊花,也题上诗:

进又无能退又难,宦途跼蹐不堪看。

吾家颇有东篱菊,归去秋风耐岁寒。

回到扬州,郑板桥就开始画竹,墨竹图、竹石图、兰竹石图、兰竹册等等,一幅又一幅,一册又一册,似乎把逝去的岁月补了回来。竹,成了寄寓他所有情怀的意象,别人看他的画,似乎隐隐听到从画中传出了板桥式的“竹语”。除了画竹外,他还创出了书法“六分半书”。此书法创出的过程颇为有趣,他因对书法痴迷,晚上梦游一般在妻子身上写字。妻子埋怨他说:“我有我身体,你有你身体,为何不在你身体上写?”听了妻子这句话,他恍然大悟:人各有体,为何不写我体!于是,他将真、草、隶、篆结为一体,使之各有原形,却又另具神韵。他的书法一下子也红火了。

所谓“板桥体”,即郑板桥自称的“六分半书”。在书法传统中有“八分书”之说,即字势左右分布相背。郑板桥以八分书杂入楷、行、草,以颜鲁公的名帖《争座位稿》为行款,创造了一种别具一格的书法。这种书体,比八分略扁,又往往每字中有一两笔突出。用墨浓淡不匀,字形大小不一,布局歪歪斜斜,人们形容为“乱石铺街”。但通观全篇,却感到浑然一体,气势独特。傅抱石在《〈郑板桥集〉前言》中解释说:“他的字,是把真、草、隶、篆四种书体而以真、隶为主的综合起来的一种新书体,而且又用作画的方法去写。”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字比他的诗、文、阐最得好评,影响更为深远。连朝鲜的李氏王朝的宰相李艮也慕名前来求他写字。金农评价他的书法:“兴化郑进士板桥,风流雅谑,极有书名,狂草古籀,一字一笔,兼众妙之长。”(金农《冬心画竹题记》)

多少年了,郑板桥实际上一直在做准备,到了这个份上,他是否被承认,或处于什么地位,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是大师,只要他一出现,一切便被他征服。而征服之势如江河汇聚,恣肆汹涌。

郑板桥似乎命中注定要不停的漂泊、不停的遭受坎坷。他在外动荡不安那么多年,到晚年却穷困潦倒,不得不在李鱓的“浮沤馆”旁围起一个小院栖身,直到去世时仍居住在那里。他的儿子均先他而逝。所以他死时膝下无送葬之人。但他是天才,纵然凄惨离世,想必也早已一切了然。他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是《兰花》,其中的题文是这样的:“掀天揭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原不在寻常眼孔中也。未画之前,不乏一格,既画之后,不留一格。”这几句话可谓是历史上最牛、最狂的画家之言,亦是郑板桥对他自己最准确的结论。

郑板桥擅长诗、书、画,被人称为“三绝”。由于他具备这种广博的艺术修养,就能很自然地把一种艺术的经验和另一种艺术的经验结合起来,做到融会贯通。徐悲鸿曾在郑板桥的一幅《兰竹》画上题词:

板桥先生为中国近三百年最卓绝的人物之一。其思想奇,文奇,书画尤奇。观其诗文及书画,不但想见高致,而其寓仁悲于奇妙,尤为古今天才之难得者。

高翔

高翔比李鱓和郑板桥更有资格像朱自清一样自豪:“我是扬州人。”

扬州画派有“八怪”,但是真正的扬州人并不多,李鱓、郑板桥是兴化人,兴化隶属扬州府,惟独高翔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而且一生很少离开扬州。尽管如此,我仍对他的家世知之甚少。其父名讳玉桂,只是贡生,终身也就是个贡生,没有一官半职。而他出生的时候,高家已没有什么房地产。他家名曰“五岳草堂”,其实“所栖惟一庵”。他字凤冈,号西塘,别号有西唐、西堂、犀堂、山林外臣等。马曰琯有《寿高西堂五十》诗云:“十五论交今五十,与君同调复同庚。”我曾考证,马曰琯生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高翔与其同龄。这位“山林外臣”有一方“臣高翔”印章,我估计他可能具备秀才的资格,但也不过如此。

少年时代,高翔就爱书画,但不用心,只是信手涂鸦而已。而他母亲发觉大涤堂那画画的和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便令他去拜师学画。那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石涛。endprint

