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滑过父亲的手
2014-08-18张金刚
张金刚
想起父亲,便想起他那双手:握紧的岁月,悄然间滑过,唯留道道沧桑,记录着岁月流年。
少不更事的我,曾经厌学成性,逃学、捣乱是家常便饭。那时,父亲常被老师“有请”,用以“招待”他的便是我的种种劣迹。父亲回家,一脸怒气,二话不说,扬起巴掌冲我就来,反更激起了我的恨和叛逆。后来,父亲手中多了荆条、棍棒和鞋底。那双厚实有力的手,曾是我少年的梦魇。但梦醒之后,却是学业有成的快乐。
那几亩老田,是父亲一生的舞台。勤劳的双手,磨光了无数农具,收获了无尽甘苦。春天,他操起铁锹,铲净猪圈,堆肥备耕;夏天,他握着锄头,挥汗田垄,点种玉米;秋天,他扶着犁铧,精耕细作,播种小麦;冬天,他拿起斧凿,修缮农具,谋划来年。辛劳过后,父亲总会用他那双沾满泥土的双手,欣慰地捧出花生、红薯、果蔬及一家的希望。是啊,父亲的那双手,是取之不尽的粮仓,保障着全家老小温饱无忧。
我们三兄弟次第而至的学业、婚事,逼着父亲曾一度背井离乡,四处打工。父亲手中握的,便是通往四方都市的张张车票。那十几年,父亲辗转各地,吃苦无数,可每次回家,他都笑着交给母亲一沓钞票,送给我们一堆糖果。那双手,还曾握着写满苦累的车票,送我们兄弟踏实有力地启程人生。前些年,有一次我将一张车票递给父亲,想带他旅游,父亲却愁容闪过:“一看到车票,我便想起当年的冷饭、清汤,酷热、严寒。如今老了,就想守在家里,哪都不去。”
父亲的手,其实很有艺术灵性,能拉一手好胡琴。母亲笑言:“是父亲的琴声,绕住了她的心。”父亲曾是村里戏班乐队的“首席”。那年村里唱戏,父亲正襟危坐,琴声如水,我在台下听得入迷,甚感自豪。拮据的家境,曾让父亲无奈卖了胡琴,断了琴声。两年前,父亲坐在墙根的阳光里,悠然地用桑木自制了一把板胡,拉起了当年的小调,陶醉其中。近年来每次回家,我都要让父亲拉上一段,手指虽不再灵活,但琴声却更有味道。
那次回家,父亲因腰疼卧床。过了许久,父亲喊我:“金刚,你娘在地里,你帮我换贴膏药吧。”说着,他双手颤巍巍地撕下一贴,递给我。父亲身上的皮肤松弛了,那贴膏药,我使劲压、抹才贴好,不由鼻子一酸:这还是那个曾驮我奔跑、身强体壮的父亲吗?
一次父亲重感冒,我陪他到医院输完液后,带他去吃面。父亲像个孩子似的,一路紧跟,过路口,我牵住了他的手。这是我第一次和父亲拉手,可拉到的却是枯瘦无力的手。这双手,不再强硕有力,却重重地捶打着我的心,捶得酸、痛。
无情的岁月,滑过父亲的手,滤走了力量,留下了枯槁。从父亲手中,我虽没接过权贵、人脉,但却接过了隐忍、坚强,让我受用终生。
(舒岁荐自《百姓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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