一个人起点高低与否,定然会对他一生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高翔虽然大而化之,但石涛乃大家,教出的学生怎能不高,加之天资极好,所以画技突飞猛进。石涛袖里坤乾,其宏大老辣自不必说,他跟着学,慢慢地便也把心气打通,用笔潇洒起来。尽管久居柔情似水的扬州,他能画出气吞山河之势。石涛喜欢巨幅长卷,他也能大动作,动辄来十帧八帧。

石涛有的,高翔必学之。这里面虽然不排除石涛的言传身教,但更多的应是他的天性使然。他若天性不好,石涛再会教,恐怕也枉然。后来,高翔的一次朗诵便是例证——朋友聚会,有诗者便朗诵起来,轮到高翔,他一口气朗诵了自己一百二十首诗,使众人啧啧称赞,不愧为石涛的学生,一上来便是石涛之做派矣。

后来,石涛驾鹤西去,高翔长大了,成家了,也是名画家了。孰料,他竟慵懒起来,几乎每天是吃了睡,睡了吃。既然家境困难,为什么不发挥一技之长去发家致富?他为什么嗜睡懒做呢?他会不会在现实中淡泊、而在精神的另一面却大气磅礴,龙走蛇舞?我们从他的诗“匡床自在拥寒衾,卧听儿读妻织屦”,可想而知,看上去他似乎成天昏睡,实际上在听妻子的织布声和儿子的读书声,听着听着,便心生画意或诗意,情不自禁地翻身而起作画或写诗。看看,不用为他着急吧,他在状态中,尽管右手残废,左手仍可作画。他后来画有组画《扬州即景图》,虽为小景,但却疏淡清雅,极富秀逸的地域风采。艺术家就应该这样,懒的是身而非心灵,淡泊的是生活而非精神。不过,他是一个很重情谊的人,在石涛去世后的几十年间,每逢岁春,他都要亲自到石涛墓前祭奠。

高翔一生几乎从不远行,甚至也不游山玩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在扬州活着,如一株垂杨柳坚定,如一池瘦西湖寂静。他将自己融入了扬州,与水一起共秀逸,与山一起共朴厚。把淡泊当成一种生活方式,恐怕也需要坚持。他之作为,虽然从表面看上去对一切都不在乎,但在内心和精神之中,却把扬州山水当成了自己用于一生倾听和守望的精神家园。

高翔享年六十七岁,来也悄悄,去也悄悄。但他的人生素雅洁净,不着一污,这便就够了。况且,他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对这人世,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生前,他抛开万物,只迎山水;死后,他自然如风如云,高岸犹存。

高翔生前曾将自己的诗作编成《西唐诗钞》,并请友人陈章作序,可惜诗集尚未问世而他却先谢世了。为画名所掩,他的诗不如他的画那样为人所熟知。

李方膺

李方膺是通州(今江苏南通)人,且在扬州以画谋生的时间很短,何以侧身于“扬州八怪”之列?一是因为通州属扬州府所辖,所以他是广义的扬州人;二是他的人品、作品和郑板桥、江士慎、高翔、金农、李鱓、黄慎、罗聘等人相当。

李方膺自小就犟,甚至于狂。他年轻时心思不在画上,但却因一幅画影响了一生的命运。当时,其父李玉鋐任福建按察使,可谓是高干矣,但他却很为李方膺头疼。他知道以儿子这般性格,日后若置身险恶的官场,肯定要栽跟头。于是,他决定劝儿子不要走仕途,去做个平常人。李玉鋐给他命题画一幅《三代耕织图》,大意是老子在田头指挥,孙子在前牵牛,儿子在后把犁耕地,李家三代如此安身立命,平常但却实在。此时的李方膺已有画画的功底,所以几笔画完,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但他的性子倔,不但不顺从父亲命题的意图,反而在内心滋生出一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逆反心理。可怜老父亲良苦用心,不但不见效果,反倒对他起到了反作用。雍正七年(1729),李玉鋐到京城述职,三十四岁的李方膺陪同父亲进京。觐见的时候,雍正皇帝怜悯李玉鋐年老(一说李玉鋐与雍正有私交),问道:“有儿子陪你一起来吗?”李玉鋐答:“是第四子方膺陪我一起来的。”雍正又问:“他现任何职?”李玉鋐答:“是个生员,性情憨直,不宜于做官。”雍正听了风趣地说道:“没有先学会生孩子然后才出嫁的。”立即召见了李方膺,并把他交给河南总督田文镜,以知县录用。田文镜不是科举出身,但因任河南布政使,巡抚期间执法严厉、政绩卓著而得到雍正的宠眷,为他特设了河南总督这一官职,田文镜对属下的严苛是出了名的。雍正把他交给田文镜,大概有既能得到照顾,又可得到严格锻炼的意思。果然在第二年,李方膺作为生员破格出任山东乐安县令。

李方膺从政三十年,遭受过几次沉重的打击。雍正八年(1730),他在乐安知县任上,因开仓赈灾来不及请示上司,而受到了弹劾;雍正十年(1732),他在兰山知县任上,总督王士俊盲目地下令开荒,官吏乘机勒索乡民,而他坚决抵制,竟被投进监狱,吃了一年冤枉官司;最后是乾隆十四年(1749)在合肥知县任上,因抵忤上司竟被安上“贪赃枉法”的罪名而罢官。凡此种种,就是他所说的“波涛宦海几飘蓬”(《题〈风竹图〉》)。官场太黑暗了,他便弃官去学画竹,当了“画工”,他的性格依然未变,“自笑一身浑是胆”(同上),蔑视传统,蔑视权威,爱画狂风,以此寄托自己与恶劣环境坚决斗争的不屈精神。李方膺的笔下,狂风固然是不屈精神的象征,但这仅是画家性格的一个方面,体现了他跟恶势力斗争的一面;他的性格的另一方面,即对下层人民的关怀和同情,则促使他笔下的风化为使万物欣欣向荣的春风,使劳苦大众得到温暖的和风。他在《题〈画梅〉》诗中写道:

挥笔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

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

他希望天风把可爱的梅花吹到每家每户,让家家户户都能享受到梅花的清香,让家家户户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温暖。这天风便是与狂风完全不同的暖风、和风。由此可见,李方膺的爱写风画风,正是他鲜明个性的充分体现。

几经辗转,他到了扬州。是年,他已年近花甲。他想起坐牢时曾梦见过一树欹侧蟠曲的梅花,便画了下来。从此,他便一发而不可收,专画梦梅,且以瘦硬见称,老干新枝,其《题画梅》诗有“不逢摧折不离奇”之句,从不涉及常人所画的现实之梅。之后,他又画竹,但他不注重竹的恣态和韵味。而是注重竹的精神,其《潇湘风竹图》和后来的《风竹图》,让人疑惑画中竹子左右摇曳,嘎吱作响,似在迎风而舞。他后来为《风竹图》题诗时,便强调自己笔下的竹有“爱狂风”之意。他还画兰花,但不注重茂盛开花的,他注重的是破盆之兰。在他看来,从破盆裂缝中长出的那一株,更具生命之本真。拙、枯、残、破、弱,这都是被常人忽略的东西,但他却视若珍宝,而且最终从中找到了艺术感觉。这多么像他的命运,虽倔犟得让自己头破血流,但却也不乏坚韧,而且最终从伤口处开出了花朵。endprint

可惜,李方膺仅在扬州画了一年,第二年便因患“嗌疾”(可能就是现在的食道癌吧)。临死之际,他在棺上写道:“吾死不足惜,吾惜吾手。”由此可见,突然患病,他对死亡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一定有大量的艺术构思未遑付诸纸笔。

罗聘

因为扬州画坛怪人很多,到了罗聘这里,我们自然见怪不怪了。

罗聘,字遯夫,号两峰。祖籍安徽歙县,其先辈迁居扬州。他在扬州八怪中最为年轻,甚至可谓晚辈。他的生活虽然不像上述七怪那样动荡起伏,但他幼年丧父,童年生活孤苦伶仃。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他不能像富家子弟那样死读书,一条路走到黑,他要尽快取得谋生的手段。于是,他选择了双管齐下:一边读书,一边学画。他学画其实也是为了糊口。当时,扬州城内的文人画很受欢迎,孙人俊的驴、谢俊臣的龙和施胖子的美人都能卖好价钱。罗聘也想将来卖画维生。他很勤奋好学,不到二十岁就“通画学十三科,读奇书五千卷”(《佛教词典》),并以“波澜吻踪之才,值文酒风驰之会”(吴锡麒《罗两峰墓志铭》),可谓少年得志。

令人羡慕的是,罗聘二十一岁娶了广东布政使方愿瑛的孙女、国子学生方宝俭的女儿方婉仪。方婉仪和罗聘是老乡,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习诗书,明礼度,兼长于诗画”(翁方纲《女士方氏墓志铭》),乃是当时的才女。罗聘能娶方婉仪为妻,是方家人凭志趣择婿的使然。婚后,他两情趣相投,虽然粗茶淡饭,但是不改所乐,谈书画,游山水,赋诗词,同来同往,琴瑟和谐。传说,有个盐商上门要花二十两银子来买方婉仪画,被她婉言谢绝。方婉仪在扬州拒绝卖画,彰显出其独特的人品。她的生日是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她曾写有一首《生日偶成》:

平簟疏帘小阁晴,朝来池畔最关情。

清清不染淤泥水,我与荷花同日生。

当时两淮盐运使卢见曾“筑苏亭于使署,日与诗人相酬咏,一时文盛于江南”(李斗《扬州画舫录》),但一般人很难跨进苏亭,只有达到一定“级别”的书画名人,方才网开一面,很多书画名流为能受到卢雅语的邀请而感到荣幸,而罗聘则是可以随便进出卢家的贵宾。

尽管如此,罗聘仍然不动声色,谦虚好学。一天,他听别人说卖灯笼的那个人是大画家金农,灯笼上的画皆为金农亲手所画。他灵机一动,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竟将金农的灯笼全部卖走。之后,但凡金农有新灯笼出售,他便悉数全买。金农困惑不解,遂跟踪到他家,见他认认真真地临摹灯笼上画。后来,在方婉仪鼓励下,罗聘别出心裁,以诗为礼,竟被金农收为门徒。

由于向金农求画的人很多,有时金农大师的画作供不应求,他就选择委托罗聘为他代笔。罗聘将画画完后,就呈送老师。金农题署落款多为“师生合作”。不过,题为金农的,其实大都是罗聘或方婉仪捉刀的。

可以说,罗聘学金农学到了其精髓。金农能画的他都能画,且无毫末之舛。后来,他又学八怪中另几人的山水、梅、松、兰、竹和人物,而且能掌握每个人的风格。如果说扬州八怪各怪不一,而且怪得各有风采,那么罗聘之怪则是集前七怪特点于一身,似乎要做一次集体展示。

但罗聘毕竟是聪明人,深知学他人只是一个过程,要想走远,还需画出自己的风格。先前,金农曾对他说“同能不如独诣”,意思是艺术不光要取前人之长,更重要的是要发挥自己的特点。然而,七怪本已是泰斗式的画家,其画更是穷尽了各自领域,罗聘放弃了对他们的追随,犹如从顶峰跃人谷底,他该去画什么呢?像是天启,无意间产生的画鬼念头让他顿时欣喜若狂。这个题材几乎无人涉及,他一下子把鬼当成了可大力开发的源泉。爱上鬼,鬼便是美的。他的画多摹佛像,喜画鬼,有画集《鬼趣图》八幅,其中有的是满纸烟雾、隠约可见离奇面目、肢体的“隐鬼”;有的是一个衣服华丽而面目可憎的“阔鬼”;有的是一个仗势欺“鬼”的“酒鬼”;还有的是枫林古墓中、白骨骷髅头在说话的“恶鬼”等。画里的鬼既可怖,又有趣,他借这些扑朔迷离、奇异怪谲的“鬼”世界,来讽喻黑暗的社会现实,堪称是杰出的古代漫画。自此,他摇身一变成了“鬼画家”。

之后,罗聘三次进京,历时二十余载去推销自己。几度辉煌、几度颓唐,但他始终要求自己往远处走。他是扬州八怪中走得最远,也是把扬州画派宣传得最有效果的一位。他是聪明人,话虽不多,但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此时,上述七怪大都已经谢世,在世的也已行将就木了。罗聘似乎冥冥听从了某种召唤,肩负起了把“扬州八怪”最后的乐章吹响的责任。

六十六岁那年,罗聘才和儿子从京城返回扬州,秘不示人,只有他儿子知道他们的遭遇。翌年,他为友人画像后,便殂谢了。

至此,扬州画家也就不足为怪了。

作者简介

周游,本名仁忠。一九六五年七月十一日出生于江苏高邮。如獐独跳,不顾后群;如狮独行,不求旅伴。似僧有发,似俗无尘,面临的总是文化的逆境,体味的总是生命的苍茫。虽然淡薄名利,但是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已经出版历史文化散文作品集《回眸》(作家出版社出版)、《孔子的绯闻——中国历史名人再解读》(青岛出版社出版)、《佛教圣地游》(中国社会出版社出版)《扬州记忆》(中国社会出版社出版),另有二百八十万字见诸报刊,尚有三百万字待字闺中。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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